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選擇繼續遵從貴寧統的吩咐,又或如前次我所說,信任義字門。」我輕輕點擊要點,「以唐唯南的個性,你該知道與他合作等若與虎謀皮。」
魏芸倩如同失去主心骨般完全崩潰,泣咽低語:「可是……可是……主席還在他手裡……」
我還未發言,方征來冷冷搶道:「唐萬令已經死了,今午我們來前他的死訊已經被送到強哥處。」此事連我也未得知,不由與魏芸倩一起看向他,後者失聲道:「不可能!」柳落輕聲道:「是真的,唐主席被俘後割腕自盡,這是由唐則原先生親自帶到的消息,被我們反覆確證,不會有錯。你……你節哀順變罷。」
我呆在當場,半晌言語不得。
未料到只隔了這兩日,堂堂蓉城會主席便已離世,世事變換,真如恍世。
方征來冷冰冰地接道:「只有蠢貨才會繼續受姓唐的愚騙,相信他還騙你說主席仍安危在世,只要你聽話行動,殺了某一個無恥之徒,便會保其安全。哼!」
我別過頭去,不忍看見魏芸倩的痛苦之狀。孰料耳邊突聞急問:「則原哥哥他……他安然無恙嗎?!」心中頓時一愕,只見魏芸倩一掃之前的傷心之狀,滿臉期待之色,似乎唐則原才是其關注的重點。相較之下,唐萬令這朝夕相處者反而感情淡薄。
方征來板著臉道:「誰知道!姓唐的都沒好東西,多一個少一個都一樣!」我向柳落使個眼神,後者會意地應道:「唐先生本來被貴寧統一同軟禁,但他曾預作準備,所以安全逃了出來,並帶來了唐主席的死訊。」
「啊!」魏芸倩輕摀住失聲的嘴唇,眼中臉上都露出無法掩飾的激動愉悅之情,顫抖著爬起身來,倚在書桌邊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緒,半晌才向我道:「我決定了,把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你。但作為交換條件,我要在這件事完結後見則原哥哥一面,然後隨你們處置。」
我聽出她語中的決絕之意,暗歎道:「可以。」
燭芯終於不堪孤立、倒滅在燭油上時,室內已只剩我一人。
油焦的味道在鼻中徘徊,令人生出異樣的情緒。
與唐萬令相識不過幾天,但深入的共同生活已令我懂了幾分人臨暮年的悲涼心境。親侄異心,親子又不能常伴左右,他親近者實是只有魏芸倩一人。
可笑的是他引以為親近的人偏偏對感情淡薄。
她衷情所在,是在其子唐則原處。亦是由後者的原因,她才會盡心服侍唐萬令。
「請幫我照顧好父親,好嗎?」
某一個清晨,唐則原對著僅二十出頭、卻已歷經生死徘徊數以十計次的魏芸倩真摯而莊重地說。不知道他有沒有想過,那對這個女孩兒來說不吝於生命的托付。從此後為了搏得年輕人的笑容,魏芸倩付出了所有的代價。
包括情緒、言行和身體,以及自尊。
身為蓉城會的精英,她在心裡背叛了領導者的命令。對此心知肚明的唐唯南並未著力追究,反而任其發展,數年後的今天,魏芸倩甚至獲得了與唐萬令共餐共宿、如夫妻般的「殊榮」,亦是唐唯南發動的時刻。
唐唯南深知無論是義字門還是唐門都非是吃素菩薩,既要遂自己私願,又欲振蓉城會於一旦,終選擇了與外來的滇幫合作,趁此機會作為內應設計令義字門和唐門衝突;同時他還可藉此機會奪得蓉城商會主權,領導其振奮而起則指日可待。
我大概可以猜到唐唯南為何會選擇與豺狼般的滇幫和合作,首先三幫會戰後,即便在雙門重創的前提下,滇幫要取得徹底的勝利亦不得不付出巨大的代價;其次就是無論滇幫再如何囂張,在川內因一直受雙門壓抑,無法建立有效的網絡和足夠的勢力,必須依靠久經經營的蓉城會來逐分建立勢力。雙方面的因素下,蓉城會便會進入空前的發展良機中。
首先便是要令義字門與唐門衝突。連環計是唐唯南自以為天衣無縫的佈置,先以唐萬令和唐則原的安危迫魏芸倩屈服,一同扮戲騙我,然後便是高速公路上的伏襲,再來讓魏芸倩配合演出、務必讓我以為蓉城會與唐門合作、並故意將我放走,以便我如他設計將消息傳到偉人處。
完成之後我更失去了存在的價值,是以接連兩夜派魏芸倩來,想利用我對她的疏忽除掉我。昨夜我不在,才有了今晚的事。而她因著沒有見到唐萬令的機會,被蒙在鼓裡地依令行事。
唐唯南的失敗在於他太過自信,那令他不相信有人會看出其中的漏洞。從這個角可以說,他是志大而才短,並且毫無自知之明。這也難怪,身在要位而偏被唐萬令處處壓制,雄心大志不得展放,事情演變到這地步,除了他本身的因素,唐萬令亦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很難想像唐則原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短短的接觸僅能留下初步的印象,此外我對他性格、思維或個性都一無所事。不過能令魏芸倩這樣一個久經風霜的女孩兒傾心的人,必是相當的出色——疑惑處正在此,若唐則原是這樣出色的人,加上唐萬令這樣的老狐狸,又怎會任唐唯南亂來?
冰涼的水流由頭頂浸下,我閉上眼睛。
即便赤身立在蓮蓬下、同時任冷水侵體,我也無法驅趕出心內的煩躁。
這很奇怪。我的事已經完結,剩下的將完全由偉人來處理,我本應輕鬆才是,但到此刻為止,仍沒有半點鬆弛的感覺。有什麼東西堵著心窩,令人情緒鬱結。
步出浴至,我就那麼**著全身立在陽台上,任水珠在皮膚上風乾,帶走大量熱量。
表皮上起了層層雞皮疙瘩。
或者是因為唐萬令的死,令我下意識感覺到了生命的脆弱。
從出生至令,那是唯一能令我從心底感到恐懼的東西。由父親當年的意外,到前幾天的生死搏鬥,再到現在唐萬令的死,都讓我感到由衷的恐懼。
什麼東西才能令死亡消失?怎樣努力才能令死亡遠離?
我長長地吁出一口氣,轉身回到室內。
那可能將是一生難解的難題。
次日下午,我接到偉人親自打來的電話,知道了最終結果:凌晨四點,義字門與唐門聯手派出的高手潛入蓉城會總部,在有魏芸倩作輔助的情況下,成功將毫無防備的唐唯南刺殺;同時唐萬令死,唐則原暫理蓉城會事務,而魏芸倩被送返唐則原手中;而義字門與唐門維持原狀,協定不干涉蓉城會內務。
這些尚是可預測的結果,另外一事則令我也不由愕住:義字門和唐門本決定暫時封閉消息,處理唐唯南後再聯手借他之名設計誘敗滇幫,孰料在雙門同攻唐唯南時,滇幫被一隊神秘人重創;幾在同一刻,滇幫現任老大被人在緬甸刺殺,其它重要人物亦大多被神秘刺殺。
一個稱霸雲南、並足以同義字門和唐門實力之和較量、同時還有「金錢幫」之稱的地方大幫會,就在幾個小時間一敗塗地,再不能威脅雙門。
偉人說到這消息時聲音略顯擔憂。我在第一時間想到吳敬,愈感驚愕。偉人定與我有同樣的猜測,吳敬表示出想幫我這次的時候,我便已知會過偉人前者的事情,後者的精明更在我上,想到的比我更遠更多。
今次事件從短處看確是有利於義字門和唐門,但往深處去想,如果真是吳敬做的,那他手下的實力就絕非偉人或唐門可以相比;換言之,他要滅掉義字門不過舉手間事。偉人告訴我他沒有掌握到那隊神秘人的底細甚或當時的行蹤,當他知道事情時一切都已結束。
能夠有這樣實力的,只有一個可能。
軍隊。
吳敬足有調遣軍隊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