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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二十六章何謂自殺 文 / 老莊墨韓

    第二十六章何謂自殺放下決勝負的一子,白驚鴻抬頭一笑:「我贏了。」

    狄飛微笑:「棋藝見長啊。」

    白驚鴻目光淡淡掠過棋盤:「我贏了,是你分了心,還是,你根本不曾認真應對我的挑戰。」

    狄飛微微挑眉:「你也太過小看我了。」

    「是嗎?」白驚鴻微笑「是啊,你沒有分心,因為你知道我不會殺他,我不會對你言而無信,我雖然常生你的氣,可我從來不超過你容忍的限度,我雖然總是鬧脾氣,可我從不真的無理取鬧,你知道,我比誰都會掌握分寸,只要我還想得到,我要圖謀的一切。」

    狄飛臉上笑容微微一凝,轉眼又變做漫不經心,他隨手收拾棋子,渾若無意地問:「你說什麼?」

    「這些日子以來,我苦心孤詣,我暗暗隱忍。我刻意善待身邊所有人,不著痕跡收攬人心,能幫人的,我一定幫,只要有機會,就讓人欠我人情。我在一點一點,拉動你的根基,我一直以為得計,直到有一天我發現,其實,這一切,你早已知道。」白驚鴻用纖長的指,慢慢拈起一枚棋子,在指間把玩「這真是一場可笑的棋局,你早已知道,卻冷眼旁觀,你早已發現,卻不聲不響,你高高在上,坐視我小丑般的行徑,這種感覺,是不是特別好。」

    狄飛一語不發。他抬頭看看白驚鴻,搖了搖頭,忽然間,再也不想解說任何事。

    是啊,他知道,他當然知道,能屹立江湖這麼久,他靠的,從來不是僥倖。

    在很久很久以前,偶遇白驚鴻時,月下飲酒,花前鬥劍,抵足而眠,通宵長談的無數歲月中,他或許,不曾防備,不曾懷疑。

    然而,五大幫的連番暗算,無不正中他勢力最薄弱處,最後的眾人圍剿,招招式式,都針對他武功中的破綻,他若再不醒悟,豈非可笑復可憐。

    之後的連番惡戰,之後的苦心孤詣,之後的成功反擊。他除盡五大幫,卻終究不曾殺了白驚鴻。遍佈眼線尋找他,出手禁止他的武功,並不是想要把他束縛關禁,而是唯恐他激憤之下,肆意尋仇,自己雖有容讓之心,終不能保證他行遍天涯,不被其他手下,聚眾所傷。

    知他內傷未癒,為他尋遍天下良藥,恐他鬱悶憂憤,為他在怡園中,遍植他最愛的花木,所有的珍玩寶物,一概送到他面前。

    知道他暗中的一切所作所為,不說話,不阻止,讓他有些事做,他總會安心一些。讓他感覺到正在一步步成功,他總不至於日日憂悶。

    知道他偷偷把自己受傷的消息通報出去,暗中慫恿各方高手如潮水般不斷來挑戰,他只是悄悄阻止了副莊主的暗中調查,然後忍下一次次的重傷,強裝無事,迎接下一個挑戰者。

    是啊,他是狄飛,他是血修羅,他豈是可欺可騙可瞞可哄之人。

    所以,手下人暗相奔走,逢迎阿漢與白驚鴻,他知道。阿漢的無知無覺,純淨坦然,他知道。白驚鴻的看似高潔,暗相結訥,他知道。

    所以,男寵侍姬們勾連相結,私下挑拔,他知道。阿漢的從容應對,即不臭味相投,也不輕蔑不屑。所有的饞言陰謀,暗裡勾當他知道,阿漢的含笑接受,不傷人,卻也不贊同,不以為然,卻也不出言相譏,明明不喜愛,卻還加以忍耐,他知道。

    白驚鴻的目下無塵,對於他認為無所作用,不需容納且又身份卑微如塵者是什麼態度,他也同樣知道。

    奈何,他愛的人是白驚鴻。

    奈何,經過那麼多背叛與殺戮,受過一次次重傷,他到底還是陷進了自己的愛情裡。

    明知被負,被騙。被傷,他依然不說話。

    明知白驚鴻對阿漢的怨恨是因五大幫之事而來,他卻總是在心中告訴自己,這是值得歡喜的,因為,他吃醋了。

    明知,這如許陽光,如許池水,如許笑顏背後一定別有用心,他卻一再對自己說,不要想,不要想,在這一刻,至少,讓我相信,這陽光,這池水,這鮮花綠草,和那笑容都是同樣真實的。

    即使虛假,他也情願這虛假,持續得更長一些。

    驚鴻,驚鴻,你從來不知道,你想要的權勢,只要你開口對我說,我就會立刻讓你如願。

    驚鴻,驚鴻,你從來不知道,我為你磨折了霸主的雄心,我為你斬盡了男兒的傲氣,我為你,抹殺了我最後一點良心。

    驚鴻,驚鴻,你從來不知道,所以你才會陷害我,暗算我,圍剿我,如今依舊謀算我。

    驚鴻,驚鴻,你從來不知道,你苦苦的謀劃,萬千重思慮想要得到的,其實只要你對我真心坦誠得說一句話,就可以到手了。

    這人間,有什麼事,是你開了口而我不能給你的。

    只是,我做盡一切,你不信我,我又何必一定要開口來訴說。來祈求。驚鴻,你可知道,我可以為你死,卻容不得你如此踐踏。

    說到底,血修羅狄飛,依然是個愚蠢的人吧,縱然曾受過多次背叛,縱然曾遭過無數慘痛,然而,一旦愛了,終究收不回來,然而,一旦愛了,縱然被背叛,被欺辱,被傷害,也依舊,無法回頭。

    我不是不想回頭,我只是,無力回頭。

    原來,血修羅狄飛骨子裡,和一個叫做阿漢的白癡,一樣愚蠢。

    狄飛握緊五指,數枚棋子在掌心擱得人生痛。一牆之隔的園外,有人在受刑,一牆之隔的園內,有人在受難。

    那受刑的人身痛,卻不知痛。那受難的人心痛,卻忘了,原來,自己其實在心痛。

    為什麼,驚鴻,為什麼你要把最後一層浮華的虛像在我面前,如此狠狠撕裂。

    白驚鴻望著狄飛,眼眸冷肅如霜雪:「你雖查知我的動靜,但為了不讓我起疑,並沒有在我身邊安探子,大的動靜你能事先查覺,但有些小事,你並不是完全在掌握,比如,現在,那個人,在受什麼刑。」

    狄飛猛然抬頭,他看不到自己的容顏,然而白驚鴻卻看穿那鐵樣男子眼眸中最深的恐懼。然後,他微笑,儘管他也同樣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微笑,何其慘淡:「我以前有所圖謀,當然不敢過份觸怒你,當然不致言而無信,令你生起防備,但如今,我發現,我的一切圖謀,原來早已在你掌握之中,你認為,我還會有什麼顧忌。」

    棋子灑落一地,有人影沖天而起。

    白驚鴻不言不動,低頭看破裂的棋盤和滿地亂轉的棋子,黑黑白白,一片紛亂。這一局棋,勝的,究竟是誰。

    轟然聲響中,煙塵四溢,他知道,那一堵院牆已經被人一掌生生擊穿,然而,他沒有抬頭,只是慘笑。

    院牆忽然碎裂讓用刑的兩個漢子面色大變,顧不得血肉模糊的阿漢,紛紛後退,看著紛紛煙塵中步出的狄飛二人一起拜倒,同喚「莊主。」

    不知為什麼,身體顫抖起來,不知為什麼,聲音也跟著顫抖,不知為什麼,會吶吶得補充說明:「是白公子命我們在此用刑的。」

    狄飛低下頭,看著阿漢,他見過無數血腥,無數死亡,然而,從不曾見過如此慘狀。

    左邊是一大桶滾燙的熱水,下面架著乾柴。右邊是濃濃的火堆,燃著烈焰。

    兩個手臂粗的大鐵刷子,一個在熱水中燙到最熱,一個在火堆裡直接燒紅,就一下一下,刷在人的身上。

    一點一點,刷得肉爛骨折,刷得不**形,此時還有一隻大鐵刷子留在阿漢體內,另一隻由一個用刑人迷茫得拎在手裡,鐵刷上,尚有大量的血肉。旁邊還扔著一堆已經沒用了的大刷子,因為上面沾了大量肉屑,不再鋒利了。

    狄飛閉上眼,深深吸氣,然後睜開,平靜地問:「你們用的什麼刑?」

    「白公子說,即然這人皮粗肉厚,不知痛,就給他刷得薄了。即然這人……」明明莊主不像是生氣,可是,為什麼身體會抖若風中落葉,為什麼,聲音會零落得不似人聲

    狄飛不說話,只是靜靜看著阿漢,他的臉色很平靜,很蒼白,無怒,無恨,無激動。

    那小小的身軀伏在地上,四周都是鮮血,那麼多的血,如同一個小小湖泊,一個人的身體,怎麼能流出這麼多的鮮血。

    「從今之後,有我一日,總還有你一日的。你有什麼想要的,我總盡量為你辦到。」

    他慢慢走近過去。那小小的身軀。血肉已成泥,四肢上的血肉幾乎全都刷爛了,露出白森森的骨頭,就連骨頭上都有深深的刷痕。

    如果他沒有出現,他們會這樣一直刷下去,直到把骨頭也刷成泥。

    「你能這般待我,無論如何,我總有報答,總不至負你便是。」

    他慢慢在屈一膝跪在阿漢面前,彎下腰,湊近阿漢的身體。

    阿漢已腸穿腹爛,那留在他身上的鐵刷子,就是因為刷在他肚腑之中,內臟之上,拿出來不便,所以才沒有被人及時取下來。

    這是什麼樣的痛楚,狄飛已經不能想像。

    他慢慢伸手,捧起阿漢的頭。

    他依然活著,依然有一雙明澈如嬰兒,不帶半點紅塵雜質的眼。

    這雙眼睛,曾這樣看著他,輕輕地問:「你能讓我做你最寵愛的男寵嗎?」

    狄飛的手居然沒有絲毫顫抖,他輕輕喚:「阿漢。」聲音極輕,極微,微小得,他自己都幾乎聽不見。

    阿漢的眼睛終於有了焦距,他看到狄飛,輕輕張唇,那麼小,那麼小的聲音;「好痛。」

    狄飛用右手,小心地托住阿漢的頭,左手收回在袖中彎屈,然後傳來極輕極微,似是骨頭生生被掰斷的聲音。

    他喊痛,這個不知道痛的白癡在喊痛。這個無論怎麼打怎麼罵,也不懂得痛的人,原來也會怕痛。

    狄飛覺得,自己會仰天長嘯,會淚流滿面,然而,他的聲音竟然沉穩得沒有一絲波動:「別怕,很快就好了,很快,你就不會痛了。」

    「你……主人……不要……再騙我。」阿漢輕輕說「我從來不騙……人的……」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微,狄飛不得不傾身向前。把耳朵湊在他的唇邊。

    「我……我會……好起來……的。你不要……傷心……」

    傷心,誰說我傷心,是我把你推到地獄中,當你血肉成泥之際,我在旁邊飲茶閒聊。我怎麼會傷心。狄飛冷漠而譏嘲地笑。

    他的手抵在阿漢的背心,即刻滿手鮮血,他的真力徐徐傳入阿漢的體內。

    阿漢遲鈍,不知人心變化,人情反覆,然而,在他生平最痛的那一刻,在他看到那個明明面無表情的人時,不知為什麼,他知道了,這個,應該叫做傷心吧。

    有了狄飛的真元支持,他說話,不再斷斷續續:「故事裡的人,不管受了什麼傷,不管被怎麼折磨,都一定會好起來的。所以,我會好起來的。主人。」

    「是,你會好起來的。你從來不騙人。你說的話一定做到,我知道。」狄飛微笑,他說過不說出他在哪裡,無論被施加怎樣的酷刑,也不說。他說過,要為他治傷,即使被吸盡真元,也還記得為他裹傷。

    叫做阿漢的男寵做到了每一句他說過的話,而叫做狄飛的霸主,輕易地把他答應不負的人,推入地獄。

    「主人,你快些喜愛我吧。我好痛,好痛。你要是喜愛我,就會把我捧在手心上,好好待我,」他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如果不是狄飛內力耳力都驚人,根本聽不清。

    「我想你好好待我,我怕痛,主人,我怕痛。我答應你,你喜愛我的時候,我不會任性,我不會不理你,我不會生你的氣,我不會讓你和我一樣痛,我痛就夠了,你不要痛,主人,你可不可以……」

    再也沒有聲息了,狄飛靜靜地等,很久,很久,他一直維持一個姿式不動,他一直沒有停止輸入真氣,他等待著,一直。

    有一個叫做阿漢的白癡,他愚蠢,他傻,他可笑,但他說過的事,一定會做到。

    他說,我會很快好起來的,他說,不管受了什麼傷,不管被怎麼折磨,都一定會好起來的。

    所以,有一個叫做狄飛的霸主,在等待。一直一直,在等待。

    白驚鴻慢慢走近,看著那已變成泥雕木塑,彷彿永遠,永遠也不會再動彈的身影,淡淡地說:「我答應過你不殺他。我也沒想殺他。我告訴過他,若是痛得厲害,可以大聲呼救,你就隔著一道牆,你一定會來救他的。是他自己不叫,是他自己不求你相救,所以,他是自殺的。」

    他微笑,笑容殘忍卻慘淡:「是你,讓他,自己殺死了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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