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高仁文我立刻委託張仁進處理這事,因眾人中除我外只有他跟客戶有聯繫,也比較熟悉我的交際特點。商量妥當後我考慮一會兒,找來黎思顏,微笑道:「我決定把珵潔公司交給你來收拾,別辜負我的期望。」
這小美女呆了片刻,道:「您不是說笑?珵潔公司可是我們辦事處有史以來最大的客戶……」我笑著打斷她:「記著一個原則,那就是永遠不要把目前能看到的當作最高利益——珵潔公司今天以前或者算是我們現在最大的客戶,但現在已經不是它了。」
黎思顏醒悟過來,問道:「您是有更大的客戶要去做麼?」我起身從資料櫃中取出珵潔公司的材料,遞給她道:「你不是閒整天沒事幹嗎?你有公關的天賦——比我這種外表不出眾者更強勝的外貌條件——現在則是給你機會讓你展示一下罷了,別太擔心。」
年輕美女頰上微紅,眼中閃動光芒,不知是因我誇她美貌,又或第一單生意就是意料之外的大公司。
我話鋒一轉,道:「不過我要求你請仁進作技術顧問,他在這方面比較有經驗,對你會有幫助的。」
黎思顏甜甜一笑,向我鞠了一躬:「謝謝您。」
其實我本心更願讓張仁進做這工作,奈何這人能力雖強,卻獨不擅於交際,恰成其致命弱點。
黎思顏離開後我立刻趕到廖氏人力大廈,找到廖父。
「高仁義這年輕人絕不會任人擺佈,」在他辦公室內,長者指點我道,「我教過你人力管理最基本的一點是什麼?」我脫口應道:「是要在不露痕跡之中迎合被管理者的心意,讓他們心甘情願為你所用。」
他頷首道:「不錯,和別人做生意也是同理。如果你能抓住高仁義的心意,什麼事情都好解決。你可以試猜一下,現在他最迫切的心意是什麼?」
我沉吟道:「根據我所得的資料顯示,這人是個唯利主義者,除了利之外很難想得他有什麼喜好——不過就算他有些工作以外的喜好,我想恐怕也很難讓他因此而決定工作的方向。」
廖父搖頭道:「你沒有抓住重點,不過這次可以原諒,因為這人確是你在生意場上遇到過的對手中最高明的,我可以理解你的判斷失誤為不敢低估其能力。其實很簡單,告訴我,高仁義眼下最大的利益是什麼?」我思索片刻,試問道:「應天武館?」廖父微笑道:「終於抓住重點了。再高明的生意人,也得向利益看齊;失去應天武館這個強力的交際後援,會是環路高科總裁絕不願意看到的一幕,否則他為什麼會捨掉公司正常事務跑去參加他完全不在行的拳賽?且比賽結果跟他也完全沒有關係。我敢肯定如果這時你向他提出生意上的要求,以你身份的特殊性,他必會順水推舟地拿出應天武館為藉口。」
所謂「身份的特殊性」,自是指我與應天武館的關係。我整理了一遍他的話,除了對高仁義將來的行動持保留態外,餘者均是至理。
廖父起身走到我面前,輕按我肩道:「這種較量,等於高手間的格鬥,什麼地方該用巧勁,什麼地方該橫衝直撞,什麼地方該示敵以弱,你本身是這方面的行家,該有分寸。不過不要讓這事壓得自己心中生結,那會事倍功半。」我忙答應。
「不過……」廖父眼中重露笑意,「你專誠把這事拿來找我,不只是為請教罷?」
我赧然道:「什麼都瞞不過您的眼睛——其實是辦事處因剛完成自負盈虧,帳上沒剩多少錢,除開開支預算連我這次去南京的飛機票都買不起,所以……嘿!所以我想向您先借點兒,稍後就還。哈!」廖父啞然輕笑,道:「這事你該向真如求助,我想她比我更適合幫你這忙。」
我愕然看去。她?
廖父卻坐回桌後,輕鬆道:「知道嗎?本來商業人士是沒有資格得到應天武館的請柬的,高仁義要不是做了手腳——當然是明的那種——也沒機會參加。你該珍惜這次機會,不過首先須明確自己去參加時該用什麼樣的身份心態。」
回到辦事處時張仁進已經辦妥事情,笑道:「帝釋天的米總一聽到是你的事,竟叫人送來十多份住房資料,我從中挑選了三份比較合適的,你可以先看看。」我輕鬆道:「我還不信任你的眼光嗎?不過米總幫了這個忙,咱們得稍作表示——這個我讓真如來負責,她選東西的眼光,相信仁進你也沒意見罷?」張仁進心領神會:「呵……我就是搞不懂,為什麼廖小姐出身家庭那麼有錢,她還會培養出恆量性價比的高水準眼光。」我大笑道:「當然是近墨者黑——別忘了我是搞計算機的,不考慮性價比怎行?」
給高仁文打去電話時,他大喜過望:「真是好朋友!好,我馬上來!」
擱下電話後,我閉目養神,腦內思緒百轉。
若能夠徹底拿下環路高科的生意,自然是最好的結果。但我並沒有這樣的期望,以他們這樣的大公司,加上我本身是廖氏的人,而廖氏與環路的老對頭遠天電藝又關係曖昧,這更令成功把握減小。不過只要分寸把握得當,且目標只鎖定在他們信息服務的業務上,仍有一搏的價值。
這是個機會,現在我要去把握它。
陪著高仁文轉遍了所有三個住處,他最終選定一處最為幽靜的。回程時他拍著我肩膀誇道:「小植你辦事能力很強,前途肯定無量!」我暗忖幫這種忙其實有虧天理,不過我才懶得管你把人家女孩兒弄到這兒是怎麼處理,只要不是進行強暴類非法活動,彼情此願,我也管不著。口上正容道:「其實是區別對待。如果不是副總這樣的朋友,辦事效率不會這麼強。嘿,不怕你誤會我在奉迎你,我本人非常佩服副總。」高仁文訝道:「這怎麼說?」我伸手虛作拳狀:「記得上次比武嗎?我本以為必勝,哪知道副總竟然可以後發制勝,這種謀定後動、而且動則成功的手段,除了廖伯伯,我還是頭一次在第二個人身上見到。」
這自是拍他馬屁,不過我相信就算他明知如此也會樂於接受。果然高仁文臉上喜色大盛,激動得雙手齊握住我雙肩,叫道:「你真是我的知己!」我被搖得頭都暈了,心中卻是微動。
察言觀色是我第一能力,抓人細微反應更是得心應手——高仁文會脫口說出這樣的話,必定背後另有原因,否則以他高為環路高科副總的身份,怎會缺少別人的吹捧?
辦妥手續後回到辦事處,才知真如從中午直等我到這時,帶來的飯菜都涼了——為了慶祝勞動節放假,她特地先回家,在家裡弄好帶來的。我向她道歉後這堪稱辦事處第一美女的女孩兒心疼道:「你別老這麼用餐沒規律的,那對胃很不好。」這時辦公室內只我倆人,我知她實是關心我的健康,忙再次道歉,正要將冷飯涼菜一齊打盡表示歉意十足時,她笑著奪下我的筷子:「別涼著吃,我去熱一下。」
看著她離開的身影,我想起廖父之前說要幫忙得找她,不知究是何意。
飯後才向她說了要去南京的事。對真如在正事上我向來是直言往來,直接說出我的小小困難,連帶廖父的話一起說明。她雙手支頤,臉上露出頑皮的笑容:「人家要一起去。」我不料她會半途截來這麼一句,呆道:「我還沒到得帶第一夫人出場的時候罷?這次是辦正事。」真如捉著一綹秀髮在我鼻尖上輕輕一刺,道:「跟你說笑的呢!傻瓜!人家才不是不知分寸的人。」說著從隨身挎包裡取出一個小巧的荷包狀物,一番翻弄,雙手奉來一物,「給。」
竟是一張儲蓄卡。
我接過來愕然道:「不要告訴我這裡面是你的私房錢。」真如認真道:「是呀。從小爸就允許我自己處理每年的壓歲錢,除了買些東西,我都存起來了呢!我還有一張信用卡,爸在我十歲生日時給我辦的——你也見過的,不過你用不上。」我呆道:「這麼大了還要壓歲錢?」心內大感詫異,想不到廖父連女兒有私房錢都知道,難怪會有「她比我更適合幫你這忙」之語。
真如笑容忽然綻放,撒嬌道:「不行嗎?人家才十歲多一點呢!」
我心內搖頭。她這心態和我遇過的大多數人一樣,只要仍在父母庇護下就總覺自己還是小孩,但事實上無論從生理還是法律上這年齡的人都已經是一個成熟的自然人。思想成熟與生理的不搭配,是現實的一個扭曲點。現代的人因著物質和文明的發展與改變導致不能及時跟社會接軌,或該算是一個缺陷。
不過我自不會對真如說這些,微感猶豫道:「這好嗎?」她錯理解到另一方面,點頭道:「夠的,上面還有六萬多塊呢!」我早有心理準備,似她這樣的身份,若有人給她有壓歲錢,當然不可能是小數目,不過仍被驚了一下,苦笑道:「不是指這個,我是說你的私房錢,我不大好意思用。」真如身子微微前探,認真道:「我願意跟自己心愛的人分享。」
真如不大擅長文學修辭,因著愛好的原因。若換了是我對她說這話,至少要加料到「我願意跟自己心愛的人分享快樂——連快樂這麼寶貴的東西都可以分享,何況是小小的金錢呢」——但只是這麼簡單一句,我已能深深感受到她的心意。
她早已經決定對我付出所有。
在最初決定接納她的時候,我並非出自愛情,可是這一刻我卻感覺到心底一絲彷彿源自那邊的感動。
我搖頭輕笑,暗忖自己不是見錢眼開了罷?真如輕嗔道:「你笑什麼嘛?」我深深看入她眼內,同時探手握住她玉掌,一字一字道:「謝謝你。」
眼中美人兒嫣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