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八旗士卒勇猛難擋,竟是不顧死傷纍纍,踩踏層層屍體拚命向城下推進,前赴後繼,毫不氣餒。如此全力施為下,一些楯車終於直抵城牆腳下,猛烈撞擊城牆。隱藏在車後的金兵隨即手持斧鑊奮力鑿城,頃刻間便有三四處高約二丈餘的城牆被鑿成大窟窿。
城頭大炮不能直射城下,因而失去作用,城上的箭矢、檑石卻奈何不了楯車上的擋板,眼看寧遠城即將告破,忽而從破口處湧出大批明兵,士氣如虹,絲毫不畏懼金兵血刃。
缺口很快被明軍填土堵上,城上士兵竟是將棉被稻草之類的物什點燃往下投擲,這些東西裡挾藏了火藥,一經燃起,頓時便將城下楯車付之一炬。
攻城之戰慘烈異常,金兵冒死不退,戰至天黑,城上燃火,將火把、火球之物紛紛擲下,頃刻間城上城下亮如白晝,紅彤彤的火光灼痛人雙眼。
金兵傷亡慘重,屍橫遍地,激戰拖延至二更時分,努爾哈赤終於下令停止攻城,全軍撤回營地。
三更過後,皇太極滿身血污地回來了,我打老遠見他雪白的鎧甲上染得通紅一片,險些暈厥過去。沒等開口,他卻已是一把抓住我,急問:「怎麼身上有血?你受傷了?」
熱淚盈眶,我哆哆嗦嗦地摸著他疲憊的臉龐,啞聲道:「不要再打了……寧遠有袁崇煥一日,便永遠打不下來。」
皇太極悶哼一聲,眼眸中閃過狠戾,「袁崇煥不過仗著那十一門西洋火器……」
「不是的,火器再利,也不及民心所向……你,你何時見漢人如此不畏生死,軍民團結一心的?這,才是袁崇煥真正厲害之處啊!」
皇太極眉頭緊皺,臉上表情猶如暴風狂襲,過得片刻,他終於按捺下煩躁心緒,長長地噓了口氣,「也許你說得很對,但是……以十三萬的兵力若是拿不下寧遠區區兩萬人,只怕真要被人當做一場笑話了。袁崇煥再厲害,能力也是有限,我不信他明日還能再撐得下去。」
聽他如此一說,我便知多說亦是無益,只得哀怨惋惜地住了口。
翌日繼續攻城,淒厲的廝殺聲,隆隆的炮火聲以及呼呼的北風交織在一起,到得下午申時許,金兵士卒受挫,竟無一人敢再靠近城下,八旗將領只得揮刀在後面驅逐士兵前進,然而那些士兵稍一靠近,便被明軍炮火擊中,非死即傷。
西門外的瓦窯成了金兵屍首的焚化場,民舍門窗被拆卸下充當燃火的材料,濃煙飄揚,燒焦的刺鼻味瀰漫在寧遠城四周。
攻擊又持續了一夜,仍是一無進展。
第三日,金兵圍困城下,明兵不斷拿火炮轟擊,努爾哈赤氣得發狂,無計可施下遂命轉攻遼東灣上的覺華島。
覺華島乃明軍屯糧所在,適逢嚴冬時節,風雪交加,海灣上凝結了一層厚厚的冰層,無論走人行車均可來去自如。八旗兵踩著冰面殺入了覺華島,島上七千明兵全部陣亡。努爾哈赤盛怒之下,將島上所居商民男婦一律屠戮乾淨,掠奪盡所屯糧料八萬二千餘石後,將島內屋舍設施一俱焚燬。
努爾哈赤久攻寧遠不下,八旗將士損失慘重,而攻奪下覺華島總算聊以慰藉。二十七日,努爾哈赤心有不甘地率領大軍撤離寧遠,自興水縣白塔峪灰山箐處東歸,大軍路經右屯衛,於二月初九返回至瀋陽。
努爾哈赤自二十五歲起兵以來,未嘗一敗,寧遠不克對於他的打擊可想而知。他年已老邁,心結難舒下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然而對於汗王繼承人他卻始終閉口不提,仍是主張國政由八貝勒共同執掌。
七月二十三,飽受毒疽之苦的努爾哈赤決定前往清河湯泉療養。八月初七,忽有汗諭傳至瀋陽都城,命大妃烏拉那拉氏隨行清河。
瀋陽城內頓時自發的陷入緊迫狀態,阿巴亥帶領隨從前腳剛出城,皇太極已由潛至清河的密探得確切消息:大金汗王病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