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四層高的悅賓樓巍然矗立,在靠街道一排排平房的商舖襯托下,顯得猶為鶴立雞群,再加上每層掛出來的燈籠,星星點點的,如同帶著銀飾的女子,俏生生地站立在黑色中。
這裡是京城,乃至大楚朝首屈一指的繁華地帶。是以,天還沒完全黑下來,樓上的拉客的吆喝聲,此起彼復地響了起來。
在酒樓第三層靠東邊的廂房裡,一個男子的身影,斜倚在窗稜邊,望著樓下的過客,一手拎著個壺,朝口裡灌著酒,一邊盯著窗外某個地方。耳邊卻迴盪著一女子的聲音。
「四哥,不是妹子說你,前些年你都幹了些什麼?」
「怎麼啦?那時不是情勢所迫嗎?」他還記得,自己反駁起來鏗鏘有力。
「情勢所迫?既然這樣,四哥你今日為何要來此地,央求妹妹幫你安排?」
「我……我不過是想未雨綢繆,省得明日能馬到功成嘛?」回想起說這話時的語氣,男子自己都覺得有些心虛。
「那好!既然四哥如此有把握,妹子就先行回去了,你好生在這兒琢磨吧!」說著,那女子起身欲先行離開。
男子起身一把拉住女子:「三妹,你就別賣關子了,跟四哥說說,她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聽他低聲下氣地懇求,女子沒辦法,只得收回步子,重新又回到窗邊的案桌前。
「四哥,想來,她跟你不只一次開誠佈公地談過吧?四哥你覺得,當初她好不容易尋到孩子,還沒有安生多久,就聽孩子的爹把娘倆一起放棄的消息,心裡會怎麼想?」
「她都是我的妻了。哪裡會是真的放棄呢?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而且,她應該相信我的……」男子滿臉的不甘,不由嚅嚅爭辯道。
女子搖了搖頭:「四哥,想不到你如今還在說這種話。那時,你還沒得到她生死的准信時,匆匆之間就是作了選擇,你要讓她怎麼相信你?況且,之前,你跟呂若蘭之間不清不白的,難道是她故意外心的?」
越說到後面。女子的聲音越是激動:「四哥,你這樣耗下去是不行的。論起來,表妹比尋常女子穩重多了。若是妹妹我遇這種境況。說不定早帶著孩子遠走高飛了,都不讓你再見到孩子……」
她的話讓男子表情微僵。過了好半天,才鬱鬱地說道:「她現在跟遠走高飛有什麼差別?我除了還能見到孩子。她的面我都見不著了……聽說,大哥前幾天起意,想把她安排在隔壁住下。沒想到,她拒絕得挺快的……」
女子歎了口氣,盯著他的眼睛許久,最後才點撥道:「你應該慶幸,陛下如今還離不開寧國府,她還有必要應付。若是哪天。連孩子你都見不著了,到時自然是你們絕無挽回的時候了。」
回憶到這裡,男子抬起右臂。拿起酒壺又朝口裡灌了一口。
「你到底怎樣打算的?以我對表妹性情的瞭解,不說你有聰兒他娘在身邊,一點勝算都沒有。就算你如今孤家寡人,她也未跟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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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那丫鬟的嘴巴張成橢圓形。上下打量她了一番,急切地問道:「小姐。您的嗓子……好像越來越嚴重了!」
舒眉摸了摸喉嚨,又搖了搖頭,艱澀地說道:「我也不知怎麼了,就是說不出話來。」
那丫鬟「咚」地一聲跌坐在床緣上,怔怔地望著她,眸子裡滿是琢磨不透的晦澀。舒眉一顆心跟著懸了起來。
約摸過了半盞茶的功夫,丫鬟喃喃出聲:「定是從馬上摔下來後,在荒郊野外給凍得……」說到後頭,她幾乎是咬牙切齒。
從馬上摔了下來?
等等,不是從馬車上嗎?怎麼一醒來,就成親了?跟誰?
不對,她摔下馬車時,好像比現在看著小兩三歲。
揣著滿肚子的疑惑,舒眉怔怔地望向她,不知該從何問起。
見到她這副表情,那丫鬟臉上頓時垮了下來,語中帶著幾分悲切地說道:「小姐,您行行好,振作起來!在齊府,不是有國公爺替您撐腰嗎?四爺,哦,姑爺雖不樂意,不也得敬著您這正妻?!施嬤嬤說的對,日久見人心,咱們缺的不過是時機。」
齊府?四爺?
那就還是在寧國府,那麼說來,小姑娘最後還是嫁給了花蝴蝶齊峻了?
這番話說出來,把舒眉繞得更糊塗了。她不好直接相問,便囑咐道:「能不能請你端盆水進來,我想先梳洗梳洗!」
「小姐,您傷都還未好齊全,怎地就要起來?」那丫鬟先是一愣,接著過來相勸,「還是讓奴婢伺候您躺下吧?!」
舒眉搖了搖頭:「不礙事,躺著渾身不對勁兒,還是先梳洗吧!」
那位叫「雨潤」的丫鬟,仔細打量著她臉上的神情,小心翼翼的試探道:「小姐,咱們不用到霽月堂那邊請安的,老夫人派翠玟傳過話來,要您先把身子骨養好。」
舒眉不置可否,掃了一眼對方。雨潤摸了摸鼻子,一聲不吭地朝她福了福。接著,帶上門就出去了。約摸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房門重新被推開,她回來了:「小姐,奴婢伺候您梳洗!」
舒眉從床緣上站起身來,見到雨潤手裡端了盆熱水,身後還跟了兩名小丫鬟。她們手裡分別捧著巾帕和匣子,看起來像是古代香皂之類的東西。
伺候完主子洗漱完畢,那兩名小丫鬟自覺地退了出去。把她攙到案桌邊坐了下來,雨潤拿起梳子,熟練地開始替她梳頭。
「您也別想不開,總歸這門親事,是老國公爺生前定下的。任憑其他人有再多別的心思,也越不過您元配髮妻的地位。」說著,她拿起一支紅色瑪瑙珠釵,在小姐頭上比了比。
老國公爺生前?
等等?缺少記憶的這幾年,齊府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記得小姑娘進京時,府裡當家的,是齊峻的父親,他祖父早不在了。
難不成……
她心裡咯登一下,憶起書房裡那位和藹的老將軍。
舒眉沒有打斷雨潤的話,現在她急需收集訊息,尤其是缺失的那幾年。
她迫切地想知道,到底發生什麼,那小姑娘怎會還是嫁進了齊府的。
髮髻梳好,雨潤正準備幫她簪花,此時,門外傳來一位老婦的聲音:「雨潤,小姐醒過來了嗎?」
雨潤停下手裡動作,應道:「起來了,嬤嬤您進來吧!」
接著,就有一位頭髮花白的老嫗,「登登」走了進來。
舒眉聞聲扭頭望了過去——那老婦臉上溝壑縱橫,面容頗為慈祥。她心底不由湧出一股莫名的親切之感。夢裡所知的信息告訴她:這位姓施的老人家跟雨潤,都是值得她信賴的人。
過了好一會兒,雨潤打扮完畢,拿過妝鏡比了給她瞧:「小姐,這墮馬髻您可還滿意?」
「拆掉,趕緊給小姐拆掉!」施嬤嬤跨步上前,一把奪過雨潤手裡的梳子,「平白無故梳這晦氣髮髻作甚?!」說著,她將臉轉向舒眉,「小姐,還是讓老奴,替您重新梳個吉祥如意髻吧?!」
舒眉不禁苦笑起來,古人還真是迷信!
見到她這副表情,施嬤嬤眸光一黯,上前忙勸道:「小姐,您莫不要當一回事兒!幾年前您是客居,自然不必顧忌她們的想法。如今您都嫁進寧國府大門,成了齊家婦。自然得時時留意,步步小心。當高門大戶的媳婦不是那麼容易的!昭容娘娘那邊……唉,小姐,您既然嫁了,就該好好跟姑爺過日子。老奴看,他的本性並不差,只不過前些年,被有心人教唆成那樣了……」
舒眉心下駭然,本尊這命還真苦,不僅被人嫌棄,還從馬上摔死了。連洞房花燭夜,都過得這般淒涼。
見她一副癡傻的模樣,以為她還在傷懷,施嬤嬤繼續勸說道:「小姐不必傷心,國公爺總歸還是護著您的。雖是親兄弟,他也不能讓姑爺由著性子亂來的。」
舒眉猛然抬起頭來,驚訝地望向她,臉上露出幾分困頓之色:「嬤嬤,到鬼門關走了一遭,我把以前許多事都忘了。許是已經喝了孟婆湯,才被那什麼太醫給拉回來的。您能告訴我,之前發生過什麼事嗎?」
「小姐,您的嗓子?」施嬤嬤倏地抬起頭,急切地望著她。
舒眉蹙了蹙了眉頭,雙手撫著頸脖,一副痛苦萬狀的表情。老僕婦這才驚覺,小主子的聲音徹底嘶啞了。
「想是前天夜裡,小姐在外頭受了寒,今兒個才發作出來。」雨潤在旁邊解釋道。
施嬤嬤眉頭緊擰皺,低頭沉思了片刻,然後一臉憂色地問道:「小姐,您真不記得之前的事了?」
舒眉搖了搖頭。
施嬤嬤長吁了一口氣,喟歎道:「不記得也好!不是什麼歡喜的事,徹底忘掉更好!跟姑爺重新好好過日子,總歸是件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