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酒後胡言,甲午八國南京倒過來演
大採選當天結束,李治也趕回了大明宮,官婉兒吵著要逛街,便陪她逛了朱雀大街,結果不出意外被那死丫頭狠狠的宰了一頓,回到大明宮時,竟是一文錢也沒有了,結果剛見翠微殿便見上官青衣、蕭淑然、金喜善、武順、武碧娘居然都在,而被圍在中間的卻是母親長孫無垢和大肚婆武媚娘。
一見這架勢,李治心頭通透,立馬明白老娘和媳婦們大駕光臨所謂何來,略一沉思,在歸海一刀耳邊吩咐了數句,歸海一刀似乎不情不願的,嘀咕了兩句,李治不耐,破天荒的申斥了歸海一刀兩句,歸海一刀便不敢反對了,掉頭急急忙忙跑開,溶入夜色中了。
李治踟躇在翠微殿門口,思考著待會兒的用詞,偌大的身影立馬被眼尖的蕭淑然發現,報給長孫無垢,側目望了望,長孫無垢果然見到李治愣怔在殿門前,便悠悠的問道:「來人可是我兒稚奴,怎麼到了門前卻不進來,莫不是母后得罪了我兒。」
李治回過神來,尷尬的大步進去,在一乾姐姐妹妹古怪笑意下,賣乖的笑道:「哪有,這不是見了母后,正在思索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的吉祥話嘛,母后冤枉稚奴了?」
武媚娘、蕭淑然捂嘴輕笑,長孫無垢也是一臉「恍然」,笑道:「稚奴如此孝順,讓母后大為安慰,不過都是快當爹的人了,怎麼還這般憊懶,哪像個皇帝,十足的沒長大的泥娃兒。」
「稚奴今年也才十六,弱冠少年,本來就未曾加冠,更何況母后不是常說,哪怕稚奴到了古稀之年,也是你肚皮掉下來的一塊rou,也是你的兒子,憊懶就憊懶,在母親面前,不是丟臉的事,未來你孫子要是敢笑,稚奴打他屁股就是,老子打兒子還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就怕到時母后護短,痛孫不痛兒了。再說母后也不要老說稚奴的不是嘛,稚奴還是很有愛的優秀青年呢。」
說罷大步來到殿內坐下,一臉受傷的表情,倒惹得一干女人咯咯笑了起來。
對於自家兒子這副姿態長孫無垢是絲毫不以為奇,打xiǎo就這模樣,很欣慰的是這份童稚當了皇帝也不變,卻又不會影響到國事上,一家老xiǎo連著未出生的孩子便圍坐一起談天說地,針織女紅,天,朝野間的趣事,甚麼都聊,李治知道的便立即笑語做答,不知道便仔細聽,睜大眼睛絕不打瞌睡,把一個好兒子好丈夫的份是做足了,只害得熟知李治本性的武媚娘又擔心李治會憋悶,可今天的事是長孫無垢做主,她做兒媳的也不好多說,況且她心裡又何嘗不擔心呢。
話間說到了上官婉兒,李治一時漏嘴,就把自己對上官婉兒唱的那首《絕世xiǎo攻》又唱了一遍,不出意料,惹得眾女一致的批鬥,接連數落李治最近思想道德水平直線下降,和猥瑣的色狼怪蜀黎就一線之遙了,她們這些家人得循循善誘,耳提面命把xiǎo李同學從墮落中懸崖勒馬回來,重新拯救會人間正道,一時間,群情憤慨,李治低頭喝茶,海闊天空明明朗朗的不去計較這幫差著幾百代溝的老娘、媳婦,這之後,便是問東問西,長孫無垢對李治生活上大大小小的瑣事都要刨根究底,生怕李治亂花漸yu迷人眼,慌蕪了國事,做了昏君,果不愧是一代賢後。
再然後便很溫馨了,也很嘮叨了,聽說李治夜裡熬夜批改奏折,便問肚子裡否飢餓了,要吃點甚麼,李治趕忙謝絕說習慣了,無所謂吃不吃,卻不想這件事上長孫無垢很執著,說一定要吃,並且她親自提點御膳房吃食,準備一些香軟可口的軟食鹿nǎi養胃不能為國事傷了身體,再之後便是嘮叨著親自為李治做些新衣裳,話說長孫無垢的手藝比尚衣監也是不差的,一般人沒這福分,也就李世民、長孫無忌、李治三人穿過長孫無垢親手縫製的衣裳,這之後聽武媚娘說李治還喝過夜茶,更是難得慍怒起來,說著便要把xiǎo桂子叫進來訓斥一番,還是李治攔住了,說捨不得換,國雖富,民未富,為君者自是勤儉當國,方能得天下民心,才惹得長孫無垢欣慰綻顏破笑,g得李治又窩心又無奈,便歪斜著身體沒精打采的聽著長孫無垢的問話,聽著長孫無垢對自己生活細節上馬虎的不滿,諸如三伏天,衣服才一天一換,更是板下臉,道起碼中午得沐浴一次,你是皇帝,得注重儀表。
如這樣的話,實不該從長孫無垢這樣的一代賢後口中道出,但偏偏就是這些溫聲細語家長裡短,而不是天下蒼生社稷黎民的大道理,若不是一身皇太后的袞服,此刻的長孫無垢與一個尋常家的母親別無二致,李治就是那個吊兒郎當不成器游手好閒的gdang叛逆的兒子。
嘮叨了一陣,看李治眼皮低垂,雙目無神,明顯持續發呆中,武媚娘xiǎo女兒狀的依偎在長孫無垢懷裡噘著嘴兒嘟噥:「母后,媚娘腹中飢餓了,而且陛下累了一天了,想必到現在還沒用飯呢,您就別說了。」
長孫無垢反非但沒有生氣,竟是認同的笑了起來:「媚娘所言甚是,可不能餓著我那xiǎo孫兒,況且今日大採選結束,皇兒後宮也算充裕,也去了母后一番心事,母后今晚破戒,一起吃酒了。」自從老頭子李世民死後,長孫無垢醒來,便在大明宮中起了一座佛堂,整日裡吃齋念佛,滴酒不沾,半點葷腥不碰,酒rou本養生之物,長孫無垢每日茹素,精神頭卻日漸氣佳,雙目明澈,堪為一奇。
李治對武媚娘促狹笑道:「媚娘可吃不著了,這酒傷身,有了身孕的女人吃多了,生下來的孩子可要癡呆的!」這話李治早對武媚娘說過,長孫無垢卻是首次聽聞,雖有些猶豫,但還是決然道:「媚娘,稚奴所說也不知真假,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你還是喝點鹿nǎi養身。」
武媚娘恬恬一笑,點點頭,卻不忘狠狠瞪一眼李治,敢不讓我吃酒。
「菜母后已點好,遼東梅花鹿一鼎,半隻黃羊,這事應付你這吃貨的,我和媚娘、淑然們便吃些新鮮蔬菜便可。配三勒漿如何?你一貫喜歡烈酒的。」
李治慨然笑道:「好啊!難得和母親一起用飯,就三勒漿,反正兒子酒量好,真喝多了,大不了到一邊挺屍就是了。」
說話之間,便有幾名仕女魚貫飄了進來,每人捧著一盤,瞬間便將酒菜在大桌前擺置整齊,又魚貫飄出,只留下一名仕女侍酒。李治為皇帝,但長孫無垢乃太后,漢家一貫以孝治天下,因此家宴之上,便是長孫無垢坐在諸位,李治和武媚娘做一邊,此刻對仕女擺擺手道:「你去,朕等自己來便了。」仕女敢忙恭聲答應一聲就輕盈的飄了出去。
李治舉起酒杯:「這一杯為母親也為媚娘肚裡的孩子,朕的嫡長子而賀,稚奴先飲為盡!」蕭淑然揶揄笑道:「也為稚奴哥哥陞官做了父親,該飲三杯!」
另一邊李治說著便一飲而盡,不理蕭淑然的刁難,置杯品咂一番驚訝道:「這三勒漿當真給勁兒呢,綿長凜冽,比澀澀的葡萄美酒更對朕的胃口,看來這輩子朕也不可能千杯不醉了,平生大愛三勒漿。」
上官青衣道:「夫君可知三勒漿的來歷?」
李治搖搖頭:「你還別說,朕是真不知道。」
「那是夫君沒上心。」上官青衣輕聲道:「三勒漿釀造之法源自波斯,三勒卻是天竺語,乃摩勒,毗梨勒,訶梨勒,皆乃天竺產的三種果實,先人早有記載,譬如張仲景的《金匱要略》有:『下利氣者,當利其。訶梨勒主之』,
晉嵇含《南方草木狀》也有提及,那訶梨勒據說足有六味,能除一切病,乃y王,也不知是也不是,不過這三勒漿孫道長說適量飲用延年益壽想必不假。我大唐美酒甚多,東之干和、葡萄,郢州之富水酒,劍南之燒chun酒,嶺南之靈溪酒,不一而足,這三勒漿雖是新酒,卻xing烈如火,可算的上一老酒了。」
李治拍案:「青衣你怎麼懂這麼多,平時沒見你喝酒啊!」
「誰說的。」蕭淑然笑道:「青衣姐可是大大的才女,無論才子還是才女,文人豈可無酒,無酒文人,如何能叫文人。」
李治夾了一筷大大的鹿rou,蘸了湯汁,入口,道:「這道是,青衣是大才女,不過朕這種俗人只知一日無酒可矣,卻不能一日無rou,朕可道道的rou食動物,食色xing也,夫子所言大善。」說著便又是汩汩給自己倒了一杯,回味片刻,恍然笑道:「這鹿rou綿軟勁道,滋味十足,冰鎮三勒漿入口清涼如冰,卻杯杯烈如火,這番搭配卻是匪夷所思,美妙啊!這三勒漿也只有我雄風大唐才受歡迎,但有民風溫良的江南,如何能受得了北方漢子大愛的三勒漿,豈是靈溪酒可比的。」
蕭淑然tiǎn了tiǎn杯中的三勒漿,皺著眉頭道:「吔!這麼辣,誰受得了?」
李治不屑道:「你知道個屁,這三勒漿便如刀子,喝的多了,甚至能痛哭流涕,男兒意氣xing如火,當要鐵板琵琶,鏗鏘中氣震山河,女兒家的多喝葡萄酒,長壽養生還養顏,如此烈酒,豈是你一個娘們所能飲的!」
北方之人,說娘們乃尋常之事,但唯一例外,便是把娘…們,分開拖長音說,最是忌諱,李治當然不敢在長孫無垢面前犯此忌諱,因此也沒有被責怪。
武媚娘聽得眸子閃亮,粲然笑道:「相公所言,媚娘大是讚賞,聽說先秦之時秦國有鳳酒,取自周人尚是諸侯時,鳳鳴岐山之意,以之為大吉,後秦人繼承周人地盤,大體沿襲周人習俗,也叫鳳酒,我大唐雄風如能如那強秦,必能國祚永葆,千秋萬世。」
一席話畢,長孫無垢大是欣慰,一臉愉悅,這天下不僅是她丈夫、哥哥以及祖輩的鮮血打拼而來的,何嘗沒有她一份努力在裡面,武媚娘此番話,比直接奉承長孫無垢百句千句還要令長孫無垢高興。
李治卻是默然,慨然歎息:「千秋萬世,古往今來哪怕再昏庸的皇帝都有此雄心或者奢望,但存世最久的也不過周,八百而終,朕只望能得其一半比得上強漢四百年,便上對得起祖宗,下對得起自己了。」
說完心中也是一痛,盛唐盛唐,存世只二百八十九年,比辮子王朝還短命,實在不甘心。
一股腦站起來,將滿滿一壇三勒漿舉起來痛飲一頓,剩下的緩緩灑了大半在地上,醉眼朦朧,壯懷激烈道:「朕年幼時,每讀史,及至五胡總是淚眼朦朧,呼吸不順,只想問崇武尚勇的我漢家子弟外戰中為何屢屢青鼻腫臉,溫順羔羊的任由宰殺劈砍,聰明的先祖們為何會一盤散沙任由踩踏糟踐;幾被亡國滅種從歷史上抹去成為傳說,每每讀到山河破碎生靈橫遭塗炭。鐵蹄婦孺仰天悲呼,恨不得挺戟仗劍,把英雄民族的血性重新喚起,若有一絲半根秦風漢骨盛唐之氣,甲午八國南京朕便要倒過來演。」
大約是真的喝多了,竟是連連倒退了幾步,在座幾女聽的心中驚雷陣陣,憑生豪氣,不過最後一句卻讓眾女迷惑,蕭淑然吃酒吃的臉紅,笑道:「相公吃醉了呢,淑然長成到如今,還不曾聽說有『甲午八國南京』的典故,南京是甚麼地方?有何人如此膽大,敢在南方稱京,淑然只知南方有金陵,咯……」
一個酒咯讓李治猛然驚醒,尷尬的唏噓道:「那個,胡言亂語,是真的喝醉了。」
長孫無垢笑道:「來來來,吃了這梅花鹿rou,大補的。」
金喜善笑道:「是呢!這梅花鹿在遼東也是頂頂昂貴的大補之物,那鹿茸最是補腎益氣,一口便是一百通寶,普通人聞也聞不到。」
李治哈哈大笑:「那就吃一肚子通寶!」
談笑間,長孫無垢柔聲細語,把今日的來意真實的到了出來:「稚奴,聽說你要下江南?」
李治不曾有絲毫驚訝,點點頭,起身向長孫無垢鞠了一躬,鄭重的道:「勞煩母后擔心了,不過此番江南之行兒臣不為遊玩,卻有大事要做,望母后能夠理解兒臣苦楚。」
一句「兒臣」代表了李治的態度,此時並不說笑了。
「不能派別人去?」
「不能,此番涉及到的不僅是內政之事,兒臣自有一番謀劃,關於這天下幾大帝國存亡衰弱,所謀甚大,哪怕舅舅以宰相之尊親臨,也無足夠權限可決斷這中間之事,除了朕,沒有第二人。」
長孫無垢艱難的笑道:「不消多說,母后懂,只是安全之事,如何能讓母后安心呢?」
一直微笑的武媚娘安慰道:「母后,別忘了錦衣衛,裡面不乏世外高人,奇能異士!」
李治笑道:「媚娘所言便是朕要對母親說的,進殿之前,朕已經叫歸海一刀去安排了,待會人就到,讓母后見識見識朕這些年招攬的奇能異士,江湖大豪,光憑嘴上功夫,談何英雄?定要母后安心便是。」
長孫無忌默默的點點頭。
又是一陣推杯換盞,飲得一陣,幾女臉上竟都泛起了紅光。李治也覺得通身燥熱,額頭細汗不止,竟脫去了身上長袍,只穿貼身短衣,長孫無垢沒好氣的笑了笑。
李治吃的是連呼痛快,猛吃猛喝,大補啊!一邊吃還一邊唱:「我有一隻xiǎomao驢我從來也不騎,有一天我心血來潮騎著去趕集,我手裡拿著xiǎo皮鞭我心裡正得意,不知怎麼嘩啦啦,我摔了一身泥,我有一隻xiǎomao驢我從來也不騎……」
看著李治盤腿一坐,撈起一大塊rou骨頭大啃,這勁頭兒啊,狂野豪放極了,偏偏又唱著如此幼稚的兒歌,一時間哪怕長孫無垢也繃不住臉,和自己四位兒媳婦齊齊笑著擁做了一團,臉上紅光滿面,竟好像年輕了十歲,李治心中大事快慰,笑笑,依舊唱著兒歌大啃大嚼,竟吃得滿頭大汗,痛快之極。一時風捲殘雲,一鼎xiǎo梅花鹿竟被李治掃盡大半,直bi薛仁貴。
看看武媚娘、蕭淑然、上官青衣、金喜善亮晶晶的目光癡癡的盯著他,李治拍拍肚皮笑了:「和老娘媳婦吃飯,連肚皮也變大了,奇怪朕奇怪。」
長孫無垢皺眉訓斥道:「如此吃法,身體反倒會吃壞的,和你父親當年一模一樣,等老了才知道後悔,光顧著痛快了……」
李治尷尬的笑了笑,掏了掏耳孔,又要嘮叨了,唉,一刀你再不到,非把你給太監了做基友,好基友,好朋友。
突然,一陣整齊沉重的腳步聲從庭院中傳來!李治安然端坐,只是凝神傾聽。隨即便聽庭院中傳來歸海一刀的長喝聲:「陛下,高手到,高手到——!」
「噗」,李治噴出一口酒,好裝b的開場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