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奐站在軍事掛圖面前很久了。「我們兩個軍五萬多人,僅是為了佔領敘州府嗎?不錯,佔領敘州府能給人民軍騰出很大的活動空間,對保護攀枝花重工業基地也能營造一個更大的安全環境。可是,不消滅掉清軍的有生力量,讓敵人今後積蓄力量後再反撲回來,或是派出一支游擊力量在這個地區騰挪活動,對於人民軍來說,都是很被動的事啊!」許奐盯著川南地形圖,「如此多的山脈河流,清軍進來,不說打他,就是找他們都難啊!」
「我們可能沒有理解透軍委的意思,林主席要求我們開創川南的新局面,營造攀枝花重工業基地的安全新環境。這句話的實質在於『安全』,『安全』應是真正意義上的安全,而不是擴大了攀枝花周邊多少空間這種虛假意義上的安全。要想獲得真正意義上的安全,就得大量消失敵人的有生力量。」許奐沉思許久,四周站滿的第四軍軍部及第13師師部的軍官們都不敢出聲打擾。
「許軍長到了啊!你們很快嘛!我以為你們還要再過兩天才能到呢!」左思明那大嗓門老遠就從門外傳來。
「是政委啊!剛到就聽說你到前沿視察去了,今後你去什麼地方,要多帶些警衛,川南民風剽悍,得多留點神!」許奐那仍顯稚嫩的臉上幾天來第一次露出難得的微笑。
左思明感到這位年輕的搭檔對自己的關心,心裡一熱,踏上前,握著許奐的手說:「軍長路上辛苦了,我在第13師指揮部右側旁二十米處設置了第四軍總指揮部,等候你的到來。」他知道許奐指揮作戰時的毛病:喜歡一個人關在屋子裡對著地圖認真的思考。
許奐重重搖著左思明的手說:「還是政委瞭解我!走,到指揮部看看去,我有事跟你商量。」他拉著左思明的手往外走,還不忘回頭對身後的參謀人員說:「讓任新參謀長,趕快從高縣趕回來。」
「政委!我剛想了很久,可能我們的作戰計劃得修改一下!」許奐斜看一眼左思明,並未停下腳步。
「哦!怎麼?軍情發生變化?」左思明對許奐的這個想法嚇了一大跳。在軍情沒有發生什麼重大變化的情況一下,要想推翻軍參謀部制定的,經人民軍總參部批准執行的作戰計劃,是一件很難的事情,甚至於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
左思明知道許奐將軍年輕富有朝氣,作戰思路秉承林逸主席的風格,天馬行空,無跡可尋,「可這關係到第四軍與第一軍戰略配合的問題,可不是一個第四軍軍部內部討論就可以解決的事情啊!」他有點擔心。但他也知道作為一軍之長的許奐,不會無緣無故地就產生這一牽一髮而動全身的想法來的。「其中必是滋體甚大!」
兩人各懷心事,同步走進第四軍臨時指揮所。
「左政委!我認真思考軍委給我們的指示,覺得其真實含義還應是以打擊敵人的有生力量為主,而不是僅僅佔領一些城池,擴展一些戰略空間而已。假設,清軍現在防守川南的部隊大步後撤,我軍順利佔領這些地區,但未把敵人消失掉,我們會有真正的安全嗎?要知道,如果廣西戰事一旦吃緊,第一軍遲早會派去增援的。那時,我第四軍將面對數倍於我軍的清軍,形勢將會變得很艱難啊!」許奐每當很嚴肅地正式與左思明談論工作時,他都會在左思明的軍職前面加上姓。
談到川南今後的嚴峻形勢,許奐又思及林逸給他扇中「許然予奐,精彩絕侖」的題詞,心裡更加沉重。其實,在林逸審閱四川指揮部的作戰計劃時,他對計劃內容是有點不滿意的。只是後來貴州指揮部送來的作戰計劃也是如出一轍,他基於兩指揮部協同作戰的考慮,也同意了他們的方案。林逸對川南的要求不僅僅只是佔領一些地方,而是要有能力在保證攀枝花重工業基地安全的基礎上從此處抽調出兵力支援其它方面的戰場。
「許軍長言之有理,可這關係到我們與第一軍的協作問題,我們怎麼與他們溝通啊?對於參謀部那邊倒是好辦,將在外有所不受嗎?」左思明盯著地圖上那滿是層巒疊嶂的山脈與星羅棋布的河流的川南地形,他也是憂心忡忡。
「第一軍參與我軍具體進攻敘州府的部隊僅是第4師,其它的部隊大多起牽制作用,只要我們與第4師溝通一下,然後再給第一軍的魯萬常軍長發一份變更計劃說明,我想魯軍長應該不會那麼死腦筋吧!必竟在兩軍的協同作戰的會議文本上說明了在敘州府戰役中我有權指揮第4師的。」許奐解釋說。他現在關鍵是想爭取左思明的支持,第四軍有了兩個人的同意,那麼任新參謀長那就好說話了。「只要第四軍內部統一思想,改變原定作戰計劃還很有可能的。」許奐心想。
「這事要不要等任新參謀長回來再說?作戰計劃是他起草的,事前不告之他一聲,到時怕他會有想法。」左思明從內部團結的角度考慮。
「不用,軍情緊急,我擔心敘州府的清軍在前無屏障可依後無友軍來援的情況下會逃啊!」許奐緊鎖眉頭。
「好吧!我支持你!先斬後奏!在簽署命令時,寫上我的名字。」左思明軍事上很信賴許奐。許多事可能從軍事角度來說是對的,但從政治角度來說卻是錯誤的。像許奐這次為著今後人民軍的大局出發是對,但不經過上面同意隨意更改作戰計劃,這是嚴重違反人民軍《作戰條例》的事,是無組織無紀律個人主義的表現,是應該堅決制止並應受到嚴懲的行為。左思明作為一軍之政委,在這種事上簽上他的名字,那不僅是一個責任問題,還是一個態度問題。
許奐很感動左思明的支持,「不了,這事我一個人來就行了,沒必要牽扯上兩個人,第四軍不能一下沒了兩根主心骨啊!」許奐沒把這份激動表露出來,但話語明顯輕緩許多。
「不用多說,要麼這個計劃不能更改,要麼更改時簽上我的名!」左思明堅持。
許奐不是一個婆媽之人,見左思明態度堅定,他未再說什麼。
「劉參謀!」許奐神情凜然。
「到!」
「你記錄下如下命令:第14師攻下馬邊後,不用再向東南的第13師靠攏,改向東北佔領敘州府北面的蕨溪鎮,堵住敘州府清軍沿大渡河向嘉定府方向撤退之路;攻下高縣的第15師急行軍向北插入敘州府與瀘州之間的觀江小鎮,切斷敘州府清軍向東北瀘州方向退撤之路;已攻下珙縣的第一軍第4師向北佔領離敘州府三里路的柏溪鎮,完成敘州府南面與東面的包圍;現駐屏山縣的第13師兵分兩路分別佔領敘州府西南面的安邊鎮與西北面的小陽村,完成對敘州府西面與北面的包圍;軍直屬部隊作好後勤與情報工作。」
劉參謀記錄完畢後,許奐在上面飛快的簽下自己的名字。
「劉參謀!把命令稿拿過來!」左思明吩咐。
劉參謀看了許奐軍長一眼,很迷惑。許奐輕輕點點頭,他遲疑著遞過命令稿。左思明接過命令稿毫不猶豫地重重簽下自己的名字。
「作戰命令不是不用政委簽字的嗎?」他搞不懂,但見許奐軍長未有任何表示,只是神情凝重,他不敢多話,靜靜站在一旁等候。
「下去傳達吧!」許奐待左思明簽下名字後吩咐。
對於人民軍的突然進攻,負責西南剿匪事務的清廷欽差大臣——李沅星可是心急如焚啊!「訓練營中的新兵還未培訓完畢,一些新的武器裝備還未能熟練操作,以現下四川方面的五萬清軍綠營怎能抵擋得住裝備精良的五萬叛匪的進攻呢?就是加上那些雜七雜八的二萬地方團練,也不可能能阻擋得住叛匪的北上啊!」他趕緊書寫奏折,上呈軍情,懇請朝廷派兵增援。
本來在清廷與五國之間的戰事結束後,清廷在成都設置新兵訓練營,五國派遣出大量教官前往成都培訓新兵,李沅星看見新兵裝備西洋化,操作規範化,心裡對能剿滅叛匪是充滿信心的。只是人民軍的突然進攻完全打亂了他的部署,他連忙召集幕僚們商議。
「欽差大人,依卑職所見,敘州府是守不住了!卑職建議速讓駐敘州府的一萬清軍後撤!以免待叛匪完成對敘州府的包圍後,全軍覆沒啊!」成都府守將康清向李沅星進言。
「將士有守土之責,豈能輕言後撤?丟城失地的責任你擔代得起嗎?」一位清瘦的文官怒問康清。
康清亦怒目相對,可又不敢接口反駁文官那迂腐的反問。康清是從軍事角度考慮的,而那文官是從政治角度考慮的。作為一個軍事主官本應靈活使用各種戰術,能屈能伸,可進可退的,他們最怕就是在使用這種戰術時,被別有用心的人牽扯到政治問題,那時就真是有苦難言了。
「欽差大人,駐重慶府的達洪阿統領接到敘州府求救急信後,本打算率兵南下的,可由於貴州叛匪一支五千多人的部隊佔領巴縣,逼近重慶府,他被迫退回城內;而駐瀘州的四千綠營又被叛匪阻於觀江小鎮,可以說目前敘州府已成為一座孤城了。城內清軍是撤是守還請欽差大人定奪。」一個威武的副將站出來說話,他是主張敘州府清軍撤退的。
「陳居士,請問你有何高見?」李沅星側首詢問站在自己身旁的一位老者。老者是他私下聘請的事務顧問,屬客卿身份。老者很有學問,對軍事與國治很有研究,在川中一帶頗有名頭。
「依在下之見,應撤退敘州府的清軍,以保存實力。我們只要避過叛匪這一回合的鋒芒,待朝廷發動全面的進攻時,我們就好辦了。而且,相信到那時,成都訓練營中的新兵也應成軍了吧!那時,我們自會一併收回失去的地區,並能攻入匪區,剿滅叛匪。」老者侃侃而談。他可不在乎那些迂腐的文官指責。
「先生言之有理,小官受教了!」李沅星心裡也是傾向於撤退的。「與其分散讓叛匪個個擊破,不如暫時忍一時之痛,集兵於川中地區,待後再與叛匪決一雌雄!」
李沅星篤定:「傳令敘州府清軍向嘉定府撤退,瀘州清軍從側翼策應,嘉定府清軍南下接應北撤之敘州府清軍。」
許奐料到敘州府清軍會後撤,果然開始撤退了。清軍料到人民軍想全殲敘州府清軍,果然人民軍掐住了敘州府清軍撤退的各個要道。待李沅星大人允許撤退的命令傳到敘州府時,已經晚矣!
敘州府一萬多清軍剛出城不遠,又被逼回城內。現在他們面臨兩個選擇:要麼頑抗死守,沒有任何援軍的他們結果只是全軍覆沒;要麼舉城投降,這樣可以保全一條性命。但他們聽說叛匪對降兵很殘忍,又要關押,又要作苦力,又要審訊的,甚至於有的還要殺頭的。敘州府的清軍決定死守到底,期待有可能被其援軍救出去的奇跡出現。
第一軍軍長魯萬常中將接到第四軍軍部傳來的更改作戰計劃的說明,相當惱火。「年少識淺,少不更事!視軍令如兒戲!」他大發脾氣。生氣歸生氣,但第四軍既然已先斬後奏地執行已更改的計劃了,從大局出發,他也只能接受事實,努力配合第四軍。「反正第一軍此次戰役是協助作用,就讓第四軍去瞎折騰吧!」
「傳令,駐珙縣的第4師全力配合第四軍的作戰,絕對服從第四軍許奐軍長的調遣;佔領永寧州的第1師、第2師向北逼近瀘州,候機攻下之。」魯萬常口述新的作戰命令。他的想法是既然瀘州的清軍已南下增援敘州府,那麼第一軍又何不乘瀘州兵力空虛,佔領之呢?這樣可以加強與攻下巴縣的第3師的聯繫,確保其側翼的安全。
「師長!師長!」第38團的士兵們紛紛叫道。
「士兵們,對這次攻佔敘州城有沒有信心?」第13師師長李占走到敘州府南面已擺下進攻陣式的第38團陣地前面隨意詢問幾個士兵。
「有!牆內那一萬多清軍對於我們第四軍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士兵們七嘴八舌,信心十足。
「好!現在是展現你們的英勇身姿,體現你們的過硬本領的時候了!拿下敘州府,我讓師後勤部給你們加菜!」李占被士兵們樂觀的情緒所感染,「我等待你們勝利的好消息!」他行了一標準的軍禮後,轉向其它部隊去了。「現在的清軍如此膽小,居然都沒有膽量出來與人民軍對陣一戰!」他極度蔑視地瞧上遠方輪廓清晰的敘州城一眼,邊走邊想。
「小虎!記住你等下衝鋒時跟緊我!不要怕!前面有我擋著,你只管前衝就是!」李占走後,一個老兵低聲向自己身後的一個年輕戰士交待。老兵並不老,大概也只是二十七八歲的樣子。但他參加過圍攻昆明城的戰役,後來又參加了第一次進攻川南的一系列戰鬥。從經
歷上來說,也可算是久經沙場的老兵了。
「好的!班長!」小虎感激地點頭答應。
班長還想吩咐什麼,可一聲哄亮的聲音傳來:「戰士們,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我營作為對敘州城的主攻部隊,得到上級的關懷,有一支神秘的部隊將來支援我營,這就是第四軍特種營的狙擊手連,他們可個個都是神槍手啊!他們的到來,將是我們的有力支援。」
「好啊!營長萬歲!第四軍萬歲!」戰士們群情激揚。
公元1855年5月7日正午時,第四軍各攻城部隊提早半個時辰解決掉午飯後,部署在敘州城南側小樹林中的炮兵部隊開始猛烈炮轟。驚天動地的炮聲把城內還在忙於午飯的清軍驚得臉如灰死,世界末日到來似的四處亂竄,到處找物體躲避,可被炸得滿天飛舞的殘椽斷木、碎石破磚猛然狠砸,一些躲閃不及的清軍士兵成了這些物體的墊底物。人民軍選擇這樣一個時辰發動進攻,就是要乘清軍集中時,實施飽和炮擊。果然效果不錯,在第一輪次的炮擊中,清軍損失慘重。
「小虎,第二輪炮擊又要開始了,你不要緊張,待第二輪炮擊後,就是我們發起衝鋒攻城之時,你自己多注意點,機靈點,學著點。」班長又一次交待。
「班長對我好是好,可就是太囉嗦了!每天對著我耳朵轟炸,像蒼蠅一樣!煩死人了!」王小虎心裡暗想。「哦!對不起了,班長,我把你比作蒼蠅了,你可別怪我!」他儘管有點嫌班長的「雞婆」,但心裡還是對自己如此「作賤」班長感到歉意。
「衝啊!」王小虎還在胡思亂想中,伴隨著司號兵悠揚的號角聲,人民軍士兵們吼出一聲聲心中的沸騰激情。炮兵的第二輪次炮擊,是對著敘州城的城牆的,這一次炮擊不僅把清軍城牆上安放的舊式火炮大多摧毀,還在城牆壁上炸出許多的洞來。在王小虎他們營主攻方向的敘州城南門處,還被炸塌一角,城門岌岌可危。
王小虎聽話地跟在老班長的身後,看見牆上紛紛落下的人體,他不僅不感到害怕,反而感到有點興奮。他幾次衝到老班長的前面,老班長擔心他,又拚命地超越他,掩在他的前頭。站在牆城上的清軍被人民軍有組織的槍陣壓得不敢起身,只得伏在城牆垛口處,胡亂打著鳥槍或是放著弓箭,沒有一個準頭。幾個大膽的清兵「英雄」似的站起來,想打擊一下人民軍,可馬上就被特種部隊的狙擊手給點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