顧止祺接到喬以墨電話的時候,他做完一個手術,從手術室裡出來,雙手戴著的醫用手套上滿是鮮血,他將手套取下,正打算去洗洗手,便見楚天藍蹬著高跟走了過來。
她徑直走到他面前,道,「接電話。」
顧止祺瞥了眼手機屏幕,挑了下濃眉,然後拿過電話道,「喂。」
「小鳶昨晚有沒有回家?」電話那頭,喬以墨直接問道。
顧止祺下意識反問,「難道昨晚她不是在你那裡?」
他話一出口,兩個男人都齊齊蹙了眉頭,抿著薄唇沉默著,眉宇間多了一抹沉重。
半晌,喬以墨再一次開口道,「昨晚我回老宅,晚飯都沒有一起吃。」
顧止祺微一沉吟道,「所以,她今早也還沒有來上班?」
「電話也一直關機。」
顧止祺眉間的沉重更深了幾分,他們怎麼會這麼大意的,一個好好的大活人從昨晚就沒了蹤影,他們怎麼會沒有發現的?雖然顧尾鳶也夜不歸宿好幾次,可他怎麼就沒有想到打電話過去問問?昨晚,他還想著她肯定是去了喬以墨那裡,肯定是到最後有點難捨難分所以乾脆不回來了,又怕打電話回來,爸媽那裡不好交代,所以來個先斬後奏。他當時還自作聰明的讓爸媽別擔心,反正她和喬以墨都那樣兒了,就算住在一起又有什麼稀奇的?
他怎麼就這麼大意?
更何況,現在她還懷著身孕,她能去哪裡?
倘若是當初的顧尾鳶,突然間出現這樣的情況,他可真是一點兒不擔心,那時候她玩兒失蹤可是玩兒得信手拈來,簡直就是家常便飯,可現在的顧尾鳶早已經和當初完全不一樣,她早已不是當初我行我素什麼都不顧的小女生,她懷著身孕,不會莫名其妙自己消失。
但倘若不是她自己主動消失的話,那麼……
顧止祺猛地打住思緒,不允許自己再往下想下去。
電話那頭,喬以墨的聲音再次傳來,「找到她記得給我電話。」
「好。」
顧止祺掛了電話,一張臉已經沉重到極致。
楚天藍從他手中接過電話,難得的沒有冷眼相向,也沒有逼問喬以墨怎麼會找上了顧止祺,他們口中的「她」到底是誰?
之前她接到大哥的電話,聽到他急切的想要讓顧止祺聽點話就有些驚訝,大哥在她一眼一向都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就好像即便天在下一秒都要塌下來了,他也要在這一秒讓自己做個安靜的美男子。她幾乎沒有看見過他這麼著急的樣子。
他們,似乎在找什麼人。
但見顧止祺的臉色,想必這個人對於顧止祺和大哥來說,都應該是極其重要的吧。
*
喬以墨將電話往辦公桌上一扔,疲憊的往電腦椅上靠去,頭疼的捏了捏眉間,然後,閉上一雙深邃的黑瞳。
窗外烏雲滿佈,絲毫沒有散去的意思,有些許光亮在烏雲間掙扎著投出一絲絲的光線來,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徹底穿透阻礙照射大地。
明明知道無論他打多少個電話過去,那頭都只會傳來關機的提示音,他卻還是忍不住想要做著這明知道根本就沒用的事情,不厭其煩,就好像只要他每打一次電話,就能多一分希望似的。
可是,事實往往卻是,有了希望就必然會有失望。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原來也有這麼執拗和犯傻的一面,他從來都是理性十足,理智戰勝一切,可是,此刻,他卻一遍一遍的做著這些沒用的事情。
人生第一次,他有了一種叫做無力的感覺。
辦公室內十分的安靜,突如其來的鈴聲響起,略顯突兀。
喬以墨睜開眼來,眸子裡有因著疲憊而十分明顯的紅血絲。
「喬總,我調看了所有公司周圍的攝像,顧小姐在公司外的路上被抓上了一輛黑色商務車,可是我查過,那輛車的車牌是假的。」
聽著錦衍的匯報,喬以墨並沒有做出太過驚訝的表情,唯一雙瞳孔深邃到極致,彷彿一個大漩渦,只要稍有不甚,便會被他席捲進去,墜入深海,萬劫不復。
「接著查,查到那輛車的去向為止。」
平淡無波的下著命令,喬以墨頓了一下又忽然道,「再幫我查一查,最近幾天,陶易見了什麼人和什麼人聯繫,任何人都不要放過。」
電話那頭的錦衍卻微微怔了一下,之後才點點頭答道,「是。」
掛了電話,蘇菲便敲了辦公室的門。
喬以墨閉著雙目仰躺在電腦椅裡,淡淡道,「進來。」
蘇菲一眼便看見了喬以墨整個人所散發出來的疲憊和無力感,微微有些訝異,跟在這個男人身邊這麼多年,她卻嫌少看見他這個樣子。
「喬總,明天城西那塊地的競拍,是您親自去還是……」
不待蘇菲說完,喬以墨便打斷了她的話,「讓梁總監去。」
蘇菲再一次驚訝,雖然她剛才這麼問了,可是她卻百分之九十九都認為會得到肯定回答,畢竟城西那塊地喬總有多在乎,別說她了,就是公司隨便一個員工都看得出來,更別說作為喬總的秘書,自然也就知道他在這個那塊地上花了多少心思,卻沒想到,他居然讓梁總監去。
但仔細想來,這個男人做事一向有自己的意思,她看不穿,自然也揣摩不出來。
*
是夜。
古色古香的樓閣裡,瞿木華一襲米色家居服,沒戴眼鏡的他褪去了那份斯文,多了一份硬朗,他打開桌上的茶葉罐子,正打算從裡面舀出一些茶葉來,便聽得身旁沉默著的男人忽然道,「有酒麼?」
舀茶葉的手一頓,他看了一眼一旁的喬以墨,然後將茶葉罐子闔上,起身走到一旁的櫃子裡拿出一瓶上好的白蘭地和兩個晶瑩剔透的玻璃杯子。
他打開酒瓶,一人倒了一杯,又加了一塊冰塊進去,他這一動作剛做完,喬以墨身前的那一杯,便被一飲而盡後又重新回到了桌子上。
瞿木華再一次替他倒上,輕笑一下道,「這麼個喝法,可不是你的風格。你不是常說,酒是用來品的,不是用來喝的麼?」
喬以墨罔若未聞,再一次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瞿木華再次為他倒上,臉上卻沒了笑意。
一杯接著一杯,雖說瞿木華每次都沒有給他倒滿,只倒了一個杯底多一點,約莫一口的量,可像喬以墨這樣的喝法,一瓶白蘭地也很快去了一半,而瞿木華面前的杯子裡,酒卻一口也沒有動過。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喬以墨終於不再灌自己,而是低垂著眉眼,良久,才低聲道,「顧尾鳶被綁架了。」
瞿木華眼神微動,複雜的看了喬以墨一眼。
「查到是誰做的了麼?」
喬以墨無力的搖搖頭,「錦衍順著攝像一路查到了城北,最終,那輛車徑直駛進了城北的護城河中,警方已經將那輛車撈了上來,是輛報失車,其餘什麼也沒有。」
既然什麼也沒有,說明顧尾鳶肯定不是在車裡,那也就說明,顧尾鳶應當是在車輛行駛途中便被轉移了,畢竟查公路攝像有著一定的局限性,並非時時刻刻都能監測到車子的動靜。
瞿木華微一沉吟,道,「這可不像黑道的做法。」
喬以墨抬起頭來,微瞇著眸子,彷彿一頭危險的豹子。
「我能做什麼?」瞿木華再次出聲。
「我讓錦衍去查了陶易,不過,什麼也沒查出來,我想,你再幫我查一查,他最近的動靜。」喬以墨即便有些門道,到底還是個正經商人,陶易是退役軍人,很多軍方的做法他都運用得極其嫻熟,錦衍查不出任何東西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可瞿木華那就不一樣了。
瞿木華看了他一眼,對於喬以墨懷疑陶易,並沒有太多的驚訝,只是點點頭道,「好。」
「謝了。」
瞿木華拍了拍他的肩膀,「難得你開一回口。」
喬以墨再一次舉杯,玻璃杯相互碰撞的聲音,在黑夜裡顯得極其的悅耳。
瞿木華將酒吞下,看了看不遠處的花花草草,忽然道,「其實,人這一生說短不短,說長卻也不長,也難得能遇上一個合自己心意的女孩子。」
風輕輕的吹過,帶起陣陣花香,撲鼻而來。口中是白蘭地甘冽的酒香,酒不醉人人自醉。
「何必讓自己有無謂的羈絆,能在一起才最重要的,其他的,不過都是累贅罷了。放開即是得到。」
喬以墨微抬了眸子,今天天氣不算好,夜色自然也算不上美,連一顆星子也看不見,倒是隱隱有些月光在烏雲間透露出來,似乎無論它怎麼掙扎,卻始終得不到釋放。
喬以墨勾了下唇角,「那麼你呢,放得開麼?想得到麼?」
「我麼……」瞿木華輕抿了口酒,任憑那苦澀在口中蔓延,直至每一個細胞都感受到它的苦澀,才慢慢吞下,「我不一樣。」
唇角一抹苦澀的笑意,有些東西啊,不是說放開就能放開,也不是說得到就能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