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有好些日子沒見蘭兒了,還真有點想,趁著夜幕朝村西頭走去,看見那扇亮著燈光的窗子,站在那兒起呆來,那裡有他的心愛的人兒。蘭兒房間在二樓,房裡透射出暖暖的燈光。二狗覺得:這彷彿就是人造小太陽,不僅暖在身上,更主要的是暖在心裡,隔著簾子,二狗依稀能揣見蘭兒的影子,她好像坐在窗邊靜思,臉上的笑容那是二狗猜測的。他本yu喚上一聲,可他又不願意打擾她的心愛人的青夢。
二狗定了定神,朝自家走去。
時間過的真快,泵也安裝好了,地也種上了,一晃天氣又變冷了。眼看就要過年了。時值臘月二十六的一天中午,二狗正在收拾屋子內的塵土,外面突然傳來叫罵聲,二狗趕緊跑了出來。外面圍了好多人,好像都在勸說什麼,二狗近前一問,原來是泥嬸與田牛媳婦春燕在吵架,泥嬸罵得特別難聽,不堪入耳。春燕摟著孩子在那兒大嚎,泥叔卻不見了蹤影。二狗迅跑到東叔家,還沒來得及開口,卻瞧見了滿面愁容的泥叔。
二狗呆立於一旁,靜靜地聽著。
原來,春燕和孩子回家之後,本來是打算幫忙給田豬結婚的。再者,自打自已進了這個家門,除了田牛,其它人她基本不太熟識,借這次機會也可以與鄉鄰熟識熟識,也可與爹媽融洽融洽感情。可眼看就要給田豬結婚了,田豬媳婦又改易主意了。要在田牛與春燕新蓋的那座院子裡結婚,她要那座院子。
泥叔泥嬸為了成全小兒媳,也便答應了這事。可春燕覺得父母太偏袒,那房子雖說是泥叔泥嬸找人蓋的,可蓋房的錢卻是她與田牛一分一分掙來的,田豬當時一分也沒添,怎麼能佔用自已的房子呢?矛盾便由此拉開了,在家裡已經吵了好幾回了,沒辦法,明天,本來打算到縣城去給田豬買傢俱,可這傢俱還沒買到,泥嬸和春燕又鬧活起來了。
東叔坐在一旁也覺得這事挺棘手的,也很難為情,怎麼處理都不好,俗語說的好「清官難斷家務事」嗎。
東叔瞅見二狗過來了,忙徵求二狗可有處事之妙策。
二狗挖空心思想了好久,也不知道這事到底該咋辦。
東叔、泥叔、二狗聽見外面的吵聲停止了,也便各自回去了。
二狗從泥叔家經過時,瞥見田豬正蹲在自家門口愣,這可愁壞田豬了,一個是親哥親嫂,一個自已未過門的媳婦。該選哪一個呀?
二狗看在眼裡,這時候有了權宜之計,忙招呼田豬過來,兩人一道又折回了東叔家。一進屋,二狗笑嘻嘻的,一反剛才愁眉苦臉。東叔和田豬都覺得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二狗忙收斂笑容,正經八百對東叔說:「東叔、田豬,你們也別看我,我的這個主意得田豬幫忙。」
東叔急了:「你小子,啥時學起賣關子了,趕緊吐出來吧!說,是啥主意。」
「田豬和田牛媳婦的癥結不就是那一座房嗎?」二狗說道。
「是啊!」
「那好辦,房的問題就是錢的問題。那座房田豬沒掏錢,按常理,田豬不能把婚結到裡面。這一點上,田泥叔、田泥嬸有點偏袒了。」
「對呀!到底應當咋辦?」
「田豬,你出血出血不就行了嗎。」
「對呀!對呀!你小子這腦子還真夠用。田豬,你覺得呢?」
「東叔、二狗哥,我聽你們的,這些日子可把我給難受死了。我是風箱裡的老鼠——裡外都受氣,你們說咋辦就咋辦。」
當天晚上,泥叔家中召開了家長會,村長坐在炕跟,泥叔、泥嬸坐在沙上,田豬、春燕坐在凳子上,東叔先宣佈會議開始:
第一個言人是田豬:
「爹、娘,非常感謝你們對兒子的關心。為了給我娶了個媳婦,你們沒少操心,俺這媳婦也真不懂事,還沒過門,就讓大家受氣,我替她向各位賠禮道歉。嫂子,我們最對不起的是你和我哥,你們掙錢也不容易,可我的婚事也不能再拖,我與東叔、二狗商量了,先暫借你那新院落一用,等我以後有了錢,也將咱這新院子翻新成二層樓。我呢,這些日子籌備結婚,手頭緊了一些,沒有太多的錢,僅有這五千塊錢,先給你。嫂子,希望你暫接下這五千塊錢,能成全俺這好事。」
「田豬,你這不是見外了嗎?你哥和嫂也為你高興,我們不是糊塗人,錢我們有的是,你拿著結婚吧!嫂子不是瞅錢,嫂子瞅的就是你們這句話呀!田豬,你放心,明天叫你哥給你打一萬塊錢回來,咱把這事辦的體體面面。房子,你們先住著吧!」
泥嬸和泥叔再也坐也不住了,忙向媳婦道歉。
看到一家人重歸於好,二狗此刻才明白:人和人之間,錢並不能代表一切,人世間有比錢更重要的東西,有的時候恰恰只是一句透心的話。
回到了家,二狗又籌劃起自已的事來了。
今年天氣特別幹,還沒下一場雪呢!年一過就好了,二狗覺得他與蘭兒的事也就可以說了。明年一開春,我就打東叔到蘭兒家去提親。二狗正在那兒思忖著,東叔這時就過來了,說貓蛋回來了,還有媳婦——那個漢中女子秋玉。對啦!還有一個大胖小子。東叔裹著棉襖,站在那兒樂滋滋的。
娘聽了也特別興奮,連忙催促二狗趕緊去。
二狗跟著東叔來到東叔家,看見貓蛋瘦多了。不過,人白淨了許多,也有了氣派了。秋玉蜷縮在炕角,懷裡揣著一個不滿一歲的胖小子,兩隻眼睛水汪汪的,不時還把眼珠一眨一眨的。活像桂鐵蛋。二狗覺得秋玉又胖了,比上次回家結婚時更苗條了。不過現在,二狗覺得秋玉漂亮多了。
人常說「qing人眼裡出西施,」這二狗呀覺得這秋玉要與蘭兒相比,十個秋玉也換不下一個蘭兒。
貓蛋將二狗讓進客廳,拿出一盤瓜子和花生,和二狗鬧起家常來:
「二狗,你那婚事咋樣了?」
「不咋樣。」
「是不是還是那蘭兒。」
「是!」
「我聽說大伯他……」鐵蛋有點哽咽。
二狗垂下了頭,默不支聲,手裡剛掰開的花生豆被捏成了碎米粒。
貓蛋忙岔開話題:
「二狗,聽說柱子當副局長啦!」
「誰?」
「就田余叔家那小子,小時候,咱和柱子、蘭兒常在一起玩老鷹捉小雞,想起來了吧。」
「哦!他呀,皮涎三尺,就他!也能成大事。」二狗有點不相信,「貓蛋,你還好吧!」
「唉!好個啥呀,人這一輩子,娶不下個好媳婦可要倒霉了。」說著揭起了自已的衣服,二狗定睛一看,滿是指甲抓挖的痕跡。二狗覺得貓蛋在受罪,愈覺得秋玉沒有蘭兒美了。
「唉!二狗,我那事別提了,咱們說點其它的吧。我呀!還聽那柱子說,她剛說的對象也在咱們村,蠻漂亮的。你知道是誰不?」
「不知道,咱們村漂亮的可多啦!」二狗顯得有些神氣。
「咱們到村上轉轉吧!你這一年也就回來一次,還不趕快出去和大伙熟識熟識。」二狗在一旁催促道。
「好!」
二狗跟東叔、東嬸還有秋玉,還有那個大胖小子打了個招呼,就陪著貓蛋逛悠去了。
一路上見到了老枯叔、田煥叔、桂山伯等等,互相問候之後,就來到了田成叔家。進屋一看,強子還沒回來,只一屋子人,在搓麻將,大夥一瞅,村長大公子回來了,靠西的田成叔趕緊空出位置,讓貓蛋坐下玩,房裡地方較小,擠了十幾個人,炕上還有幾個挑紅4的,整個屋裡煙熏火燎的。二狗有點適應不了,看了不到十多分鐘,就溜出來了。
年氣馬上臨近,二狗從東叔那兒領來安裝水泵時的五百塊工錢,準備起了年事。貓蛋也很少過來玩,聽東叔說,小兩口老打架,貓蛋呆在田成叔家打麻將徹夜不歸,這可急煞老兩口了,可又沒辦法,只好任由他們了。
年還未過,秋玉就抱著孩子拽著貓蛋離家去了廣東。東叔和東嬸整天以淚洗面,過年的心思全被打盡了。
農家人的過年還算熱鬧,大年三十貼好隊子,掛好燈籠,一串鞭炮聲響過,新的一年就又開始了。初一有廟會,二狗是不喜歡去的,聽說強子回來了,就又到成叔家去逛蕩,強子在家呢。人還是那麼細皮嫩肉的,旁邊還坐著一個女的,不用說,那是強子新談的對象,個子沒有強子高,應該說年齡差好一大截,滿臉長著芝麻大的小灰點,少說,有三十多了吧!二狗有些納悶,找媳婦怎麼能找一個醜八怪來。
二狗又想到了蘭兒,心裡偷著樂起來,強子讓二狗坐下,嬸子給倒了一杯水。經介紹,原來都在同一所高中教書,年齡相仿。成叔和成嬸坐在一旁只是憨笑,前面那屋子不時傳來麻將扣動的聲響,二狗覺得沒啥意思,也便離開了。
回到家中,正趕上母親從廟會上上香回來,將強子的事告訴了母親。
母親雙手合什:「阿彌陀佛!狗娃,強子都換了十幾個了,都沒成,把你成叔、成嬸沒急死。」
「這有啥急的,一個罐子總會找一個適合的蓋子的。」
「唉!現代女娃這眼光可高了,特別是有個工作的,就不好說了。強子這娃人長的俊,原先說了好幾個,人家都願意,可有一點要求,就是城裡得有一套住房。」
「什麼?有一套住房?她們是跟房,還是跟人呢?」二狗有點鳴不平,說話的語氣有點生硬。
母親不再言語,到廚房準備飯菜去了。
二狗坐在g上思忖起「人」這個字來。
新的一年得有新氣象,正月十五一過,我就和東叔議和我那事。二狗又細細籌劃起來。
年剛過了不幾天,母親又病倒了。二狗和二伯、二嬸在醫院裡守了好些天,可一直沒有好轉。二嬸打來電話,說田玉要帶女婿回家,二伯只好急急忙忙回家去了。
母親體力漸弱,每天一大包一大包的針都不起作用。母親想家了,硬說服兒子將自已送回了家。那一夜,母親溘然長逝,沒有聲響,也沒有呻。
等到二狗起來喊娘時,母親早已安然入睡了。
屋外大風狂吼,一聲悲鳴驚天動地,整個村莊快要搖墜了。老枯叔、桂山伯、成叔、二伯、二嬸聞訊趕來。二狗用手捶頭,昏厥了幾次。多虧二嬸麻利,用大拇指掐住人中,才使二狗喚過氣來。
那幾天,二狗渾渾噩噩的,沒了人形,是東叔和二伯幫忙,招呼村人掩埋了二狗的娘。
二狗沒了支柱,好些日子篷頭垢面,低頭納悶。常常一個人出去,跪在父母的墳前,低聲啜泣。那些日子,二狗覺得天快要塌下來了,他真想挖個窟窿鑽進去,永永遠遠陪著父母親,他連活下去的心勁都沒了。人也瘦消了許多,只剩下一幅骨架,全沒了以前的那股子蠻勁了。
二月的一天下午,二狗又拖著殘軀,來墳頭看望爹娘。這時遠處過來一輛騎自行車的老鄉,大聲喊道:「年輕人,快走吧!人死了,離遠點。要不,他會把你的魂給勾走的,讓你得病的,趕緊走吧,快點。」二狗被老鄉硬拉上了車,可二狗始終不信。這些日子,他常在夢中夢見爹娘,可沒得過啥病。從那次以後,二狗再也沒有去過爹娘的墳地,可是這種思親之心卻與日俱增。
二嬸這人刀子嘴、豆腐心,每天做些可口飯菜過來,還常和二伯一起來勸解。
時間最能消磨記憶,在時間隧道裡苦苦煎熬,二狗好累好累。
一晃到了暑假。二狗在眾人的扶助之下,人也恢復了好多。東叔的小兒鐵蛋今年中考,離師範類差幾分,可急壞了東叔。二狗想到了七伯,就叫東叔打電話,因為七伯管的就是中高考招生工作。
電話拔通了,接電話的正是七伯,勸解了一下二狗又詢問東叔家小兒子中考的事。東叔就一五一十拖了出來。七伯答應辦,說得給交擴招費,東叔不明白,二狗更不明白。沒過幾天,七伯把電話打到了東叔家,說外省有一師範學校,交五千元擴招費,就可以上學。況且收費之後,納入國家正規計劃,統招統分.東叔欣然同意了。到處湊錢,準備第二天去交統招費用。
鐵蛋雖然滿臉沮喪。可總算有的學上,那一晚上顯得特別興奮。東叔東嬸東拼西湊,總算湊足了五千塊錢。第二天天還未亮,東嬸便早早做好了飯菜,東叔與鐵蛋隨便吃了一些之後,便到公路上去坐車。東嬸一直送到公路上,千叮嚀萬囑托,不僅有錢,更重要的還有人。
中午9點多,兩人才坐上去外省的列車。等到學校之後,已是第三天凌晨4點,在學校周圍轉了幾圈之後,6點鐘到學校報名,因為當天報到人數較多,所以很早就已開始報名了,鐵蛋與東叔報完名之後,兩人又在外頭買了一些吃的東西,湊合吃了一點之後,也便又坐上了返回的火車。回到家時,已是第五天凌晨4點。那種累勁就不用提了,東叔也逛了一回外面的大世界,高興了好些日子呢。
學校也真準時,不到一周的時間,郵遞員送來了桂鐵蛋的錄取通知書。除此之外,還有聾子李的兒子張宇航的通知書。張宇航上的是高中,考的是大學,封面上寫的的海南理工大學。這可是近幾年來破天荒的大事情呀。田家屯出了第一個大學生,這是一個多麼好的開始呀!有了這個零的突破,那個後面的路就是有始無終啊!
東叔拿著這兩封錄取通知書心裡可高興勒!不僅為張宇航,更為兒子鐵蛋。田家屯有了這兩個狀元,這往後的路就得靠他們去創造了。
二狗就坐在東叔的旁邊,心裡也在思忖:孩子們是村子的希望,更是整個國家的棟樑,這應是越多越好。可惜自已當時真是糊塗,一時偏差,竟沒能搭上這一班車。自已的夢是難圓了,不過,怎麼也得圓,不能讓自已今生有遺憾呀!以後,等取了蘭兒,也讓蘭兒給自已生個娃娃,俺也要供他上大學,上什麼清華、北大等等。
二狗想著想著有點愁了。蘭兒現在怎麼樣了呀!他一點都不知道。已經好些日子沒有見到她了吧。心中著實特別想的,家中這些日子出了這麼多的變故,二狗也不知自已是咋挺過來的。對於蘭兒,心中倒有點內疚。答應蘭兒提親一事也已一拖再拖一年多了吧。
「二狗,你這是咋的,不高興嗎?田家屯的好事兒呀!走,咱倆報喜去。」村長心花怒放,額上的皺紋顯得更深了。
二狗忙回過神應道:「好啊!」
二狗用雙手在牆上一支,身子向前一傾,便站了起來。跟著東叔朝聾子李家走去。剛走到半路上,就碰見了聾子李的兒子張宇航。東叔將錄取通知書一事一說,張宇航竟然捂著嘴哽咽起來,是喜,是悲,誰也無從知曉。十年寒窗,一朝高中,這滋味是多麼難調啊!那老兩口僅靠算命錢供給這娃上完高中想來已是不錯,現在,哪有什麼力量供娃上大學呀!這可真是農家人常說的「有鍋盔沒牙,有牙沒鍋盔」啊!
「村長,二狗哥,我高考前,我怕考不中。可現在,我怕考上,這書,我不想念了。」
「這不行,你爹娘花那麼大的氣力,能供你到這種程度,目的恐怕不是讓你半途而廢吧!不管多難,有田家屯人吃的,就不能讓我們的大學生上不了學。錢的問題,我們大伙替你想辦法。天大的困難,也不能把我們的大學生難倒。」東叔說的特別激動,二狗和張宇航也似乎來了精神。
張宇航突然想起了去年自已的學姐因為家窮上不了大學,最後好像是給校方打電話。學校給貸的款,然後才上的學呀。
「村長、二狗哥,去年,我們學校有很多貧困學生都向校方貸款呢,咱們也行,你們能不能給校方打個電話,看能否將學費貸上。」
當時已是下午5點,東叔領著二狗和張宇航來到自家,撥起了長途電話。平時,東叔給廣東的貓蛋打個電話都捨不得,可今天,東叔連猶豫都沒猶豫,東嬸臉上的疑惑之色讓二狗看在眼裡。
電話撥通了。
是校長辦公室的一個中年人接的電話,他說是校長辦公室主任,東叔將情況說明之後,校方答應貸款,但只能貸學費,而不能貸生活費。東叔和勝利,還有二狗感覺特別興奮,學費能貨下就已省去了兩三萬元的麻煩。這可算是天大的喜事了,就這,對於聾子李和啞巴婆來說,對他們無疑又是一個天文數字。得幾世幾輩來掙呢。
二狗也覺得國家政策真好,學費算是貸下了,可勝利的生活費呢?四年時間也得一萬多塊錢吧!就這可從那裡來呀?二狗與東叔又陷入了深深的沉思,那個夜晚對於二狗和東叔來說簡直太漫長太漫長了,東叔抽煙一直抽到了天明,二狗也是轉輾反側,一夜無眠。
而在另一個家庭裡,一個破敗不堪的家庭裡,卻呈現兩種不同的風景。一邊聾子李與啞巴婆完全沉醉在一種無法言表的幸福之中。
一邊張宇航的房間的燈卻一直未滅,家中所剩的東西已經不多了,就連炕跟那兩袋子糧食也是二狗哥送來的,其它值錢的東西該賣的也已全部賣完了。再瞧屋內,只一個破甕,就那!還是娘從外面的垃圾堆裡撿來的。再看看身子底下的蓆子,已經爛的不能再爛了,娘用布丁補了一遍又一遍,別說這個,就光被子上的補丁多得數也數不清。這個本來就不富足的家在自已的高中階段已被拖得窮困難耐了。看看自已的家庭,想想自已的高中時的一幕幕,那種淒苦之感全都湧上了心頭,勝利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勝利這娃從小就沒和別人在經濟上比過,唯一可比的,也是父母唯一欣慰的那就是勝利的學習成績。所以他心理上一開始就有一種自卑感,特別是自已高中時,就更沒辦法與人相比了,別的人每週要帶十多塊錢,而自已的生活費只能依父親的收入而定,多則七八塊,少則幾角。每週去學校時,全校學生當中背得書包最大最重的就是自已。那是母親能做的,也是唯一能做的,為兒子所烙的三個鍋盔。母親烙的鍋盔有時火色好,顏色倒還亮堂,許多時候,鍋盔焦的沒法吃,更不用說看了。除了這些,還有那一袋子炒麵,幾乎成了自已一周的全部伙食。
三年多來,自已的大多數飯是不用在灶上買的,頓頓都是開水絆炒麵,再將鍋盔泡在炒麵碗裡吃,就這些,許多時候還得計算好,要不,就有一兩頓餓肚子。瞧瞧自已胳膊,自已的腿,棲惶的要命,哪像個十**的男子漢呀,像個弱女子一樣。自已的心中之苦也從來沒有向別人訴說過,更別說是乞求幫助了。而唯一能讓自已吃夠的那就是每次的考試成績,還有用省下的錢去書店買書時的那種快意感。
勝利每次的考試成績幾乎都在前二十名之列。就這,光靠平時的學習那是根本不夠的,這些成績的取得實在太不容易了。每天晚上9點3o分左右別人下晚自習都已回宿舍睡覺,而這時又是自已秉燭夜讀的開始。每週都要熬兩三個通亮,夏天倒還好說,冬天就難挨了,不光是熬夜,更主要的是忍受寒冷啊!平時連生活都成問題,哪還有錢買棉衣棉鞋呢?整個身子全部蜷縮在一起,眼睛卻直直的盯著書本。晚上雖然這麼熬,可白天一點也不能懈怠,稍有睡神降臨,那一支圓規就是解藥,紮下去,再也不會有半點睡意。
勝利不敢往下再想了,他用雙手又摀住嘴,強把淚水向肚子裡嚥下去。而今雖然有了學費,可這四年的生活費也是個重大問題呀!自已的父母,自已本已欠了許多,不想再打攪了,多虧東叔、二狗哥、還有眾鄉親,他們可都是自已的再造父母啊!自已欠別人的太多了,這以後可怎麼才能還清呀!
拂曉的雞鳴吵醒了迷糊中的東叔,也吵醒了二狗和勝利。在東叔家的小石桌前,大家又相見了。
「勝利,你別愁,俺外甥在基金會當出納,由我貸款,二狗做保人,生活費也就沒啥問題了。」
「東叔,我二狗全聽你的,咱們再窮也不能窮學生。」二狗說起來特別堅定。
勝利想說,可嘴裡像塞了一個木塞子一樣,怎麼也說不出來。
說幹就幹,東叔立馬寫了貸款申請,二狗做保人,再加上東叔外甥這層關係,一萬元很快便從基金會貸了出來。
這些事完結之後,就差路費和盤纏了,東叔打算集中眾人力量,再幫襯一下。
可他還未及開會,早有好些人拿著零碎錢票等在門口了。
東叔準備了捐助箱,捐助箱就放在東叔家的小石桌上,村民們紛紛上前,你五角,他一元,竟也捐助了不少。
勝利眼看就要走了,東叔和幾個支委,還有二狗打開捐助箱,將零碎錢整在一起,也才一百來塊,二狗又往裡添了3o元,東叔因為要送鐵蛋上學,手頭特別緊,只添了1o元,其它支委一塊、兩塊也都添補了一些,總算湊足了所需的路費和盤纏的費用。
勝利學校9月18日開學,9月15日就得出,臨走那天,全村人到村口送行,東叔走上前,遞上眾鄉親們捐助的盤纏。聾子李和啞巴婆知道大家這麼熱心操辦這件事之後,竟雙雙跪倒在地,勝利眼裡含著熱淚,接過鄉親們的錢,不!那不是錢,那是眾鄉親們的心啊!勝利向眾人們深深鞠了一躬。
「鄉親啊!我最親的父母!我永遠熱愛你們,我永遠熱愛這個地方,我不會忘記你們,等我學成之後,一定回到咱們這個地方。」
這是一個鄉民的聲音,這是一個學子的聲音,那聲音幾乎很小,可字字卻穿透了眾鄉親的心啊!勝利背上行囊,一步一步走得特別沉穩,是鄉親們給了他上學的機會,是這片可愛的土地哺育了這麼樸實、善良的人民。
目送遠去的汽車,人們久久凝立。
這是一幅多麼豪邁的場景呀!這是一幅多麼絢麗的畫卷呀!這一幕在二狗的心頭不停縈繞。他不僅佩服東叔,更佩服這裡的每一位鄉親,他們有一個偉大的、不朽的靈魂,他們就是我們這個偉大民族的脊樑。他覺得自已現在特別愛這一片山川,愛這片村莊,還有那一片火紅的柿子林。
沒過幾日,東叔家的二小子貓蛋也去外地上學了。
東叔和東嬸看到自已的兩個兒子都到外面闖蕩去了,心裡老是心神不寧。總是有點不適應,膝下兩子,全都在千里之外,思兒,兒卻不在。
又過了一些日子,眼看就要過八月十五了,人們都忙著串親訪友。八月十五這一天,東叔正在與東嬸在外面與人閒聊,家中的電話鈴屢屢響起。原來是貓蛋,祝福爹生日快樂。東叔東嬸倒忘了,東叔是八月十五生的,今天是他五十歲生日。東叔老淚縱橫,想兒子,更想孫子,當問及孫子時,卻聽不見貓蛋的話語。在東叔的追問之下,貓蛋才告知了事情的真相:他們離婚了,娃娃被媳婦帶走了,兒子似乎還在低聲啜泣,可東叔東嬸早已哭成淚人。
東叔無話可說,「啪」的一聲掛斷了電話,東叔覺得自已頭昏腦脹,呼吸急促,東嬸忙拿出降壓藥,讓東叔服下,這才慢慢舒緩了一些。
田家屯這個地方佔地面積較小,ren口住宅集中,最難的就是下雨了。一遇下大雨,整個街道就會泥濘不堪,人還未走,卻早被那些三四輪車翻成了一道道溝壑。就這,光人們平時運送東西就不好走,何況其它時節了。許多人呢,住的是舊式的老房,院子較低,處在低窪地帶,若是下雨,還會有水倒流的現象呢。
今年秋雨較多。特別9月5日到8日那幾天,雷聲轟隆,風馳電掣,雨如瓢潑一般向下傾瀉。整個村落、田地成了一片水的海洋,電線桿被吹斷,少數舊式房屋塌陷,路上的大水已漫入到許多人家的屋舍裡。救人、救糧、救物件成了二狗和東叔的主要工作。許多屋舍裡都是幾家人擠在一起,吃飯,睡覺成了問題。那場大雨可給這個偏遠小村帶來了巨大的災難。這也為田家屯人提出了一個必須解決的新問題。
雨過天晴之後,村民們倍感修路的重要性。許多村民都向東叔來反映修路這個問題。東叔可是急在心裡呀,他也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
東叔找著二狗,想跟二狗商量。
「東叔,你看你身ti不好,就別cao這心了,先顧自已的身ti要緊,這事還是先擱一下吧!」
「這咋行呢?水患可是危險的很呀!弄不好要出人命的!你看是我的命重要,還是這全村人的命重要。」
二狗沒話可說了,執不過去,就只好聽東叔一一安排了。
「二狗,咱上次找的是你七伯,這次你看也能不能照舊,也尋些錢來。」
二狗想了想,覺得還可行,便對東叔說:「東叔,老枯叔的兒子在縣上工商局當副局長;強牛叔的兒子在春江水庫當站長;桂嶺嬸的大女婿大城裡開網吧,他們現在可紅火啦,找這些人興許會幫忙的。」
聽二狗這麼一說,東叔心裡也算有底了,東叔一面東嬸準備酒菜,一面要二狗去喊這些人過來一聚。
不大一會兒的功夫,人都到齊了,東嬸也準備好了酒菜。大家圍在一起,說起村上的事來。二狗這娃天生一幅急躁命,性子太急。東叔還沒來得及說,他便一語道破,要大伙的兒女籌款、修路。
這可是造福後代的大事呀!這可是積德呀!大傢伙很爽快的便答應了。東叔特別興奮,竟與大夥兒一起劃起拳來,大夥兒一直說話說到了晚上十一點整。
這事也辦的真是順暢,沒過幾天,老枯叔的兒子送回4ooo元的石子錢;強牛叔的兒子從城裡直接運回了修路所用的水泥;桂嶺嬸的女婿也拖人捎回了3ooo塊錢。
東叔與二狗粗略算了一下賬,這些錢足夠買石子修路和用水泥倒路邊的水渠。有了水渠,水自然就被疏導出去了,也不用再怕水會倒流了。
在修路這件事上,二狗成了會計兼工長,村民們自願參加,不用計工分,不用點名,大傢伙的積極性可高了。整個場面像唱大戲一樣。就連成叔家的黑妮也上陣了,整天圍著二狗團團轉,把個二狗差點沒樂死。
修石子路也不是件容易事,得將原來的路面全部剷平,成為一個水平,墊得時候,中間要高,兩邊略低,呈拱形,這樣才利水。路成形之後,還得組織男女老少拉石子,既要指揮,又要動手示範。這事忙得二狗連吃飯的功夫都沒有。
石子剛鋪上時,厚厚的,人走起路來,滑溜溜的,車子往上一騎就會被拐倒。村上修路的錢也所剩無幾,叫碾路機,那是不可能了。二狗與東叔商量,在石子上灑一些土,就能將石子粘住,石子就不會流動,天長日久,石子也就公自動穩當了。
東叔組織車隊鏟土,二狗組織平土之人。
村上有一個土窯,鏟土就在這個地方,那是老祖先平地挖起的一個土坑,剛開始時,挖的較淺,越向裡廷伸裡面卻越大越深。到現在,已綿延一百米,深三十米了。如果不用車子拉,靠人力,拉一架子車的土沒有兩三個幫手那是不行的。
這一次是自願參加,鏟土的有桂山伯、田煥叔、田成叔、田泥叔、田余叔、成嬸、桂嶺嬸,而負責人正是東叔。她們鏟得可帶勁啦。
這一日,時值正午時分,大伙又侃起了二狗。
「二狗和那個蘭丫頭這一段日子好像沒什麼消息了?」成叔先劈開了一個話題。
「誰說的,那個蘭丫頭可是一心的。我是女人,我能看出來。」成嬸先接住。
「那你家老成的心事你能看出來嗎?」田煥叔故意開起玩笑來。
「咋?咋看不出來?他對我可不敢有二心。」
「誰說的,昨個我在縣城裡可見一女的纏著你家老成哩!」桂嶺嬸神秘兮兮的蹦出了這麼一句來。
成叔還未及解釋,成嬸可急了,右手抓起一土疙瘩便向成叔擲去,成叔早有防備,忙向車前竄去。成嬸看沒打著,便又拎起一土塊由車後向車前追去。
土窯裡響起了一陣熱烈的笑聲,可就在笑聲還沒完結的時候。只聽「通」的一聲,土崖塌陷了,一段四五米長的大土塊突然從上面砸了下來。落在了拖拉機的車箱上,把個車箱砸成了稀巴爛。人們都驚呆了,臉上的笑容頓時成了哭喪狀。這可嚇壞了在場的東叔,忙失聲吆喝起來,讓煥叔趕緊查人,煥叔查來查去,可就是不見成嬸。成叔這下可嚇傻眼了,不該亂跑,可再後悔已來不及了。
所有的人都癱坐在那兒。
「田——田——泥,趕快——回村——找——人,找——人,要——快。」東叔嚇得語不成片。
田泥定了定神,向前走去。可怎麼也邁不開步子,左面一扭,右面一扭,一晃一晃朝村中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