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灃雖然當上了內閣副總理,但頗有自知之明,加上皇兄平日裡訓誡甚嚴,因此從不敢得意忘形,心裡也很清楚,這其中有很大一層原因都是仰仗著自己皇族的特殊身份,如今君臣奏對,再加上有梁啟超總理在側,更要顯得謙遜有禮,當下看著梁啟超,不敢僭越。
梁啟超回道:「臣來平壤的路上就想過了,臣推薦一人,就是鎮國公,載澤。鎮國公早年與戴鴻慈、端方、紹英等人赴歐洲遊學,回國後力主新政,多年來為新政的推行立下了不少功勞,尤其是君主立憲制頒行之前,鎮國公勵精圖治制定了許多實施上的細則,要不是有他輔弼,此事斷然不會年內就完成了。所以臣以為載澤是此任上的不二人選。」
關續清馬上就明白了,心說這個梁啟超,怎麼越來越圓滑起來了,前者讓他組閣推薦副總理人選,他就推薦了載灃,現在又把載澤推薦上來,照這樣下去,以後大臣都會說,皇上只信任皇族的人,其他人的心不就冷了嗎。載澤確實有才幹,這個不光是梁啟超這麼說,朝中大臣們很多都曾建議將他委以重任,但朝鮮總督一職非同小可,搞好了從此朝鮮大治,搞不好就會出大亂子。當下對梁啟超說:「載澤是文人,建言獻策還可以,但要是治理地方恐怕就堪當不了了,朕的意思是從現任大臣當中挑選一位來,不要動不動就是皇族的人,容易惹唾沫星子,懂嗎?」
「皇上說的是。」梁啟超偷偷看了載灃一眼,只見載灃仍舊恭恭敬敬的站在那裡,神情態度恭謹而又自然,暗道一聲,載灃雖然年輕,但竟有如此深的城府,將來可成大器。「那臣就推薦老中堂那桐,此人在朝中德高望重,擔任朝鮮總督必然可以勝任。」
「那桐是滿人對吧?」關續清忽然沒頭沒腦的冒出這麼一句話來,把梁啟超說的如墮五里霧中。
關續清笑道:「朝裡的滿人太多了,還是多任用漢人吧,再者說那桐年歲也大了,在這個任上又能為朕*持幾年呢?要是讓他做個副手吧,憑他那股子朝中老臣的傲氣,又怎能屈居人下。還是另選一位吧。」
梁啟超遲疑了半晌,一時間沒了主意,看了載灃一眼,那意思是這個時候你這個副總理不能不說話啊。載灃這才一拱手道:「皇上,臣弟有一個人選,就是黃興,此人年少時就有報國之志,後中法戰爭時,為報效國家,毅然投筆從戎,戰後在帝國陸軍大學深造,還是帝國第一批公派赴德留學的學生,袁世凱叛亂之時,此人在上海主辦《新民叢報》與蔡鍔南北呼應,共同討伐袁世凱,聲援平叛將士,可以說頗有一腔熱血肝腸。目前在廣東擔任省長一職,任職以來把地方上治理得也風生水起。不知皇上以為如何?」
關續清瞇著眼睛仔細想了想,嘴裡反覆的低吟著:「黃興……黃興……」黃興確實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正要開口定議,忽然生生的把要說的話嚥了回去,看著梁啟超問道:「卓如以為此議如何呢?」
梁啟超說道:「臣以為醇親王所說的很有道理,黃興不愧是一個雄傑之才。」
關續清點點頭:「好吧,既然二位總理都持有此議,那麼就定為黃興吧。不過,朕還要再提名兩個副總督,你們以為誰比較合適?」
載灃又閉上了嘴不再說話,梁啟超說道:「臣以為湖南諮議局局長唐常才和陝西副省長徐致靖可擔任此職務,兩位同為當年的新政骨幹,幾年來政績也是頗佳,官聲也甚好。不知皇上以為如何?」
「好,就依此議,回到北京後內閣便下委,著黃興任朝鮮總督,唐常才和徐致靖為副總督之職,不得有誤。」
「喳。」
「在平壤設總督府,總攬朝鮮行政事務,府下設諮議局,歸帝國國會所轄,並署裡朝鮮立法事務,由東北軍區抽調四個集團軍駐防朝鮮各地,容等日本戰事結束之後,由楊宇亭充任朝鮮警備總司令一職。欽此。」
到了晚上,關續清在景福宮設御宴,款待遠道而來的二位總理大臣,梁啟超琢磨著皇上與載灃兄弟情深,多日不見,一定有許多體己話要說,自己在旁邊多有不便,於是宴席開始不久,便先向皇上請辭了。關續清笑了笑,也沒有強留。
席間,載灃始終保持著言談舉止得體、有度,即使只有兄弟二人在場,也保持著君臣之分。
關續清與載灃飲罷了一杯酒,說道:「朕聽說你這個副總理大臣做得很有聲色啊,為官以來有何心得,不妨給朕說說。」
載灃擠出一絲笑容,說道:「啟稟皇上,臣弟在梁大人和熊大人的調教下,有些心得,獲益匪淺,但臣弟資歷尚淺,還不足以任大事,更談不上有什麼政績了,臣弟今後還需多多向梁、熊二位大人以及朝中大臣們多多討教。」
「嗯,還好,為官者先要有自知之明,然後有為官之識,這做文章的才幹可以是天生的,但是做官的才幹可不沒有天生的,你的官做得好與壞,同僚和百姓自有公論。你這個副總理大臣的來歷一方面是由於你有些能力,另一方面也是由於你有著皇族的血脈,這一點你要謹記,不要覺得自己一下子就飛上天了,要是那樣一輩子也沒有出息。」關續清以兄長的身份諄諄教誨載灃。
「是,臣弟都明白,臣弟自會勵精圖治,為皇上,為皇族爭口氣。」
「好,哈哈,這樣才像朕的弟弟。載灃,此時左右無人,你怎麼倒與朕生分起來了,來,坐近些說話。」關續清招了招手。
載灃點頭靠近過去坐下,關續清又與載灃飲了一杯酒,看著載灃說道:「時間過得真快啊,朕記得昨天咱們還在一起嬉鬧玩耍,童言無忌,到今日裡你我已成君臣,你也都將近而立之年了,福晉和側福晉都還好吧?」
載灃心中一動,平日見慣了皇兄威嚴的氣派,此時對方真情流露,自己倒一時間沒了主張,不知該如何接口了,「承蒙皇上鄧佳氏和側福晉都好,她們照例每幾日便進宮問候皇后娘娘。」
「載洵他們都還好吧?」關緒清指的自然是自己的胞弟們,已故醇親王奕寰除了關緒清之外共有六子,長子早殤,光緒是二子,三弟早殤,四弟載洸,早殤,五弟載灃,世襲醇親王;六弟載洵;七弟載濤。
「回皇上的話,都好,都好……」載灃表面上雖然依舊是一副君臣綱常的樣子,但心裡已經翻江倒海起來。
關緒清撫著兄弟的肩頭說道:「你也老大不小了,福晉也都有了,應當早日續上香火才是啊。」
載灃心中一熱,險些掉下淚來,他強忍著自己的感情,點點頭低聲道:「皇兄說的極是,無奈無獨有偶,臣弟這兩位福晉都有宮寒之疾,多方調治也不見好,臣弟也是沒法子。」說到這兒,輕輕歎了口氣。
「不妨,不妨,回京之後,朕命太醫院去你府上把脈,這是小疾,幾副藥下去保她們下月就能有喜。」
「謝皇上體恤之恩。」
「朕過幾天就要回京了,但這朝鮮還有一大攤子爛事,朕打算把你留下來妥善處理,等到新總督一到任,你便可以卸下這份擔子了。五弟啊,朕從小到大最喜歡的就是你這個弟弟,朕現在也最看好你,你我既是兄弟又是君臣,但我們畢竟是手足,身體裡流的是一種血,別人如何想朕並不放在心上,但你們可萬萬不能和朕生分了。」關緒清彷彿動了真情,眼睛已經有些濕潤了。
載灃抬起頭來,看著自己的二哥,也是當今皇上,目光漸漸迷離,思緒忽然間彷彿回到了二十年前。
那一年,兩人尚還年幼,那時皇上剛進宮不久,但畢竟還是少年心性,閒暇時喜愛玩耍,加之生父醇親王常常思念兒子,便常帶著年幼的載灃進宮裡和皇上玩耍,開頭玩得非常無味,光緒和慈安坐在炕上,慈安看著光緒在炕桌上擺骨牌,載灃和小妹妹規規矩矩地站在地上,一動不動地瞅著,就像衙門裡站班的一樣。後來,光緒想起個辦法,瞞過其他人,把弟弟和妹妹帶到養心殿,他就問載灃:「你們在家裡玩什麼?」
「玩捉迷藏。」載灃恭恭敬敬地說。
「你們也玩捉迷藏呀?那太好玩了!」光緒很高興。他和那些小太監也常玩這個,可是他們都是奴才,玩得無趣。於是光緒、載灃、小妹就在養心殿玩起捉迷藏來了。玩得越來越高興,載灃和小妹忘掉了拘束。
他們索性把外面的簾子都放下來,把屋子弄得很暗。小妹又笑又害怕,光緒和載灃就嚇唬她,高興得他們又笑又嚷。捉迷藏玩得累了,便爬到炕上來喘氣,光緒又叫他們想個新鮮遊戲。載灃想了一陣,沒說話,光瞅著他傻笑。
「你想什麼?」光緒問道。
載灃還是傻笑。
「說,說!」光緒著急地催促他,以為他一定想出新鮮的遊戲了,誰知他說:「我想的是,皇上一定很不一樣,就像戲台上那樣有老長的鬍子,誰知不是那樣……」
ps:爆發完畢,記著給鮮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