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久違的笑容如同記憶裡珍藏過的一幅畫卷,讓秦玄有一剎那恍神。
突然被他這樣注視著,奉九儀臉上多了一抹嬌羞,微微側過臉去,正想要移開腳步避開他的視線,一聲咋喝毫無預警的從旁邊的花叢裡傳來,「等一下!」懶
被人這樣猛的大聲喝住,奉九儀下意識的收住了腳步,緊接著,就見一個青衣小丫環拿著一把花鋤從花叢中衝了過來。
秦玄也回過神來,循聲轉頭,就見一張熟悉的面孔出現在他眼前,竟是昨晚那個小丫頭,原來,她被趙管家派來種花了?
「王爺金安。」丫頭小沫雖然拿著花鋤,仍不忘向秦玄拂身行了一禮,這才彎下腰去拾撿著。
原來在他們腳下的石徑上竟散落著一地的花草,有幾株險些被奉九儀踩到了腳下。
秦玄不由得微微皺眉,喝問道:「這些花草怎麼擺放在路上?」
小沫拾起花草,仍是一臉陪笑的道:「這些是我從別處移過來的,正準備補種到那塊花田里,因為還沒刨好土,所以,就在這裡暫放一下了,我這就拿開。」
看她鬢髮飛散,臉上還沾著塵土,卻仍是一副忙得不亦樂乎的樣子,秦玄眸中一熱,突然浮想起了初遇任初靜時,她也是這般狼狽模樣,心裡頓時生出了一絲不忍,道:「趙管家怎麼讓你獨自做這個?」蟲
她才不過十來歲的年齡,刨地這樣的活,在王府裡也只有男僕才幹的。
「王爺不要看我年齡小,我說過,我什麼都能幹的,既然您花錢買了我,我不會讓您吃虧的。」說完,她一手掄起花鋤,一手抱著花草,道:「我要去幹活了。」
真看不出來,她外表這麼柔弱,竟然這麼能吃苦,難道,她真的只是一個鄉野丫頭?
「她是你買回來的丫環?」一旁的奉九儀將視線從那丫頭的背影處收回,看向身旁的秦玄,不明白一個小小的丫環,何以也值得他這麼關注。
「嗯,趙管家昨天才將她回來的,叫小沫。」看著那個在花田里賣命栽種的身影,秦玄唇角不由得浮起一絲淺笑,腦海裡沒來由的便想起了任初靜信上的話。
「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才能建造出家園,你要重建被毀的村莊,這一點是很重要的,所以,不要忽略女人的意見和建議。」
或許,任初靜說得沒錯,在鄉下,家,是男人和女人共同建造的,女人也一樣肩負著耕種的擔子,就算是在普通的人家,女人也會要為了維持家裡的生計而操勞。就像眼前這小小的丫頭,和一般閨閣女子無異,卻已經懂得不少生活的技藝,也只有像官宦人家,或是像他這樣的皇族子女,才可以坐享衣食無憂。
重建天涯城,說不定,他還真得向這丫頭學習。更何況,她是莫家村的人,這次的重建,也包括了她們的村子,讓她跟著,還能多瞭解一些關於農事的情況。
「確實是個很招眼的丫頭。」奉九儀輕聲笑著,打斷了他的思緒。
在宮裡便聽聞他素愛貪杯,流連於花坊酒肆,想不到他會對這種青澀的小丫頭也這麼感興趣。她曾經還以為他是鬱鬱不得志,所以才借此發洩,但,當他選擇救任初靜而放棄爭取皇位時,她就發現,他已經不是她瞭解的那個秦玄了。
男人都是怕寂寞的,被晾久了,自然就會變心,是她對他期望太高,也是她太過自負。畢竟,她曾是高高在上的皇后,他不敢有所奢求也是正常的。
但,他們之間的情份還擺在這裡,她相信,一切都還有挽回的餘地,就衝他剛才那樣的看她,就證明他還念著他們的那段過去,只是,一時間還沒辦法接受她身份的轉變而已。
其實,當她服毒自盡被救回的那一刻起,她對人生的觀點就已經發生了改變,那種感覺,就好像真的死過一回了一般。躺在床上的這段日子,她更是將自己這一生都回想了一遍。
從小,她的生活便沒有自我,從她稍一記事起,便被爹爹和祖父逼著學習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甚至是政事兵法。祖父一心想要讓她成為皇后,所以,在她很小的時候,便常常帶她一併入宮,也因此,她自幼便認識了宮裡的幾位皇子。
秦玄是皇子中與她最投緣的一個,而且,他又是太后的謫子,所以,她放在他身上的心思便更多一些,雖然是出於祖父的授意,但,對他,她是付出過真心的,也是她這一生第一個愛過的男人。
現在回想起來,也只有他,是這世上真正疼愛過她的人,雖然那段日子很短暫,卻是她在漫長而冷清的宮闈生活裡獲得了唯一一點慰籍,如果沒有遇到過他,她甚至不知道她的人生還有什麼樂趣可值得回憶。
出身顯赫又怎樣,母儀天下又怎樣,到頭來,還不是一場空?她機關算盡,換來的,不過是皇上的狠心絕情,與無止境的惡夢。她甚至還不如普通的閨閣千金,可以嫁個如意夫婿,過平淡幸福的日子。
她的死,是無奈,是絕望,是為了保有最後一絲尊嚴,也是為了逃避罪孽感的糾纏,更是為了博人生的最後一次機遇。
她知道,皇上是一心要致她和奉家於死地,她也知道,任初靜定然不會對她見死不救,她用她的命,賭了這最後一次,所幸的是,她賭贏了。
不錯,她早已經醒了,也從小紅口中得知了後來發生的一切,讓她自己也為之震驚的是,當聽到家人的死訊時,她心裡非但沒有一絲悲慟,反而,有種徹底解脫的輕鬆。
那一刻起,她知道,她再也不是皇后,再也不是奉九儀,再也不用背負家族沉重的榮辱興衰的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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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二更……繼續努力……三更後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