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那晚月色不明,夜黑無光,微風四起,「沙沙」有聲。錢由基上了山,但見竹枝搖動,只覺得前後左右都是人影。錢由基心中惶惶不安,急抽出利刀來。這時有人背後高叫道:「五弟。」錢由基聽了,急回頭一看,見離自己十多步外,立一個中年男子,正是方冠中,不由大驚。錢由基再看左右,並沒有其它的人,忙道:「你怎麼會在這裡?」方冠中笑道:「我約你來,豈有客至主不到之理。」錢由基叫道:「你來的正好。我腰間的刀子早替你磨好了。」揚刀衝了上來。
方冠中見了大驚,連道:「五弟,且慢動手,我是你宇文大哥。」錢由基道:「我宇文大哥豈是你這鳥模樣。」舉刀還要來殺方冠中。方冠中忙又道:「你不認得這張臉,可認得這骨墜。」錢由基細一看骨墜,正是當時約定相見之物,忙道:「你果然是宇文大哥?」方冠中點頭道:「正是。」錢由基又道:「大哥如何成了這個樣子了?」方冠中道:「也一言難盡。」
錢由基還不敢信,還道:「你莫小看了我,就是上刀山下油鍋,也休想讓我說出半個字來。」方冠中笑道:「你可還記得我們去訪浩月大師,你一塊假玉,把他騙了,換了我們兄弟一場人間富貴來。」又前後說出一些事來,錢由基才漸漸信了,又道:「你即是宇文大哥,何苦變成他這個樣子?」方冠中歎道:「我們即來之時,我就想到,人間此時已不同以往,來了免不了凡事要從頭開始,整天起早貪黑,尚不知吉凶福禍如何,最後落個什麼結局。我知道隋煬帝身上有顆九轉還金丹,就騙到手裡。人食此丹,就可以任意變化一次。我見方冠中事業有成,前途難限,就弄死了他,變成了他的模樣。」錢由基到此時才信了,連聲稱讚道:「還是大哥棋高一著,否則,豈不滿盤皆輸。」
二人說了一陣,錢由基道:「胡夢蝶正在家中等著,大哥也去見一見,好說一夜的話。」方冠中笑道:「也好,我正想見見她。」二人下了風竹林,上了車,錢由基先給胡夢蝶打了個電話。胡夢蝶等到十二點,不見錢由基電話,正收拾東西要走,突然接到電話,一聽滿嘴是喜悅,說宇文慶要來,這才放了心,忙道:「我這就準備幾個菜,等著你們回來。」
胡夢蝶等了一陣,聽門外腳步響起,知二人到了,開門一看,有一個並不認識,不覺一怔。錢由基道:「別擋著路,到屋裡說話。」進了屋,錢由基一指方冠中道:「這就是宇文大哥。」把事情原委說了一遍。胡夢蝶聽了,才如夢方醒,笑道:「大哥要是不來找我們,我們可上那找大哥去。」方冠中道:「此事只可我們三人知道,萬一洩露他人,必有大難。」一時三人坐下飲酒說話。
錢由基道:「大哥怎麼不見面直接了當說明,叫兄弟費了幾天的猜測。」方冠中笑道:「我不過試試五弟的志向而已。」錢由基歎道:「大哥有所不知,那天晚上在鄉村酒店,我手裡的刀子差點就將大哥捅了。」將經過一說。方冠中也吃一驚,卻笑道:「五弟,這就對了,我們兄弟背水一戰,我不殺人,人必殺我。」錢由基道:「前些天我還遇見三哥,一心想掙大錢,到南方去了,還不定什麼時候回來。二哥和四哥一點消息也沒有。」方冠中道:「老四不必擔心,到那少不了他的吃喝。就是老二叫我擔心,平時就混不飽肚子,又好賭,又懶,不定遇見什麼事那。」錢由基道:「早知這樣,當初就該叫著二哥一塊了。」三人直聊到早上,才依依不捨分手而去。
錢由基也沒了睡意,開車到了辦公室,李家仁問道:「兄弟,你外頭是不是又瞞著弟妹包女人了,臉色怎麼這麼憔悴?」錢由基笑道:「我這是遇見了喜事,一夜未睡熬的。」眾人一聽有喜事,都圍上來笑道:「什麼喜事,說給我們聽一聽。」錢由基道:「我平常總提起我有個大哥,雖多年未見,昨天卻見著了,你們猜猜是誰?就是給我送報表來的城建局局長方冠中。」秦世寶聽了咧嘴道:「這樣的大哥,不要也罷。」錢由基怪道:「兄弟此話太差,怎麼不要也罷?」李家仁笑道:「你也曾聽說了,他這個白包子,認理不認情,人見怕三分,鬼見掉頭走。老弟,他要是你大哥,只怕咱兄弟這生意做不成了。」
錢由基笑道:「老哥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閻王爺再狠,他也不斬他親弟弟。」李家仁笑道:「那天請來,坐在一起喝個酒,我給他相相面,能交不能交一看便知。」錢由基笑道:「我哥現在做官,名聲要緊,怎好與我們生意人混纏在一塊。」幾個說鬧一陣,那三個出去,剩下一個李家仁道:「老弟,剛才人多,我沒好明說,兄弟要走官路,這可是個大好的機會,不可錯過了。」錢由基道:「我們兄弟現在生意才有起色,凡事還說得過去,走這官路能有什麼好處?」李家仁道:「先不說一榮俱榮,就是衣食住行,吃喝拉撤,也無一不是單位供著。廣交各界名流,出進上流社會之列,要名有名,有利要利,難道還不夠嗎?」錢由基道:「老哥說的在理,我等雖也有進有出,總是花自己的錢,凡事不那麼痛快。容我探探大哥的口風,要和老哥商議。」
錢由基到了下午,上街買些精美禮品,又打了電話給方冠中。方冠中道:「兄弟,我一會市裡有個會,晚上可到我家中細談。」說了地址。到傍晚,錢由基如約而到,方冠中迎進院裡。錢由基見院子不入眼,便道:「大哥怎還住這等破屋?」方冠中道:「剛得手,一切尚在計劃之中,暫住一時罷了。」錢由基又道:「新嫂子可在?」方冠中道:「那個黃面婆子,百下不中看,我打回鄉下去了。」錢由基又道:「侄男侄女幾個?我也好封幾個紅包。」方冠中道:「只有一子,名叫方小凡,長的倒是不錯,剛學了習回來,在外頭開公司,很少回來。我叫了幾個菜,一會送過來,我們兄弟倆好好喝上一頓。」錢由基道:「大哥且一坐,我再去催催菜。」說著,錢由基到外面,又隨手點幾樣菜,叫送到家裡去。
方冠中開了酒,各飲三杯。方冠中道:「還是兄弟好本事,短短不過幾月,生意做成這樣,真商海之蛟龍也。」錢由基笑道:「這算什麼成就,外表雖看著紅火,不過掩耳盜鈴,瞞天過海罷了。」又抬眼看看屋子,笑道:「大哥用的也太樸素了。我在中州也有幾個朋友,前幾天到個朋友家去,不過是個科長,才遷的新房,光裝修就光了十多萬那。我單身一人,還閒著套四室兩廳的房子,大哥可搬過去暫住。」方冠中歎道:「兄弟所想者,眼前之物也,大哥所慮著,是以後之富貴也。眼前這些東西,對我有害無益,不要也罷。」
二人又飲幾杯,方冠中又道:「我常年混在官場,對經濟之道知道甚少。兄弟,我問你一句,人若有十萬將如何?」錢由基一笑道:「有十萬,不過聊以餬口。」方冠中又道:「若有百萬如何?」錢由基道:「一生無憂,也無大富。」方冠中又道:「若有千萬又如何?」錢由基道:「一可生百,百可生千,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方冠中又道:「我若給兄弟千萬,兄弟能有何作為?」錢由基就道:「但不知大哥要何作為?」方冠中道:「我所慮者,年過五十,轉眼將退。二年之內,若得不到副市長之職,不但全無受用可言,或許還有牢獄之災。」
錢由基一拍胸脯道:「兄弟雖不才,願助大哥一臂之力。但不知趙市長有何所好?」方冠中道:「此人深得官場中庸之道,辦事中規中矩,遇事得過且過。秘書長崔永年和經濟委主任趙振先是他的左膀右臂。」錢由基道:「依我看,趙市長也是好大喜功之人。」方冠中道:「兄弟何以知道?」錢由基道:「趙市長事事臨場,處處留墨,可見一斑。」方冠中道:「這也是實情。」錢由基道:「即如此,大哥何不大做文章,取悅於他?」方冠中歎道:「我也有心如此,只是有趙振先在前,文章難做。」
錢由基道:「我這裡倒是有一個大文章。如今,工業不景氣,政府不願投入,各省各地都將房地產列為展經濟的重中之重。中州也是如此。大哥想一想,熱炒起來,商人獲利,政府長臉,百姓有房,這豈不是一個好文章?大哥身為城建局局長,豈不長臉?我看這舊城破爛,及待重建,便可大作文章。」方冠中道:「兄弟雖說的是,只是舊城改造風險極大,數億資金那裡去找?」錢由基笑道:「我一介小民,無職無權尚能聚百萬之數。大哥身為政府要員,開口能言千萬,何愁這幾億之數。」方冠中喜道:「兄弟一言,我茅塞頓開。」又道:「局裡有個勞動服務公司,二百五十多人,工資一直沒有著落,一直是塊心病。我想著給它換個牌子,就搞個城市基本建設開公司,專搞舊城改造,你來牽個頭如何?」錢由基大喜道:「大哥用得著時,豈敢推辭。」
方冠中道:「雖是如此,兄弟還需先弄些本錢來才好行事。第一,全市正推薦十佳優秀青年企業家,我打過招呼,你少花兩個錢,買一個就成。」錢由基點頭道:「照大哥說得辦。」方冠中又道:「第二,我再托個人,在私營企業家協會裡面給你弄個副會長,多少先掛上職。這個也要少花幾個錢。」錢由基道:「大哥放心,花多少錢我都聽著。」方冠中又道:「兄弟的公司如何打理?」錢由基道:「兄弟做這生意,無非是掙幾個零花錢,並沒打算長遠。大哥也知道,我初來中州,要權沒權,要人沒人,要錢沒錢,好在有幾個朋友幫著,才一步步走到今天。小鬧還成,想大展也難。這個不須大哥費心,公司裡都是自己的兄弟們,我自會處理利索。」二人飲酒到子夜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