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神奇傳承白衣如舊,因何霜雪染鬢角,白衣如舊,因何風塵上眉梢。狄飛定定得看著白驚鴻,很久,很久,沒有移動一下目光.
張楚臣神色複雜地看了看這個,又望了望那個,咬了咬牙,在白驚鴻徐步而入的那一刻,他轉身退了出去。他最後那一眼,奇異的目光,被他自己以雙手合攏的房門隔絕了去.
白驚鴻一步步走到狄飛的身邊來,屈一膝半跪在他的床前,輕輕說:「讓我救你,好不好?」
狄飛靜靜地看著他,良久,才輕輕地笑:「他們居然把你也找來了。」
白驚鴻凝視他:「是我自己來的。」
狄飛笑意微斂。
白驚鴻略略遲疑,到底還是輕輕伸手,去握他的手。
那冰涼的感覺讓狄飛微微一驚,幾乎本能地去反握他的手。這麼這麼冷世界啊,讓軟弱的人類,怎樣拒絕彼此汲取溫暖。
「這些年,我總想見你,你總不見我。這麼多年,我想清了很多事,看清了很多事,我們可以把所有的恩怨都忘記,讓一切重新再來嗎?」白驚鴻的聲音裡滿是蒼涼「讓我,救你,好不好?」
狄飛靜靜握著他的手,即沒有激動得顫抖,卻也沒有放開。時間,果然是最無情的東西。這麼長久的歲月過去了,那些癡狂歲月仿似夢裡前生。他曾經捨棄一切想要追求的,為什麼,此刻竟不能讓他更激動一些。
白驚鴻向著他慢慢低下頭,眼眸中,是濃濃的悲傷。
狄飛幾乎是冷靜地看著他一點一點接近過來,然後,平靜地問:「這幾年,擎天莊發展不太好吧。」
白驚鴻的身形一頓,倏然僵住。
狄飛異常平靜地凝望他:「以前五大幫能在江湖各大門派中佔一席之地,是因為你們五個師兄弟同心協力,如今只剩下你一個人,支撐整個擎天莊,屬下雖多,卻沒有半個心腹,你……很累吧。」
指間感覺到巨大的壓力,那人的五指在無意識得抓緊,卻也無意識地掙扎。
狄飛順從地放開他,依舊安靜地說:「今時今日,修羅教的幫助,對你很重要吧?」
白驚鴻望著他,眼神慢慢冷下來:「你想說什麼?」
狄飛沉默了一下,才道:「驚鴻,我不恨你,如果可以,我不介意幫你,只是,我再不能為你去犧牲任何人,所以……」他閉上眼,忽然覺得深深地疲憊「你回去吧。」
白驚鴻死死地盯著他,良久,才慘笑一聲:「你總是這樣,從來都看清一切,卻從來什麼也不做?你知道我暗中謀劃你,可是你任由一切發生,你知道我不會善待阿漢,可是,你隨便地把他交給我,你知道他在受刑,可是你笑著和我談天,你知道我來到底是為什麼,可是,你還是什麼都不做……你……」
他一掌擊在狄飛胸前,眼中忽然通紅:「你為什麼不誤會,你為什麼不糊塗,你為什麼要把一切全看清,然後再全部捨棄。為什麼要把真相全全揭穿,那有什麼好?為什麼不能騙騙我們自己,為什麼一定要讓你自己看清你的冷血無情,為什麼你一定要逼我看清我的卑鄙無恥,為什麼你不能糊塗得說,當年只是一場誤會,是你無心鑄錯,為什麼,你不願糊塗得讓我們至少在一起,告訴我們彼此,我們是快活的,為什麼……」
狄飛沒有閃避,被這一掌激起內傷,他低低哼了一聲,唇邊溢起一點淡淡的血絲,神色卻也沒有什麼大的變化,耳邊聽得一聲又一聲逼問,為什麼,他只慘淡一笑。
是啊,為什麼一定要如此清醒,當年,他可以騙自己說是受騙上當才害死了阿漢,然而他知道,整件事,沒有誤會,沒有錯失,那分明是一場純純粹粹,**裸的背叛。而今他可以騙自己,白驚鴻真的愛他。然而他同樣知道,像當年的狄飛,而今的白驚鴻,無論在任何時候,都不會把愛,放在一切之前。
為什麼一定要戮穿人性的最後一層遮羞布,因為,這本來就是事實。所以狄飛為了搏心上人一笑,面不改色捨棄了救過他多次的人,所以白驚鴻多少年後的相救相護,為了功利遠勝真情。
白驚鴻愛他嗎?或許吧,所以當年五大幫圍殺之時,會手下留情,所以當年自己離開時,他會驚惶失措,所以這些年來,確是多次尋找他。白驚鴻最愛他嗎?當然不。所以,縱然一時情不自禁手下留情,容他衝出重圍,卻又毫不猶豫,對阿漢嚴刑逼供,追查他的下落。所以當年他離開時,雖是驚惶失措,卻又能迅速鎮定下來,在亂局中掌控擎天莊。所以這些年來,雖有多次派人,甚至親自來尋訪他,卻沒有哪一次,真的盡過力。狄飛從來沒有隱藏過自己的行蹤,整整十多年,如果白驚鴻真的非見他不可,竟會見不到嗎?只是,見了又如何呢,讓他再回去嗎?以狄飛擎天莊舊主的身份,無論是否有意,都會讓白驚鴻如今的地位顯得難堪,相見不如不見。只是或許連白驚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內心其實害怕著再見,他可以騙自己,依舊有溫情,依舊有思念,依舊盼相逢,依舊在努力,然而,這一切溫情的面紗,在這一刻,被撕扯得蕩然無存。
狄飛歎息,是他錯吧,那麼深的愛,到今日,到這最後的時刻,依然傷了他原想愛護的人。太清醒太聰明的人,不免苦痛,即然他不願清明地面對本心,又為什麼要逼他看清呢。
白驚鴻抬手想要擊出第二掌,卻又在看到他唇邊血痕時頓住手,臉上悲愴之意,濃得化不開,終於伏在他身上,痛極大喊:「你一直都恨我,你一直不能原諒我是嗎?」
狄飛遲疑了一下,慢慢伸手,輕輕抱住他:「你別介意,我凡事看得太清,人生便少歡娛,是我的愚蠢,與你本來無關。我從來沒有恨你,我只是……」
他沒有再說下去。
我只是,根本不能原諒我自己。
白驚鴻微微顫抖,慢慢抬眼,眸中滿是絕望:「其實,你真正愛的人,是他,對不對?」
狄飛愣了一下,一時竟說不得話來。愛他?愛誰?誰是他?
他竟然呆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
阿漢!
他真正愛的人,是阿漢?
他沉默,愛他嗎?
不知道,他只是不能忘記有一個少年,有一個小白癡,有一個懶傢伙,叫做阿漢。
愛他嗎?
當然不,他只是想,即然那人活著,他總是失信,那麼那人死後,就讓他守住每一個對那人許下的諾言吧。
愛他嗎?
怎麼可能?他只是,過了這麼這麼多年,都忘不掉,曾凝望過他的那雙清澈的眼。
驚鴻,驚鴻,你何以誤會至此。
我愛的,當然是你。
我永不會望記,那長河之上,你一葉輕舟,一襲白衣,乘風乘水乘雲來,我永不會忘記,那些血淚糾葛,生死難捨,那一次生生撕裂靈魂的痛。我只是,我只是,不能忘記他罷了。我只是,想替他活下去罷了。我只是,想盡力回憶他曾說過的每一句話,想努力地照他曾說的方式活下去罷了,我只是……
他沉默,那樣長久,那樣無聲地沉默。
白驚鴻等待著,很久很久,天地依然寂寥。他伏在那人身上,那人很配合地抱住他,可是,為什麼,讓人感覺不到一絲溫暖。
於是,他笑,慘笑。漸漸聲音高昂,淒厲而慘絕。
狄飛不忍之色一掠而過,他輕歎,然後說:「這些年來,他們孝敬我不少好東西,我用不上,全扔後山的山洞裡去了,算算也是一筆不小的財富,你有興趣,可以去看看。這幾年,我的武功進步不小,有什麼心得,也會順手寫下來,也扔在那裡,你有空的時候,可以拿來練練,我能幫你的,也只剩下這麼多了。不過,我仍是要勸你,得抽身時且抽身吧,縱有敵國之富,無敵之藝,到最後,又能如何呢……」
他沒有再看白驚鴻的神色,沒有再聽白驚鴻的話語,在他說完最後一句話時,已在白驚鴻能有任何反應之前,信手一指點下。然後起身扶著失去知覺的白驚鴻慢慢靠坐在床前,這才提高聲音道:「你們進來吧?」
門開處,張楚臣等十餘人神色凝重地走進來,他們雖然沒有刻意偷聽,但剛才白驚鴻淒厲的笑聲,已經讓他們清楚地知道,結局會是什麼。
「我累了,替我送他回去,不要再讓人來打擾我了。」
眾人沉默著互相看了看,均知他的心意再也無可挽回,各人神色多現悲涼,除張楚臣外,齊他人忽得一起跪了下去。
狄飛的大弟子目含熱淚:「師父就再沒有什麼事,要交待我們的嗎?」
狄飛笑笑:「抱歉,我真的想不出有什麼事可以交待的。」
張楚臣鐵青著臉,看看白驚鴻:「他呢?」
狄飛目光在白驚鴻身上略略一凝,想了一想,搖了搖頭,從來禍福自招,能做的,他已全做了,他把自己最後所有的,給了白驚鴻,這已經足夠。他沒有必要,再讓其他任何人,因此而承擔什麼責任。
一眾弟子依舊跪著不動,好一會兒,大弟子才道:「師父,你去之後,這修羅教,應當傳給誰?」
狄飛失笑:「人家不知道,你們難道也不知道,這修羅教本來不是我的,這下一任教主,自是你們自己選出來,我哪裡有資格去指定。」
眾弟子皆沉默不語。張楚臣慢慢地道:「縱然不認,你也是修羅之主。縱然你不管事,我們這些人聚在一起,也只是因為你,你不指定,任何人做教主,我第一個退教,其他人也都不會服。你就算無心,我們也只認這份基業屬於你。」
狄飛沉下面容:「為什麼?我從來不是一個好的領袖。以前無論如何努力,也不能真正讓人為我全心效忠,為什麼你們卻……」
「因為你以前只視下屬為走狗,下屬能回報你多少真心。如今你待我們如骨肉,我們自當以骨肉相報。」張楚臣長歎一聲,仰天道:「君主若以國士相待,臣子焉敢不以國士報之。」
狄飛苦笑了一下,修羅教到底如何組成,怎樣運作,他全然不知,這些弟子中,有哪些人在教中起的作用最大,他也完全沒打聽過,卻叫他如何指定下一個教主。正自為難之間,一個很荒唐的想法忽然浮上心頭,不知為什麼,竟有些竊竊的喜悅,如同孩子想要玩一出惡作劇一般,他忽然對張楚臣問道:「你博覽群書,相不相信三生因果。」
張楚臣有些驚異地看看他,這才道:「以前不信,但如今,我願意相信。若有三生因果,今生有緣之人,來世尚能相會,若無三世輪迴,死後渺芒無知,今生牽掛之人,卻又往何處去尋。」
「是嗎?」狄飛微笑,然後看看眾人「無論我選什麼人做教主,你們都無異議?」
眾皆深深伏首於地:「但憑師父吩咐。」
狄飛淡淡一笑,眼神漸漸遙遠:「我所指定的修羅之王,魔教之主,名字裡有一個漢字,他性格極其懶散,全然不思上進,但答應過的事,一定會做到。最重要的是,他有一雙任何人,都無法模仿的眼睛,世上最清澈明淨,不染塵埃的眼。」
大家安靜地等著,然而,再沒有聽到一句後文。
最後張楚臣按捺不住:「這樣就完了。」
狄飛很坦然地說;「是啊?」
張楚臣咬牙:「這人是誰,住在哪裡?」
狄飛微笑:「我不知道。」
張楚臣磨牙:「我們去哪裡找他?」
「我不知道。」狄飛依然微笑「也許天之涯,也許海之角。」
張楚臣咬牙如磨:「他什麼時候會出現。」
「我不知道。」狄飛繼續微笑「也許是明天,明年,也許十年後,幾十年後,幾百年後,反正總有一天,總有一個地方,會有這麼個人的。」
「啊……」話說,某年某月某一天,有一個文弱書生發了狂,竟想把天下第一高手活活掐死算了。後果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