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醫院。
鼻腔裡瀰漫著濃重的消毒水的味道,格外的刺鼻。
顧尾鳶緊閉著雙目,臉色蒼白的躺在天藍色的床單裡,看著沒有一絲的生氣。
病床周圍,圍滿了人,穿著白大褂的沒穿白大褂的。
范醫生檢查完畢,這才緩緩道,「顧小姐沒什麼大礙,應該只是沒吃早飯有些貧血,不過……」他說著蹙了蹙眉道,「從目前來看,胎兒有些發育不良,顧小姐身體本身就不太好,太過消瘦,胎兒前三個月是最重要的,所以,以後要記得加強營養,別再有一頓沒一頓的。另外,一定要保持良好的心情,孕婦本來就容易脾氣不好,所以你們平時千萬別刺激到她,讓她能夠保持好心情。其他倒是沒有什麼,你們也不必太過擔心,等她醒來,將這瓶水輸完就可以出院了。等會兒我再開點安胎的藥就好。」
范醫生看了眼喬以墨,說著又轉身拍了拍顧止祺的肩膀,示意他顧尾鳶確確實實沒什麼大礙。
顧止祺聞言,看了眼喬以墨,然後朝著范醫生道,「我去拿藥。」
原本擠了一屋子的醫護人員瞬間陸陸續續都散去,顧止祺拿藥去了,蘇菲見狀,也都自覺的退出了病房。
一時間,偌大的vip病房裡,只剩下床上依舊閉著眼睛的顧尾鳶和無意識間依舊緊緊蹙著眉頭的喬以墨。
他緩緩走過去,在病床旁坐下,他緊緊握住她的雙手,眉眼裡全是擔憂和內疚。
從出生那天開始,他喬以墨就注定了會有一個不平凡的人生,小時候爺爺希望他從軍,爸爸希望他從政,而他自己卻選擇了從商。他從來都有自己的想法,並且能為將自己的想法全部都付諸實踐,他可以很專注的做一件事情,所以他的人生總能跟成功這個詞扯上關係,也正因為如此,他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是他所不能操控的,一路走來太過順利,他似乎很期待著那份不可操控。
所以,從他發現顧尾鳶是他的那一份不可操控時,他心裡竟然有著興奮的雀雀欲試,他對她霸道對她溫柔,又故意對她示弱,因為他知道她看似強悍實則內心柔軟,只要他稍微一示弱,稍微一裝可憐,她便再不能對他惡言惡語冷淡疏離,她會盡自己所能來滿足他的要求。
她其實,真的真的,沒有表面上看著的那麼堅強。
那一日,她從陶易的車上跑下來,她哭得那樣的傷心,她將自己藏在一個連燈光都不能觸及到的地方,獨自舔舐著自己的隱藏在心裡的傷口,他看著她柔弱的樣子,他便想,這個女孩,他注定是要用一生來守護的,他不願她再受到任何的傷害。
可是,一次又一次,他沒能保護好她。
但誠如她所說,其實那反而是她所希望的。
可是這一次,他是真的沒能保護好她。
他深沉著眉眼將她的手緊緊握在手中放在自己的額頭處,他低著頭,彷彿一種虔誠的道歉,又彷彿為自己的保護不力而感到羞愧。
指尖忽然傳來輕微的動作,喬以墨微驚之下抬頭,正巧對上一雙緩慢卻逐漸在睜大逐漸變得清明的在他看來是這個世界上最為美麗的眸子。
顧尾鳶緩緩睜開眼來,她只覺得頭腦略有些昏沉,唯一記得便是她臨睡前似乎有人在尖叫。
她緊蹙著眉頭,望了望陌生的環境,然後緩緩的轉眸,看向坐在床邊的喬以墨,眼神裡頗有些茫然。
「小鳶,你終於醒了。」喬以墨握著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頰邊輕輕的觸碰,彷彿一種無聲的安慰,見顧尾鳶一臉的迷茫,於是趕緊解惑道,「你在公司暈倒了,現在在醫院裡。」頓了一下又趕緊補充道,「醫生說你沒什麼大礙,只是因為早上沒有吃飯有些貧血,胎兒也一切正常。」
思緒漸漸回籠,顧尾鳶的剎那間再次白了白,她忽然閉上眼睛,似乎,還想要就這麼繼續睡下去,隔絕外切的一切,什麼都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
喬以墨看著她的樣子,心中微痛。
「小鳶……」他的聲音低沉中帶了些許的沙啞。
「小鳶……」
他一遍一遍不厭其煩的叫著她的名字,卻什麼也沒有說,彷彿只是想要告訴她,他還在這裡,他也會一直都在這裡,只要她一睜開眼,她就會發現他一直一直都在這裡。
顧尾鳶將頭偏向了另一側,有些事情,本是她想要永遠塵封在心中永不提起的痛楚,本是提起一次便痛苦一次,而如今,這些東西卻這樣坦誠在天下人面前,這種痛苦就彷彿加重了千倍百倍一般。
尤其是喬以墨,她該如何去面對一心一意對她好的喬以墨?
「你走吧,我想靜一靜。」
興許是長久沒有說話,興許是喉間有些哽咽,她的聲音斷斷續續,輕重不一。
喬以墨聞言,緊緊了雙手,「小鳶……」
「你什麼都不要說,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
喬以墨微有些猶豫,最後還是沒再堅持,擔憂的忘了顧尾鳶一眼,依依不捨的轉身出了病房。
他將病房的門關上,卻還是忍不住透過房間門上透明的玻璃窗往裡面望去,顧尾鳶依舊維持著剛才的姿勢沒有什麼變化,然而,那一聳一聳的肩膀卻讓喬以墨心痛不已。
「打電話給報社了麼?」喬以墨的目光緊緊鎖著病房裡的顧尾鳶,開口卻是對未曾離開的蘇菲道。
蘇菲作為喬以墨的助理,自然要事事都想在前頭,喬以墨雖沒吩咐過她,但她卻早已經打給報社核實情況,於是點點頭道,「嗯,已經核實了,報社那邊說是接到匿名郵件……」蘇菲說著,不動聲色的瞄了瞄喬以墨的臉色。
果然,毫無意外的見他瞇了瞇眸子,冷了嘴角輕哼道,「匿名郵件?」
一封匿名文件就敢放上頭條大作新聞?更何況,小鳶又不是什麼名人,她的事情到底有什麼好刊登出來的?別說是放在頭條,就是隨便放在一個角落刊登都不可能!
「打電話給錦衍,告訴他,兩天之內,我要讓對方主動告訴我到底誰是主使。」
喬以墨一雙眸子柔情似水的望著病床上的顧尾鳶,嘴上說的每一個字卻十分的沉重,尤其是最後那幾個字,他咬得極重,蘇菲聽著,也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她一直知道喬總是極有手段的,愛憎分明,不該姑息的絕不姑息,可她從來沒有聽見過他如此說話,明明是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卻讓她忽然覺得有些害怕。
至於那個錦衍,其實從嚴格意義上來說,蘇菲應當是喬總的秘書,而錦衍才是他的助理。但錦衍此人,卻連蘇菲都很少見著,他向來神出鬼沒,更別提做什麼助理了,很多喬總的私人事情都是她在操辦。
蘇菲應著,轉身走開,應是打電話去了。
喬以墨依舊站在那裡沒有任何的動作,他站得筆直,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顧尾鳶。從他的角度只能看見顧尾鳶的背面,她的肩膀不再抖動,似乎是哭得累了,再次睡了過去。
喬以墨下意識的抬手,剛捏到門把卻又忽然放下,他想,她一定累極了,他應該讓她好好睡一覺才對。
「哥?」
不遠處,傳來一道不確定的聲音,幾秒後,那人已走到他身邊,疑惑道,「你怎麼在這裡?是不是陶雨桐又住院了?你怎麼還跟她有聯繫?不對啊,這裡不是婦產科麼?」她說著往裡面望了望,雖說只瞧了個背景,但她卻可以肯定裡面那人絕對不是陶雨桐,微有些驚訝道,「裡面那人是誰啊?」
喬以墨卻並沒有回答她,而是轉眸看了眼立在喬以歌身邊的宋靖歌,後者朝著他禮貌一笑,他這才收回目光,復又蹙著眉頭看向喬以歌反問道,「你也知道這裡是婦產科,你又怎麼在這裡?」
喬以歌挑了挑眉毛說,「我本來要去樓上看耳鼻喉科的,卻一不小心下錯了電梯,然後一不小心看見了你,我這麼說,你信麼?」
喬以墨微蹙著眉頭,似信非信。
喬以歌知道自家哥哥在想什麼,無非就是看見她和宋靖歌一起出現在了婦產科而頗有些驚訝麼,不過也是,一男一女一起出現在婦產科卻又並非親人關係,這的確有些微妙。
於是乎……
他和裡面那個人,也很微妙啊!
思及此,喬以墨對病房裡的那個女人就更加的感興趣了,她的哥哥她還不瞭解麼,有誰能讓他這麼關心的寸步不離病房的這麼照看著?當初爸爸急性腸胃炎發作的時候,他連醫院都沒進過!就算是以往陶雨桐心臟病發,他也只是在她身邊細心的照料,可是他剛才的眼神,她可是從來沒有看見過他這樣看過誰!
雖說好奇,但喬以歌也一向做事隨心,她剛才問了一遍喬以墨沒說,想來就算問第二遍恐怕也沒用。
不過無所謂,只要不是陶雨桐,怎麼都好說。
可是,居然是婦產科……
喬以歌一邊好奇一邊再次朝裡面望了望,卻忽聽喬以墨道,「不是上樓麼?」
喬以歌知道他這是在趕自己走,於是撇撇嘴,說了一聲,「爸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