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用它那雙殘酷的手,恣意地狂舞著白雪的身軀,直把一個純潔柔弱的白雪的身軀在半空舞成一片片的碎片,撒落人間……
正月的洛陽,在遙遠的南國已是春是枝頭的季節裡,仍是:雪舞九天,風嘯千里!
長街既有賣卜聲,青樓亦有歡笑語,天蒼地白,燭影搖紅。
也許是一年一度的總結,或者是一歲一輪的悲哀,大地披上了孝布的白,大地感受純潔的心。
屋頂,長街,堆滿了厚厚的雪。
風頭正勁。
雪舞更狂。
一個頭戴雪絨帽,身著青布袍,兩腰旁各自飄著一條黃色綵帶,以身頂著風雪,腳踏雪無痕地為一頂淺黃色的大轎帶路從西急馳而來。那轎在四名女轎夫的抬移下,如雪花帶路輕輕地飄移。
這個青袍人透過風雪邊行邊搜索,借助店舖前的宮燈尋找心跳的目標。
一連找了幾條街,才在一個門前左右各有一座大型石獅的大門階下停下,看清門頂上四個鎦金大字:振遠鏢局。之後,拾階而上,重重地叩咯門上的銅環。
振遠鏢局。
天下四大鏢局之一,總鏢頭「七劍齊飛」余化龍一柄利劍震江湖,江湖傳聞他是已故武林盟主「一劍鎮九州」孫文龍的弟子,每有好事之徒多方徵詢或旁敲側問,余化龍的師尊是否如江湖傳言的孫文龍皆不是要領,他對自己的師門忌諱莫深,孫文龍是否他師尊亦為江湖中好事者心中一大謎,自從「振遠鏢局」創建到今,經過了一百五十年,四代總鏢頭的精心經營,已形成很大的規模,鏢頭鏢丁現要竟達一千多名,大江南北有數十家分局,能人異士不知凡幾,是以近十多年來,鮮有鏢務要他親自打理,更不要說看見他出手了。而以往值得他親自出馬的大鏢,劫他鏢的竊匪,大盜,都已成了死人,凡和他交過手的人都已經死了,就連昔年出盡風頭的匪首,一個令江湖各大門派都頭疼異常的「九命齊天」在他劍下變成一命俱無,從那時起,「振遠鏢局」的名聲一躍而上,成為天下四大鏢局之一,而他的武功出處亦是江湖上好事之徒談論的話題之一。
洛陽的「振遠鏢局」是「振遠鏢局」的總部。
余化龍年過花甲,多年的鏢局上下事都無需他身體力行的情況下,早已是極為富態,就是他經常坐的太師椅都是特製的,一般的太師椅經他入座,起身之際,太師椅多半會隨他而動。自五年前聽人說喝「鐵觀音」茶可能減肥以後,無任春夏秋冬,早晚二壺「鐵觀音」茶是成了他例行功課,也是任何人都不得打攪的時刻。
於今,剛好是華燈初上的時刻,也就是余化龍一日兩度的飲茶時刻。
余化龍斜躺在茶室裡的太師椅上,輕呷一口熱茶之後,閉目,不知是在回味「鐵觀音」的茶味還是在想「思春閣」裡的紅牌青綰人夏冰冰的絕世音容,或者,什麼都沒有在想,閉目之下,圓胖的臉上,平靜如常。突地,感到茶室進來了,緩慢睜開雙眼,詫異地注視著剛進來的貼身小廝小石子的清瘦臉上。
小石子見主人在自己進茶室之際,睜開了眼,小心近前,用敬畏的神色看著余化龍:「老爺,有……有人要見您……」
余化龍初見小石子犯自己的大忌來打擾自己喝茶,還以為是突厥兵施了法術,從天而降,打到洛陽城裡來了,或者是天塌了一塊,現聞聽他如此一說,氣打一塊兒出,就手一巴掌把小石子打飛,慢慢地喝了一口茶後,緩緩地說道:「你跟了七八年了,難道還不知道我的規矩嗎?」
小石子聞言,被余化龍一巴掌抽得紅腫的臉一下子駭得慘白,如果不是他臉上仍有五個手指血痕,真還讓人看不出他被打了,小石子連忙跪在地上不停地叩頭道:「老爺饒命,老爺饒命!老爺饒命!!……」
余化龍聽他求饒聲很是刺耳,正準備,一指斃了他,勿想到他竟敢冒死闖進茶室,在自己喝茶的時候來見自己,或許是有什麼大事亦未可知,一想到「大事」兩個字,已在聲色犬馬之中玩厭了的心騰地吊起了一點胃口,雙目神光一閃地看了小石子一眼後,閉上眼睛緩慢地問道:「怎麼回事?」
小石子聽問,知道自己有了一絲活命的機會,在性命關頭,伶牙利齒表現淋漓盡致,用急促且口齒清晰地說道:「外面有人用十顆牛卯大的南珠指名要見您。」
余化龍聽後,驀地飛身而起,啪的一腳把跪在地上的小石子踢飛,罵道:「狗奴才,屁大的事都值得你以身犯險,老爺我就是一百顆那樣大的南珠亦休想我去見人,如果,從都是這樣,我豈不是被那些俗人纏死了?」說完仍不解氣,再一次把小石子一腳踢飛。
小石子被余化龍兩腳踢得昏頭轉向,硬生生地嚥下二口逆血,不敢吐出來污了這茶室,面色因充血而成了紫色,也許是自忖必死,仍不忘進來的初衷,趴在地上說道:「知客夏候沖天被來人十招內拿下……」
余化龍聞言心神一震,不待小石子說完,狠聲說了一句:「狗奴才,你言如不實,就等死吧?」說完,身形一晃,肥胖的身體極速地離開了茶室。
余化龍一進鏢局大堂,就看見夏候沖天如狗奴才一樣地跪在地上,一個青袍人仰頭望身屋頂,一腳踏在夏候沖天的背上,十名鏢師正虎視眈眈地圍著那個青袍人。腦際飛快地如電轉,搜索記憶,半晌都無法得知來人是何方神聖,假咳一聲後,不慌不忙地踱步到堂上方特製的太師椅上,緩慢地說道:「好本事,好本事,惡客竟敢上門欺主,是不是不把我『振遠鏢局』放在眼裡?」說完,拍了幾下座前的案幾。
眾鏢師待余化龍拍案聲一落,「唰!」地擎出各自的兵刃,罩定場中的青袍人。
青袍人聞言,收回望向屋頂的目光,看了當前這個陣式,哈哈冷笑二聲後目如閃電地望著余化龍道:「咱家天地下,沒有幾人能放在眼裡,你是什麼東西?換作平日,就憑你在咱家面前大呼小叫,你早就是被亂刀砍死了,今日,咱家來見你,是你祖宗十八代的祖墳冒青煙了,有著了天大的福份!」
余化龍聽得又驚又怒,連肥厚的鼻子都氣歪了,但是多年的江湖生涯與和人交往的經驗,抑制住自己馬上下令殺死這名惡客的想法,客這個青袍人必定來頭不小,在小心駛得萬年船的古訓警示下,硬生生地嚥下這口惡氣,雙眼合成縫,目光如針一樣地注視青袍人之後,也是哈哈大笑二聲後道:「老夫行走江湖幾十年,什麼樣的魚沒有吃過,什麼樣的鳥沒玩過,你到我振遠鏢局來撒野,該不是來胡吹大氣的吧?」說完又是哈哈大笑二聲。
青袍人聽他說什麼「什麼樣的鳥沒玩過」,眼中精芒激閃,青袍無風自動。見這個肥豬竟敢犯自己的大忌,全身上下無風自動,差一點想出手把他絞成肉漿,記起自己來此地的本意,強抑制住自己殺人的衝動。
余化龍從鬼門關處轉了一個身都不知,見這青袍人眼中精芒激閃駭人,還小小地吃一驚,後又見他很快恢復原狀,還只道是他怕了,抱著乘勝追擊打落水狗的心態接道:「看在你有三分本事的份上,給我叩三個頭,自廢武功,老夫可以饒你不死。」余化龍越說越威嚴,越說越冷酷。
青袍人剛才所受的鳥氣還沒有消,現在又聽得他如此狂言,竟要讓平生只跪過師門尊長,主子的腿去跪這頭肥豬,怒火終不能克制,一聲怪嘯之後,如鬼魅般地脫離鏢師的包圍圈,在余化龍尚未明白怎麼回事之際,肥胖的臉被這青袍人左右開弓,不知抽了多少個耳光,然後像拖狗一樣地把他從太師椅上拖下來,一腳踏在他臉上,眼中凶星四冒地瞪著他。
余化龍在青袍人抽第十個耳光時才清醒過來,運功之下,全身都不聽自己的指揮,反而四處亂竄,如鋼針一般地激刺週身大穴,後又被他拖按到地上,才放棄反抗之心,用極為驚駭的眼神望著這個青袍人。
「劉再桂,你在發什麼火?」一個平緩的婦人聲音傳進大廳堂,隨即鏢局的銅門洞開,四名女轎夫招著一頂淺黃色的大轎行如流水的進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