齷齪之心(作者棕黑色)京昭將貓膩夾帶的東西幫他打了個包,方便他帶走。
自從那一次以後,小庚和小樂,都沒有再夾帶過。不過也再沒有那樣窘迫過。
傅漢卿漸漸從帶著兩個小傢伙漫無目的地到處亂跑,變成了被兩個小傢伙帶著目的明確地到處亂跑。
如今,天下多了一家不很起眼的,名為「德勝厚」的雜貨商號。每個分店的店面都不大,但是勝在各地分店眾多,價格公道,貨色齊全。在民間,漸漸也有些口碑了。在各地分店的掌櫃看來,他們那兩個常年各地巡視的少東家,經驗缺些,但很有資質,常冒出些點鐵成金的點子,不可小覷。
小庚和小樂兩個,卯足了勁一個要比另外一個做的更好。每次兩人交接的時候,也是一個用自己百日的成績,暗暗向對方炫耀示威的機會。這次小樂剛回來,卻把他拽到這裡來開始扮深沉,一付欲言又止,心事重重的樣子,讓小庚很不耐煩。雖說這樹枝是天生的座椅,可是這座椅又硬又粗糙,他可沒心情陪著小樂在這裡受罪受個沒完。
小樂終於開了金口:「那些孩子……他們那樣……看上去真的很快樂。也許,田園生活,才是最好的歸宿。」
小庚警惕起來:「少扯上我。我這人爭強好勝又貪圖享樂,而且不會種地。」
「嗯,我失言了。」小樂臉上又露出那種在小庚看來分外欠扁的溫和微笑:「是『我』最好的歸宿。哥哥,我想離開。商號裡的現銀,我已經提走了一半。這次輪你出門的時候,我會離宮,你不要吱聲好不好。」
沒有小庚配合,他還沒出門就會被發現。
小庚的臉色便鐵青了。「你是晉王。」
小樂搖頭。「我不是。」
「你是。」
「可是你明明比我更合適當晉王。」
「那又怎麼樣?」小庚暴怒了。「我比你強,是因為我比你用功,比你努力!我比你強,是因為早早就知道了,你才是晉王!」
小樂驚訝得張了嘴,半晌,才緩下來,苦笑。
「原來你比我發覺得早。」
小庚哼了一聲,縱身落地,輕如狸貓。正待拔足而去,後面卻傳來小樂低聲的歎息:
「哥哥,你難道不顧爹娘的性命。」
小庚臭著臉躍回樹上。「胡說什麼?你敢再說一遍?」
小樂扭了頭,不肯正面看他。
「哥哥,你總不成,看著我墮落成一個佔有父親,傷害母親的罪人。」
啪唧,遠遠跟梢保護他們,正在某棵大樹上昏昏欲睡的天下第一高手傅漢卿,很沒形象地摔到了地上,灰頭土臉。動靜不小,不過離得遠,那對正在大眼瞪小眼,劍拔弩張的兄弟,此刻注意力都在對方身上,什麼也沒聽見。
樹林裡,傅漢卿愁眉苦臉,拍拍衣服爬了起來。
不會吧?樂樂什麼時候動我的念頭了?我怎麼一點也沒感覺到呢?
這幾年,他總是易了容在外面溜躂,對自己容貌的殺傷力問題,早就忘得一乾二淨了。兩個孩子都是人精,他成天只用負責吃飽了睡,睡飽了吃,警惕性更是降低到了極點。
可是就算是此時在記憶裡仔細搜索,也還是回憶不出樂樂曾經有任何異常表現。真是的,撒這種謊,很有趣麼?
小庚卻沒有傅漢卿那麼快放心。小樂溫和儒雅的外表下所隱藏的,陰狠狡詐的那一面,傅漢卿不會注意,他卻非常瞭解。所以他忍怒,揪住小樂的衣領,盯著小樂的臉色,細審。
「你是說,如果你登基為帝,你容不下爹娘。」
小樂輕輕嗯了一聲。「如果有朝一日,我大權在握,大家遲早會很不愉快。」
「你確定?」
小樂的臉色,便苦澀了起來。小庚終於還是鬆開了他,歎氣。
「所以,你要走。」
小樂點頭。「如果再拖下去,親政大婚的時候近了,我就是想脫身,也走不了的。」
傅漢卿終於聽不下去了。小樂和小庚正在非常嚴肅地注視彼此,忽然聽到有嘩啦啦的腳步聲,低頭一看,傅漢卿跑了過來,站在樹下,揮著胳膊,仰面發言:
「喂喂!你們兩個!這種事情,是應該和阿昭商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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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如梭,十年時光,細細的魚尾紋已經悄悄爬上京昭的眼角,傅漢卿卻似乎比十年之前還要年輕。他本就小京昭幾歲,這些年,京昭勞心費神,他卻可以心無旁騖地練著有延緩衰老作用的內功。而京昭,她的體質,在十三年前,畢竟摧折得太過。雖然傅漢卿竭盡全力,在他們每年不到五十天的相聚時間裡,毫不吝惜地用內力幫她調理,也不過勉強保住她的康健。要為她駐顏,不要說傅漢卿這個傢伙根本不會有那種細膩心思,就算他有,也是力不從心的。
所以,此刻,勤政殿內,四人相對,傅漢卿似乎和小庚小樂兩個是同齡人,而京昭,則是他們三個的長輩。
雙王並列,而且一個不娶,一個不嫁。又有雙聖義父母的身份。這幾年,兩人聚少離多,百日方得一見。可是一旦見了面,他們便同入同寢,形影不離。其中的親暱,不足為外人道。然而,民間對他們的傳聞,還是漸漸離了曖昧。
現在的傅漢卿,是雙聖的義父和師傅,有三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他懶散的性子不為世人所知,而他出神入化的武功和醫術,獨闖敵營,捨身救「主」的傳奇故事,卻是家喻戶曉。這樣的人物,不知道有多少少女為他傾心,有多少權貴試圖巴結。
然而,他舊日的男寵身份,並不是就不存在了。京昭很清楚,如果自己真的要和他走到一起,那個往年的陰影,便會陰森地再次浮現出來。
一個「太后」,可以嫁人嗎?一個皺紋滿面的「太后」,可以去洗手為羹湯,去和一個曾經侍奉過自己父王的俊俏男寵,舉案齊眉嗎?這樣的畫面,是如此的噁心和污穢,以至於人們都不能將它宣之於口。
京昭,是晉國的聖母。而傅漢卿,是落入凡塵,幸而被慧眼識珠的京昭拔離泥污之中,所以對她忠心耿耿的,仙俠。得享太平的百姓感謝他們,晉國百姓家中,甚至有供奉他們的長生牌位。不用說,每次傅漢卿瞟見別人家裡擺放著自己的牌位,渾身總是很起雞皮疙瘩。
晉國人堅信,他們兩個,是晉國的保護神。他們兩個,會輔佐出晉國最英明的君主。就算是兩人同入同寢,老百姓也堅決地相信他們是在療傷練功,是在研究天下大事。
他們都是坐懷不亂的聖人。
對於現在這樣的局面,京昭的心裡,不是沒有一點苦澀的。她的青春還沒有開始,就已經消逝了。每一次送傅漢卿和孩子離開,而心中略有鬱悶時,她便會自嘲,人心苦不足。她這樣的人,命都是硬爭回來的,竟然偶爾還是會有一星半點的……奢念。
他們是不可以在一起的。就算他和她能不在乎天下人的口水,也還是不可以。
不但他們不能在一起,他們其實也不能和任何別的人在一起。貓膩和樂樂要健康地成長,必須對他們兩個人有完全的信任。而這些年,各個勢力,的確從未能成功離間他們雙王和雙聖的關係。然而,這不僅僅是因為親情羈絆,更因為……
他和她,都沒有家,沒有自己的孩子,沒有別的會讓他們在意的,親人。沒有後代,沒有親人,兩個孩子的潛意識才可以放鬆,才可以真正相信,他們沒有加害他們,沒有取而代之的打算和動機。
才可以沒有疑心。天下那些古板的正道之士,也正是因為有這一層,才能夠容忍了京昭這個女人,在這幾年,成為晉國事實上的統治者。
這一點上,京昭對傅漢卿,很是歉疚。床上功夫歸床上功夫,情愛上,傅漢卿根本還沒有開竅。因為沒有這方面的心思,白頂著一個聰明的腦袋,一個妙齡少女對他眨眼睛也好,掉手帕也好,搔首弄姿也好,他根本就感覺不出人家對他有意。而男人……也好不到哪裡去。傅漢卿對男人對他的色心極其敏感,但是除了色心之外的東西,他也是一樣的懶得看,看不見。
而京昭,沒有提醒過他。除了傅漢卿,她實在找不到第二個人,可以將孩子安心托付。她能托付的人,要絕對的可靠,絕對的沒有異心,絕對的不能被人收買,還要絕對能保證孩子的安全。所以,她不可以,而他……也不可以。
每次傅漢卿回來的那十五天,她會不露聲色地隔絕他,而在他離開時,她則會相當強硬地,警告所有打過傅漢卿主意的人。所以,至今,也沒有誰成功地將傅漢卿拐騙了去當女婿。
然而,半夜夢醒,捫心自問之時,她也會茫然。自己如此的堅決,卻又一反常態地瞞了傅漢卿,到底是完全為兩個孩子的未來考慮,還是……還是……有私心。是不是自己得不到他,所以,也不想別人得到他?是不是,只要他還沒有和別人在一起,他就似乎還是……和她……在一起……明知道就算明白告訴了他,他對她的所有作為也會無條件地接受,絲毫地不在意,她還是無法開口,只能將愧疚壓在心裡。他是值得一個好女人的。值得一個,能給他生個兒子的,好女人。
而她,她已經累了。兩個孩子總算要長成,她很欣慰,很解脫。她期盼著終於可以放下肩頭的重擔,去歸隱的那一天。也期盼那一天,她可以向他坦白,安心讓他自由。
不必再使心機手段,迫他陪她過這樣的生活。
可是,誰知道,她還沒有安排好歸隱呢,小樂這個孩子,居然迫不及待地要趕在她的前頭?
我還沒有歸隱,你歸隱個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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