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那句話後,鬼帝就沉默了。
他看起來並不是多話的人,會問那些問題,靈玉已經覺得很奇怪了。她總覺得,鬼帝的話語裡,帶著一種關注,似乎真的關心她在太白宗過得如何。
難道她認識鬼帝的前身?靈玉想了想,暗暗搖頭,應該不會,鬼帝這樣的人,就算活著,也是個光彩耀人的角色,她的記憶中並沒有符合的人物。
兩人下到溟淵之底,鬼帝在幽暗的溟淵之中,完全不受影響。或者說,他到了此地,反而比上面更自在。這裡的溟淵之氣,給他一種熟悉感。
「在這裡。」分頭找了一會兒,靈玉收到鬼帝發來的訊號。
她身影一動,出現在鬼帝身邊:「找到了?」
鬼帝指著鎖壁上的雲篆:「你看。」
這些雲篆,排列特殊,正是含寧真人之前提過的位置。
這件造化之寶,與結界勾連的方式並沒有超出他們的知識,所以,大衍城的化神前輩們順利地把關鍵點找了出來。
不過,如何將鎖鏈斬斷,這一點他們無論如何也做不到。正是因為如此,他們後來才會寄托於天機。
上天不可能一點活路也不給他們留下,任何困境,都有解決之法,既然他們做不到,那就交給能夠做到的人。
靈玉看著這些雲篆,那種熟悉的感覺又來了。
她心中暗暗警惕,莫非懷素跟這天地輪迴鎖當真有什麼關聯?
「你有辦法看到此物與結界的聯繫嗎?」鬼帝如此問道。
靈玉搖頭:「感覺比較模糊。」
不管怎樣,這畢竟是件造化之寶。他們只有化神修為。最多只能感應到此物與滄溟界的結界有聯繫。
「莫非你有辦法?」她問。
鬼帝不語。他身上的氣息滾動起來,像是大鍋沸騰了一般,周圍的溟淵之氣好像看到什麼可口之物,蜂擁而來。
一件東西被拋了出去,靈玉看到那物,脫口而出:「幽冥異界!」
鬼帝拋出來的東西,千真萬確就是幽冥異界,而且。是完整的幽冥異界。
「怎麼會到你手裡的!」當年,她和徐逆在海中遺跡尋到此物,差點玩完,以致於她過了幾十年沒有修為的日子,靈玉的印象太深刻了。
最後幽冥異界自行飛走,靈玉也不知道它去了哪裡,沒想到已經回到了鬼帝手中。莫非,寶物會自行尋主?
鬼帝深深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他結了個手印,幽冥異界在他的引導下。散逸出非黑非白的光芒。
這光芒緩緩透出,給周圍的空間染上了一層黑白之色。
黑白之中。一道光幕漸漸顯露。
這光幕幽暗,卻實實在在地存在著,從天地輪迴鎖開始,深入高空與地底,結成了一張牢固的網。
靈玉大吃一驚,幽冥異界竟能將結界顯形,碎片落在她手中幾百年,她都沒發現還有這麼個用法,果真要主人親自操控,才能發揮出它的功用嗎?
過了一會兒,鬼帝收回幽冥異界。
他道:「此物只能將結界具現一時,很快就會消去,我們抓緊時間吧。」
「好。」靈玉埋下心中的疑問,對方既然不提,就是不想說。她心中的疑雲更盛了,鬼帝身上的秘密,似乎不少呢!
……
高空中,徐逆憑虛御風,抬目掃視過眼前的情景。
猛烈的高空罡風在耳邊刮過,發出嗚嗚的聲響。
深入高空,他們才發現,自己之前想像得太簡單了。
他們身處其中,才知道大乘修士戰鬥會遺留下多麼可怕的問題。
高空中,處處都是空間漏洞,時間和空間的規則被扭曲得一塌糊塗。到處都是殘留的法寶法術,這些要是落在滄溟界的地面,徐逆毫不懷疑,滄溟界會因此法則崩潰,泯滅於虛無。
看來,當年那些大乘修士,還是留了手的,不然,滄溟界早就不存在了。
只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就算他們留了手,也不能否認滄溟界因為他們而遭了大難的事實。
剛才嗚嗚的聲響,就是罡風吹過遺留此處的法寶發出的聲音。高空中一片荒蕪,漂浮著無數的殘骸,一具具法寶的屍體,描繪著當年戰鬥的慘烈。
人影一閃,范閒書出現在他面前:「沒辦法理,這裡的空間,與高空結界糾纏到了一起,根本撼動不了。」
徐逆微微點頭,這個結果,他早有預料。
他和靈玉化神早,早就實地探過了,只是之前沒有這麼深入而已。
剛才,他和范閒書來到這裡,原本打算將此處空間大概理一理,方便接下來做的事。可是,這裡的空間扭曲太過,又與高空結界融合在一起,他們連挪動一下都做不到。范閒書在空間上的造詣比他深,親自動手試了,仍然無功而返。
說話間,一道罡風刮過,一件法寶殘屍刮了過來,向范閒書撞去。
「小心!」徐逆身上紫光一閃,劍氣掃了過去,將法寶殘屍推離。
那法寶殘屍變了個方向,飛快地撞到一個鐵葫蘆上,發出金屬相擊的尖銳
聲響。
范閒書心有餘悸,這些法寶雖然已經報廢,但畢竟是大乘之物,真挨那麼一下,不說重傷,輕傷總是免不了。
「多謝。」他低聲道。
徐逆收回劍氣,淡淡道:「靈玉不會希望你出事。」
范閒書怔了一怔,失笑:「這麼說,如果不是靈玉,你會看著我遭殃了?」
「說不定。」徐逆非常高冷地說了三個字,身影一閃,已經遁離了。
范閒書搖頭苦笑。要不是靈玉。他也不想跟徐逆打交道。都說他和簡不凡個性相似。照他說,徐逆和紫郢才是如出一轍。只不過,紫郢不為世間任何事所動,而徐逆尚有牽掛之事。靈玉是其一,紫霄劍派是其二,有沒有其三,范閒書就不知道了。
八位天命之人齊聚溟淵,此事知道的人不多。但也不少。至少鎮守在凌天舟的修士們已經接到了消息。他們懷著激動的心情等待著,如果天途開啟,也許他們能夠親眼看到。
凌天舟的甲板上,五六名修士各自聚在一起,低聲商討著什麼事情。
一名青年獨自靠在船舷上,一手拿著折扇,一手拿著酒葫蘆,帶著淡淡的笑意望著他們,時不時飲一口酒。
「老任,居然一個人在這偷偷喝酒?」一名中期修士走過來。眼饞地盯著他手中的葫蘆。
青年一笑,將葫蘆拋給他。
中期修士拔了瓶塞。灌了一大口,向他豎起拇指:「不說別的,你這釀酒的手藝,堪稱凌天舟之最。」
青年輕揮手中折扇,溫爾地道:「釀酒不過小道,你若想學,同樣也能做到。」
中期修士哈哈一笑:「算了吧,這種賣弄風的東西,還是你來比較合適!」
這葫蘆的酒裡,加了許多花花草草,那些風的名頭,他聽著就頭痛。
青年莞爾一笑:「那你就隨便喝點,咱們常年在凌天舟,也沒別的事可做。」
說到這個,中年修士正容問:「怎麼,你們太白宗還沒有召你回去?這都多少年了?咱們哪個像你一樣,在凌天舟一守就是幾百年?這都中期了,太白宗還沒有表示?就算你們現在勢大,不至於連元中修士都不放在眼裡吧?」
他嘮嘮叨叨說了一堆,青年臉上仍然掛著那種淡笑,等他說完了,才道:「宗門有過表示,如果我想回去,也可以回去。不過,我覺得還是留在這裡自在。」
中期修士同情地看著他。每次他都這麼說,可實際情況如何,他們這些人怎麼會不知道呢?太白宗確實沒有強制他留在凌天舟,但是,這些年來,太白宗發展迅速,元嬰修士甚多,上好的靈脈幾乎都被佔了,他結嬰之後分到的那座洞府,實在稱不上好。這種情況下,還回去做什麼呢?倒不如留在凌天舟,這裡靈氣充沛,他們這些鎮守修士,每年都有不少的補貼……
想到這裡,中期修士打量了青年幾眼。
他的相貌並不算很英俊,但舉手投足,有一種引人側目的風流氣質。無論做什麼事,都透著風的意味,讓人想到翩翩佳公子。
這種人,在男人間並不受歡迎。但鎮守凌天舟的日子很寂寞,修士之間往來甚多,跟他接觸久了,逐漸生出一點佩服。畢竟,從高處跌下來,能夠重新爬起來的人並不多。
「你也是個人才,五百來歲元中,無論放在哪個宗門,都會被供起來。可惜啊,你非要留在太白宗。唉,太白宗勢大,可不缺天才。」
青年淡淡笑道:「老魯,你不用安慰我,就算換成別的宗門,也不可能對我一無保留,誰叫我有黑點呢!」
老魯不屑道:「那算什麼黑點?說到底,不就是因為你並非嫡系嗎?聽說太白宗內部關係融洽,像他們這樣的宗門,其實最排外!」
青年不反駁:「所以,就算我去了別的宗門,結果也是一樣的。並非嫡系,始終不能安心。」
老魯搖頭歎道:「至少別的宗門會留顏面……」
說話間,一道遁光飛速掠來,目標正是凌天舟。
甲板上的修士騷動起來,一名高壯的漢子從裡面踏出,正是凌天舟的負責人之一,刑天門的褚九通。
那道遁光越近,眾人越是肅然。
他們已經能夠感受到這位同道的氣息,這是一位元後修士!
發生什麼事了嗎?一名元後修士直奔凌天舟而來。
不過片刻,來人在凌天舟前停下,遁光散去,露出一個神情冰冷的女子面容:「太白宗徐月,奉程真人之命前來,有要事待辦,還請諸位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