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昏暗,不知不覺間,月亮已經過樹梢頭。
齊屹剛出東華門,就被等在那兒的隨從拉到一邊。待聽完對方稟報之後,他驚異地抬起頭:「你把來人安排在哪裡?」
隨從答道:「小的怕那人曝露行跡,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就把他安排胡同榆錢胡同。」
齊屹點頭,吩咐道:「前面帶路!」
旁邊的尚墨見狀,遲疑著提醒道:「爺,今日是三少爺生辰,太夫人早上囑咐過,讓您晚上早些回府的……」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在齊屹凌厲目光的逼視下,把後半截給嚥了下去。
作為國公爺的親隨,尚墨自然瞭解他的脾性。
只是,自從新夫人進門後,寧國府開始發生一些變化。鄭太夫人催兒子歸家次數越來越頻繁。在他的記憶中,爺在還沒成親時,也未曾被管得這般嚴過。
尚墨知道自己觸了霉頭,只得摸摸鼻子壓下不提。
一行人跨上坐騎,風馳電掣地朝城南奔去。
誰知趕到榆錢胡同,守在那兒的護衛卻說,來客嫌悶得慌,讓人帶著到前邊的乾魚胡同吃酒去了。
責備朝尚墨望了一眼,齊屹沒有說話,將手一揮命人帶路。
七拐八彎,眾人穿過絲竹縈耳的小巷,來到一座掛著紅燈籠的牌樓前面。
他們剛在下馬石前落地,就有守在那兒的護衛迎了上來。
「人還在裡面吧?」齊屹抑制住怒意問道……
「還在呢!進去小半個時辰了!」上前請安後,護衛又補充道,「屬下們暗中觀看了一番,發現那位爺似乎要在這兒跟什麼接頭。」
齊屹點點頭,扭頭對尚墨吩咐道:「到時你出面跟那人接洽,我就不出面了。不過,得安排一個隱蔽的地方,讓我能夠全程聽見。」
尚墨點點頭,拉著守在這兒的隨從,引著齊屹就進去了。
屋內燈光昏暗。屏風裡頭隱有樂曲和嬉鬧聲傳出。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有男聲傳出:「這是爺拼了性命取得的消息,出不到這個價,休想從爺口中得知……」
「還不知是真是假,哪能值這個價?」尚墨裝模作樣地討價還價。
「信不過爺不是?這樣吧?你先付一半當作定金,若證實是真的,到時付另一半也成!」似是慣於處理此類情形,那男子當即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下。
尚墨故作為難地思忖了片刻,最後一咬牙,對那男子道:「行!就這麼辦!不過。可說好了。若拿假消息哄騙我們家主。到時就算你逃到晉國或韃靼,咱們也有法子讓你身首異處。」
「你放心!行內的規矩我哪能不知?!為了打聽這些消息,咱們過得都是刀口飲血的日子,如若不然。哪裡敢獅子大開口,要這麼高的價……」
尚墨從屋裡出來,敲開隔間房門時,齊屹面上已是一片冷凝之色。
「爺,打聽到了!」他忙湊了過去,在寧國公耳邊輕聲嘀咕了幾句。
齊屹聽後望了他一聲,輕聲吩咐道:「咱們回去後細說,對了,想個法子把這人留在京城數日。等咱們佈置好了,再……」
尚墨心領神會點點頭。
回到府裡,齊屹把得來的最新消息,讓尚墨說與了幕僚知曉。
「爺您莫不懷疑,四爺已經潛回到了南邊?」捋了捋頜下的稀須。伍先生笑吟吟地問道。
「不是懷疑,是肯定。齊家暗衛已在汝寧發現四弟留下的記號,而且,三叔那邊已經傳來消息,從火裡救出來的傷者,並不是四弟。」齊屹雖然仍舊一臉泰然,眾人卻能從他聲音中聽出,裡面有與往常不一樣的輕快之意。
尚墨聽了,不禁喜出望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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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眉正打算把計劃,說與表姐聽,就聽得守在外頭的琳琅,在門口稟道:「大奶奶,剛才雨潤來報,國公爺請您和四夫人,一道去碧波園裡聽雨閣,說是有要事相商。」
齊淑嫿目露訝色,沒料到她剛回趟娘家,堂兄就有事找她,還把表妹也叫上了。
而舒眉則心中一喜,那「投石問路」的法子,總算起了作用。她等這位大人物久矣!希望此次碰面,能有個滿意結果。
碧波園位於枕月湖畔東北面,跟荷風苑遙遙相對。原先,那裡住著府裡養的幾位伶人,自從老國公爺過世後,齊屹將他們遣散了。園子被他改成書房,作為打理日常事務和留宿的地方。
梅林掩映之間,假山盤踞之後,五層樓閣矗立在湖邊。遠遠望去,樓身四周縈繞的暮靄和雲影水光相互映襯,瓊樓玉宇一般,讓人有彷彿置身於仙境的感覺。
舒眉抬頭望去,隱約覺得這地方,她好似曾經來過。
望了同行的表妹一眼,齊淑嫿心裡若有所悟。
看來,大哥早盼著自己回了。府裡風聲再起,齊家怎麼著,也得給表妹一個交待。沒她這傳話筒在,大哥找不到合適的人選,跟弟媳獨處一室,談論此等秘事。
踏在聽雨閣的樓梯,年代久遠的隔板吱呀吱呀地響,讓舒眉的一顆心,沒來由地緊張起來。
夢中雖見過大伯,可喪失記憶的三
年時間,中間經歷了齊府大變,堂姐的離世。此次再見到他,不知會怎樣待自己。計劃會順利實施嗎?
還沒等她多想,轉眼就到了頂層。那裡早候了兩名丫鬟。見到客人來了,她們作了個邀請的動作。等舒眉她們進屋後,那對婢女就離開了。
因是冬日黃昏,天色不算太亮,屋內沒點上燈燭,光線有些昏暗。
舒眉抬頭望去,靠湖的窗邊,有個頎長的人影,斜倚在那裡。因是背著光亮,看不清他的面目和表情。見她們進屋了,那男人站直了身子。這時,房門吱呀一聲開了,先前出去的丫鬟又進來了,給屋裡的人斟上了茶水。然後,輕手輕腳地帶上房門出去了。
頃刻間,屋內陷入令人窒息的寂靜中。
齊淑嫿先開口打破了沉寂:「叫咱們來,大哥定是有什麼事吧?」
齊屹慢慢抬頭望過來,許是舒眉神態過於淡然,他臉上微怔,望著齊淑嫿問道:「是聽說府內最近的傳聞,三妹才急著趕過來的吧?!」
齊淑嫿臉上赧然,朝她堂哥福了一禮:「別怪小妹多事,那日表妹摔下馬後,妹妹回到夫家一直在擔心她。昨日聽說,鬧出抬妾的事,更是放不下她,今天趕過來想看看。」
將茶盞放在案几上,齊屹嘴角微翹,無不自嘲說道:「難怪你不放心!想來三嬸臨行前,有過交待……都怪我,最近軍營裡忙,沒怎麼回府,忽略了後院之事。」
「這事怎能怪上大哥,後宅之事向來是婦人管。大伯母身子骨不好……」她的話停在半中間,此次事件,鄭氏沒少摻和。兒子兒媳出了那事,作為婆婆鄭氏沒幫著勸和,反倒一門心思想著給兒子納妾。計較起來,失禮之處確實在齊家。
不過那傳言,是從竹韻苑首先傳出來的……
在場幾人心裡,均在琢磨這事。作為家主,齊屹自是不願親弟走上邪路。長兄如父,他有責任把事情扳回來。
抬頭睃了舒眉一眼,齊屹跟她提議道:「趁著今日三妹在這兒,弟妹你心裡有何想法,咱們不妨當面講清楚。」
籌謀好些時候,等的就是這句話,當此刻真正來到時,舒眉心裡一陣激動。一抬頭,望見齊屹深不見底的眸子。彷彿有盆冰冷的泉水,從她頭頂澆下,讓她霎時間清醒過來。
舒眉反覆提醒自己:要沉住氣,為了今後的生活,眼前的機會得好好把握。
畢恭畢敬朝對面福了一禮,舒眉盯著齊屹的眼睛,誠摯地說道:「都是弟媳的錯,沒本事把爺留在府內,讓人起了輕視之心。大家都誤會了!」接著,她把勉勵青卉時的情景,一咕嚕全倒了出來。
「其實我並沒承諾什麼,侍候好爺是婢女們的本份。沒想到後來,竟傳成那樣的了。偏偏我摔得失去記憶,恰巧之前發生過爺連夜出府的事……難免不讓人多想。」說到這裡,舒眉頓了頓,接著道,「沒想到母親、還有四妹、五妹指著納妾的事,直接問到弟媳頭上……讓我怎麼答?不被相公接受,還能硬扛著,阻止他納小不成?!」
聽到這裡,齊屹彷彿不相信似的,瞅著她問道:「是誰當著你的面,提出納妾的?!」
總算問到重點了,舒眉深吸一口氣,然後答道:「鄭家舅母來府裡做客,說起婆婆的病情。當時,婆婆言語裡提及抱孫子的願望。不知怎麼地,大嫂提議抬青卉作爺的妾室。弟媳後來回去一打聽,身邊的嬤嬤告訴我,咱們院裡那位叫『青卉』的丫鬟,平日裡跟丹露苑的人走得近。想來,大嫂比較信得過她吧?!」
聽到這裡,齊屹哪還能不明白的?!一張黑臉氣得鐵青,一時想不到別的法子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