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俗界的神話傳說中,生物化人,或是人化生物,都是常常出現的情節。
對於小神驢的怪異反應,陽印想來想去,也只有用這種其實有點荒謬的說法,來試探它的反應。
然而在陽印的心目中,還是有點難以相信這樣的事情,會發生在真正的世界,尤其是在他眼前的。
只不過他雖然心裡覺得難以想像,但是等到陽印真正地將這個問題問出來,反倒並沒有引起甚麼太突兀的感覺。
問題的話音方落,陽印忽然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之前那一瞬間,似乎看到神驢的一對前足,變成了一雙纖纖裸臂的印象……
而又更讓陽印意外的,則是小神驢對於他這麼一個其實試探性質比較多些的問題,所引發的反應。
小神驢似乎是非常高興陽印總算問到了問題的重心那般,邊猛不停地點頭,邊聿聿聿地叫著……
陽印對神驢激烈的反應,也有點驚訝。
難道神驢以前真的不是驢?而是人嗎?
「祖師的意思……該不會是說,以前祖師也是個人吧?」陽印又小心翼翼地問道。
神驢這一次更是大頭連點,前蹄刨地,那種「你說得一點也沒錯」的意思是完全地表露無疑。
陽印看到這裡,不由得滿腹狐疑:「祖師以前……難道是天間的天人或是修羅嗎?」
神驢這一次則是很肯定地搖了搖頭。
「難道……」陽印更是驚訝了:「難道祖師在化成驢身之前,是……是真人界的修真?」
神驢又很高興地點了點頭,同時也聿聿聿地叫了叫。
陽印這回真是嚇了一跳。
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只界主祖師所帶來的神驢,居然會是他們真人界中的修真所變化而成的。
「這麼說來,你並不是我陰陽和合派的祖師嘍?」陽印又想起了那一雙纖細光滑的裸露手臂,於是很自然地試探說道:「你……你是一位女修嗎?」
神驢又點了點頭,還聿聿地連叫了好幾聲,似乎正在表達著甚麼複雜的意思。
陽印雖然搞不清楚神驢後面的這幾聲聿聿鳴叫,是在說明著甚麼,但是那種肯定他推論的意思卻是非常明確。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陽印點了點頭,但是卻又搖了搖手說道:「這位師姊你先別急,你後面的話我可聽不懂……師姊是哪一派的高人?」
神驢又叫了一會兒,似乎也為了有話難言而苦惱著,但是隨即便很興奮地跳了跳,同時抖了抖蹄,在地上畫了起來。
本來陽印看到神驢的動作,還以為這是一種驢類特有的行為表示,並不特別注意。
只是後來等驢兒的動作做到一半時,陽印才發現神驢到底是在幹嘛。
它居然是以足代筆地,在地上畫字!
當陽印發現到這一點時,再次地定睛瞧去時,赫然見到地上寫著「天池」兩個斗大的字體!
到了這種程度,對於神驢所表達的那種很難令人相信的意思,陽印已經是確定了**成了。
「師姊是……是天池劍宗的道友嗎?」陽印這次的問題已經不是試探了,其實說「確認」可能更適合一點。
神驢又聿聿地叫了幾聲,其中含有非常歡愉的成分。同時也繼續地在地上畫動著。
陽印在注視著神驢接下來顯然又在寫字的動作中,腦子裡面已經想到了更深入的問題。
如果這只神驢,真的是由真人界,而且還是有名的正派天池仙劍宗的某位女修所化,那麼她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是界主祖師所造成的結果嗎?還是這位女修之前遇到了甚麼不可思議的現象,然後才碰上了界主祖師的?
界主祖師知不知道這只神驢的情形?陽印很仔細地回想著界主祖師對這只神驢的態度,縝密的思考,讓他心中猛地警覺了起來。
連他陽印都因緣湊巧地瞧出了這只神驢的怪異之處,以界主祖師之能,那是絕對沒有看不出來的道理的。
而且看祖師對神驢有點淡然,可是卻又說不上仇視,反而還很有些愛護味道的隱晦態度瞧來,恐怕界主祖師和這位女修變成驢子的這件怪事之間,大概是脫不了甚麼關係的了。
說得更實在一點,陽印覺得這位女修之所以會變成驢子,說不定就是界主祖師弄的神通……
陽印想到了這裡,心中的驚覺更甚。
因為看界主祖師對這隻驢子特異的狀態,和他們這些弟子相處時,連提都不提,顯然她並不希望這隻驢子的情形,被太多人知道。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陽印現在察覺了神驢的秘密,恐怕對其實根本不希望有人知道的陰陽界主,這可不一定就是件好事咧!
陽印腦子裡面正在速快地思忖間,忽然就又看到了神驢再次在地上寫了歪歪的兩個字:「綠霓」!
一看到了這兩個字,陽印猛地又吃了一驚。
他陽印雖然不是多麼地有名氣,但是一向非常注意真人界的動態,因此一看到這兩個字,他馬上就明白了這兩個字代表的是甚麼意義。
因此陽印馬上就以驚訝的語氣說道:「綠霓?難道……難道這位師姊,竟是天池仙劍宗的五色護劍之一,綠霓仙子?」
由綠霓所化的小石驢,立刻就聿聿聿地叫了起來,顯然正表達著對於陽印所作的推論,一種非常肯定的意思。
「綠霓師姊……你竟是綠霓仙子?」陽印忽然又變得有點遲疑地問道:「你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陽印的這一個問題,很明顯地就比之前的問題複雜多了,因此綠霓神驢聿聿地叫了一陣子,卻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正確地回答。
綠霓神驢的雙足在地面上亂刨了一陣子,終於又歪歪斜斜地畫了四個字:「陰陽雲妃」!
陽印見了這四個字之後,又是再度吃了一驚。
這位前宗主,不是已經因為誤入「太玄原始神魔洞」,而落得裂屍而亡了嗎?
為甚麼這只由天池劍宗的綠霓仙子所化的小驢,會在這個時候提起這位前宗主?
陽印還在心中存疑時,忽然間,地面上出現了一種突兀的變化,讓他顧不得再想下去了。
原本被綠霓神驢用來當做作字板的地面,倏地「剝剝裂裂」地出現了一條一條縱橫交錯的裂痕,然後「嘩啦」一聲巨響,整個地面翻了上來,有個甚麼沉重至極的東西突然就從地底下暴竄了上來……
以陽印現在的目力,第一眼就瞧出了從地底衝上來的是甚麼東西。
那是一個看起來像是人,但是週身響著「吱吱嘎嘎」地機械響音,感覺上卻又絕對不是人的怪東西。
這個怪東西的身形甚高,背後還用一方上面嵌著晶石的大布袍,包著一個女人的身影,看起來實在是詭異無比。
這個感覺上像是機械人的玩意兒,從地底翻上來的衝力非常強大,不過更怪異的是,在這沉重的人形怪機破地斜飛出來之後,隨即「叭噠」一響,居然就直挺挺地跌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了。
看起來這個怪東西,倒不像是自己從地底竄上來的,反而更像是被甚麼極大的力量給從地底的甚麼地方給生生震了出來的模樣……
這個突來的變化,讓正在沉思於綠霓怎麼會變成了驢子的陽印,陡然間還真嚇了一大跳!
而從綠霓神驢在這個鐵重的人形玩意兒衝出來時,一下子就往後蹦退了十幾步看來,顯然這個綠霓神驢也同樣嚇了老大一跳。
在這個突如其來的地底怪客,被震出地面兩三丈高之後,隨即頭臉朝下地,蓬然墜地,就像是一個當場被摔死的巨豬那般,一動也不動。
陽印和綠霓神驢被嚇了一下,但是卻沒有發現甚麼危險,正想趨前去瞧瞧怎麼回事,突然間,嘩啦一響,又從地底蹦上來了一個「嘎吱嘎吱」響的鋼鐵怪物!
這個怪物,身高比前面的那個怪人形還要更高出許多,同時像個龜罩的腦袋還「嗡嗡嗡」地直響,雙臂各掛著一個炮管相曼的排炮,模樣看起來殺氣騰騰,比起之前的怪人更加地嚇人。
陽印和綠霓神驢,當然並沒有見過「役物宗」的這兩個「機模人」。
但是從鐵心從地底嘩然躍出之後,立刻就機腿蹲曲,「卡啦卡啦」地轉動機身,左右的排炮不停上下移動定位,轉眼間對準了原本在地面上的陽印和綠霓神驢,這種很明顯的警戒姿態看起來,陽印和綠霓神驢也馬上就同時擺出了防衛的準備。
「你你你……你們是甚麼東西?」陽印眼看從地底猛古丁地就破土竄上來了這麼一個巨大的鐵玩意兒,下意識就不由得地喝問道。
不過等到陽印的話音喝完,連他自己都有點怪自己多嘴了。
眼前這個鋼鐵巨物,顯然並不是個生物,怎麼自己居然還把它當成了人般地喝問?
大概是之前綠霓神驢的這檔子事,讓他有點搞糊塗了。
正當陽印還在心裡這麼想著時,居然他就聽到了鐵心的機身裡「咕嘰咕嘰」地響了一陣,竟大出他意料之外地傳出了一陣絲絃組成的語音:「龍機出現不明故障,狀況緊急度七十三級,請眼前閣下表達身份宗派,以做敵我區分……」
陽印被鐵心這麼一問,可就真的有點傻了。
這可不是怪事天天有,今天特別多?
本來遇上一個會聽人話,會寫人字的驢子,已經是夠奇的了,沒想到現在居然還碰上了這麼一個會說人話的機械怪物?
不過儘管陽印心裡已經驚訝得快翻兩個跟斗了,然而他的反應可是絕對不慢的,在鐵心的詢問之後,立刻就毫不猶豫地說道:「等等,等等,這位機械師兄先別急,我們好好地站在這兒,可沒有甚麼敵意,請教你機械老兄是哪一派的?」
鐵心機模人又「嗡汪嗡汪」、「嘎嘰嘎嘰」地響了一陣子:「役物宗所屬,戰鬥機模人「鐵心」與擬形機模人「龍機」,閣下請表明身份,以利敵我評估……」
陽印一聽,立刻就搖手說道:「鐵心龍機老兄別認錯人,我是陰陽和合派的弟子陽印,和我們的陰陽界主祖師這次前來,正是往援你們役物宗來的……鐵心龍機老兄你可別把我們當成敵人呀……」
鐵心的晶眼攝像器,仔細地分辨了陽印身上所穿的陰陽法袍之後,便即又嗡嗡地說道:「閣下的話已經證實六成五,敵友表明可信度七成五,尚未達完全可靠九成整標準,請閣下注意安全距離維持,勿接近到三丈內……本機名稱為「鐵心」,不是「鐵心龍機」,請閣下再次稱呼時更正……」
陽印看到鐵心的那兩邊排炮已經「卡啦啦」地轉了個方向,不再直接對準了自己,心下總算是比較安心了些,於是連忙便又說道:「行了行了,你們這麼嘩啦一下地從地底破土竄出,我們不會莽撞靠近的……鐵心老兄你放心吧……」
陽印說到這裡,又轉眼望了望那個最先衝上來,可是緊接著就「叭噠」一下跌趴在地上,就像是故障了那般,一動也不動的「龍機」機模人,語氣透出了一股關懷之意問道:「這一位龍機老兄是怎麼了?看起來好像連動都不能動了哩……是不是哪兒浸水故障了?」
「龍機狀況目前未明……」鐵心的聲音,聽起來非常平板,還是不能像人類那般,從語氣中表達焦急的特性,來彰顯對情況的緊要:「之前在地下通道前進,尋找飛龍主人時,龍機突然呈現反應系統紊亂情形,推測以當時之環境,龍機出現自體性故障之可能只有一成三,而受到某種不明外在力量影響可能則為七成六……因此鐵心假設性推測,龍機確實是受到某種形式已非鐵心所能夠偵察之力量所形成亂荷過重,而導致微控儀失效……」
「飛龍主人?」陽印不是役物宗的人,對這種複雜的機摸人也沒有甚麼概念,因此並沒有特別去注意鐵心平板的語音裡面,甚麼一成兩成七成八成的敘述,但是他卻注意到鐵心機模人所提的「尋找飛龍主人」這麼一句話。
飛龍主人,豈不就是現在大家都在尋找的飛龍祖師嗎?
陽印的心中一動,連忙就問道:「飛龍祖師現在何處?是在地底下嗎?」
鐵心機模人立刻回答:「錯誤性推論……飛龍主人在鐵心、龍機前往尋找時,突發性地衝出了地面,震波同時也順地道外傳,將鐵心、龍機震出了地面……」
「甚麼?」陽印立刻再問:「你是說,飛龍祖師已經出來了?」
陽印的這個問題,並沒有立刻獲得甚麼回答……
因為正當他問的話還沒說完時,魔天元暴外的某個特別的方位,距離這裡應該是只有五、六里外的某個地方,轟然炸起了一層幾乎將附近夜空,都照得通明的猛烈強光!
這層難以形容的強光,立刻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不管是人、驢還是機模人。
「注意……強烈元暴波動即將來襲……」鐵心機模忽然往前「蹦」地一下子彈躍而出,伸展的一雙鐵足轟然直踏入地,同時做出了彎腰蜷背的姿勢起來……
緊接著鐵心又雙臂擴展,兩側的重炮蓬蓬撞地,就好像是在以沉實的重量,準備抵抗即將捲來的元暴波動那般,從機炮到雙腿,四點撐力,機身頂護住趴在下方一動也不動的龍機和龍機背上的璇心……
就在鐵心快速地採取護守的行動時,陽印也看到了鐵心的後方,一片銀亮如龍般的旋轉光華,「呼啦呼啦」地直衝而上,就好像一個銀色的龍柱盤旋升天那般,那種芒力上竄的高度,幾乎難以估計……
陽印看到這麼神異得難以置信的一幕,臉色也同樣不由得變了,連忙就大喝一聲,雙足陷進了地面超過一尺,同時彎腰縮肩,準備承受這種強烈的元暴,所引起的劇烈狂捲力量!
那一柱上旋的銀龍,在元力衝霄地上竄進了隱隱的遠空之後,猛地一聲震天撼地的轟然巨響,接近地面不知道是怎樣強大的力量,使得底部的銀龍蓬然漲大,好像一個波環般地往四面狂散而出!
陽印的心中不由得抽緊了一下。
這一定是屬於甚麼天人級的力量所造成的元力暴沖結果……
當陽印正聚集了全力凝鎖在地面,同時前傾著身子,仔細觀察隱隱轟然而來的強大震波時,忽然他又發現到了另一邊也出現的怪異現象!
這個現象所顯露的方位,是在更遠處,原本魔天元暴的中央位置……
幾乎是和那個擴散的銀龍根部同樣的時間裡,從原來的魔天元暴中,忽然就好像猛然間閃起了數以千計的焰火那般,爆出了一團又一團的強烈炸光,在即使是離得極遠的此處地面,也微微地起了明顯的震動,那種連連而來的隆隆震動,可以想見在魔天元暴的中央,必定也和那個銀龍起處一樣,發生了難以估計的劇烈元暴互衝……
在那一團又一團,幾乎佈滿了之前元暴範圍的炸光之後,忽然又緊接著出現了一種讓人難以理解到底是甚麼東西的怪異現象……
一條一條就像是連接到天邊地角的長長暗帶,「嘶嘶嘶」地,連續不停,從魔天元暴的中央,像是長線般地直拉出來……
一條之後,又是一條……連續不停地猛然拉出……
感覺上竟有點像是有一個天地間的巨神,正在變著戲法那般,沒完沒了,轉眼已是佈滿了整個遠處的天空……
那種暗帶的顏色非常怪異,乍看之下好像宛如暗影般的烏黑,但是仔細和其他黑沉的背景比較,卻彷彿淡淡地泛著瑩光,那種奇異的特性,實在是讓人捉摸不透,也思量不出,到底是甚麼東西……
銀龍放出的強烈波動,幾乎是立即性地就引來了暗帶的直貫而來……
顯然這兩種力量,彼此絞扭之後,使得兩方面都立刻不穩定了起來……
陽印已經來不及再觀察那兩種力量,最後到底產生了甚麼樣的變化。
因為一大片銀亮而且薄利如刀的風勁,已經帶著好像千魂萬鬼尖銳的嘯音,從天上閃然而來……
只聽到「轟」地一聲巨響,就好像舉目望去的一片地面,突然每一寸都炸起了飛塵那般,陽印他們所處之地,已經是滿眼的迷離塵煙!
強烈而且銳利的風力,立刻就使得所有地面「嘶嘶嘶」地,就好像數千支無形的利刃,在地面割出了一條條密集而且帶著旋力的痕跡……那種威力的強大難擋,簡直讓人連躲都無從躲起!
陽印不敢怠慢,連忙將運集的真元陡然放出,但見他的身外「嗡」地一聲,出現了一層紫紅兩色光芒,不斷流轉滾動的半圓型護罩,牢牢地,而且穩穩地,將陽印的身子給罩住!
等到真正帶著銳勁的風力,「唰啦啦」地直壓而來,陽印猛地悶哼一聲,才知道這種怪異到了極點的銳風,有多麼厲害!
卷刮不停的風面,簡直就好像在風中帶著數以百計的薄利刀片那般,風面切過,立刻就「蓬蓬蓬」地,在陽印的護罩外層,刮起了一條又一條,宛如生鐵直磨般的飛濺星火!
那種「沙沙」直響的風切聲,聽起來居然也有點像是在淬磨著鋼鐵的刺耳磨擦聲!
陽印陡地覺得有點吃力了起來!
這種威力未免也太不可想像了吧?
連陽印距離這麼遠的地方,都駭然覺得一刮一刮的風刀割勁,好像就非要切進來不可那般的嚇人了,那如果是在力量的中心,又會是一個甚麼樣的感覺?
如果真的在那風刀威力最強的地方,豈不是連空間都被這種力量給切成了粉碎?
陽印正在傾其全力地支撐著……
忽然間,他就聽到了迷迷濛濛的高空之上,傳來了一條又一條,非常怪異的「呼嚕」飄掠聲……
這種很難形容是甚麼聲音的怪響,一傳入了陽印的耳中,立刻就讓他很自然地聯想到了之前他所看到的那一條條怪異的跨空長帶……
不妙的很,看樣子那怪怪的折帶,顯然也已經拉長到這裡來了……
當陽印正在這麼想著的時候,突然又是一聲聿聿的驢嘶聲,從他的左側傳了過來……
陽印還沒來得及想到其他,就猛地被一陣巨大的衝力所撞,「蓬」地一聲巨響,陽印深陷在土中的雙腿居然也抵擋不住,硬生生地被這股衝力給連人帶罩地撞得側翻了出去!
陽印大吃一驚,連忙聚氣沉機,想施出沉墜術將橫翻出去的身子給釘住……
不過他還沒真正穩住身子,又是一聲驢嘶,然後緊接著便又是「蓬」地一撞!
陽印這一回總算是發現到,這個宛如巨大的鐘槌般,突然連續橫撞而來的,居然是那只自稱是天池劍宗綠霓仙子所化的小驢!
陽印在發現這連頭帶身,猛力衝來的力量,竟是那隻驢子所發時,不由得心頭有點發火……
這隻小驢是在發甚麼驢瘋?怎麼挑在這種時候,來對著我猛撞?
陽印正想沉氣聚聲地大力喝問時,忽然上空一陣嗡嗡怪響,緊接著空中烈亮的風芒陡然暗了一大片……
陽印還沒弄清楚是甚麼東西時,猛地就在他原本待著的地方,轟隆一陣暴響,一股強大的壓力,直將陽印和綠霓神驢,給連人帶驢地推得飛了出去!
陽印被這一下的衝勁,直給壓得頭昏眼花,「唰啦啦」地橫飛了至少十五、六丈!
在這種節骨眼時,陽印依然清楚地知道,此時體外的氣罩千萬不能夠收回,否則被那種跟刀子也沒兩樣的風中銳勁掃到一點,其實和被砍了十幾刀,也沒有甚麼兩樣……
因此陽印即便是被那不知道是從何而來的轟然壓勁,給沖得頭暈目眩地分不清東南西北,但他依然堅持著憋住那一口真元之氣,使得體外的紫紅流罩雖然有點被壓得變了形狀,不過卻還是像個皮球地包覆著陽印!
等陽印好不容易身形落地,緩過一口氣來之後,定睛一看,正好瞧見那原本待著的地方,發生了甚麼事,使得深沉的陽印也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見到的,是在原先所待的位置那兒,也不知道是從哪裡來,怎麼來,居然就這麼無緣無故,而且毫無道理地,便在空中出現了一個大約有幾十丈寬,簡直就像個小山頭的巨大山巖!
而當他定眼望去時,這個巨大的山巖還正在「轟隆轟隆」地往地面裡層壓去,飛激起來的塵煙,迷天障地,如果不是這個山巖實在太大,陰影就像座小山一樣,實在是難以發現!
如果陽印之前沒有被綠霓神驢給這麼連撞帶推地,沖離了原先的位置,現在這座小山的邊緣,恐怕就會將他給壓個正著!
陽印現在的功力,也許真的有了大進。不過這個小山般的巨岩乍看第一眼時,就可以估得出至少數萬斤,在眼前這種風刀狂掃的特殊狀況下,陽印應付起來雖還不至於承受不住,但也已經是有點吃力了。
如果真的在這種情況下,被這麼一個數萬斤的巨岩給正正地砸中,恐怕陽印就算是不死,也得去掉半條命了。
陽印想到這裡,背上又再一次地滲出了冷汗。
這個時候他想要找綠霓神驢時,轟然天地變色的混亂狀況,已經讓他一下子也抓不到神驢的位置了……
而在不遠外的鐵心機模人,以其龐大的機身,壓護住了因為不明原因,而突然就停止了運作的龍機,和其背上的漩心。
雖然鐵心的機身,並不能像陽印那般將每一個空間都完全護住,但是鐵心因為機身龐大,壓在上面其實就像個蓋子一樣,所以對於長抽而來的風力切勁,倒也護得極為周全。
只不過在這些天象異變,突然就好似驟風突來那樣地襲捲了周圍所有的空間時,原本好像故障的龍機,竟然「劈哩叭啦」地從身上竄起了一種非常怪異的波動。
這種波動和天空中那種又長又寬,而且還不停地從不知道甚麼地方,攝來的各種山巖硬石巨木樹叢的空間折帶完全不同。
在龍機的鋼鐵機身中,突然出現了一圈一圈,宛如波紋般的怪異振動……
而且這一圈圈的波紋,並不是由內往外擴散,相反地還是一圈一圈由外往內縮聚,那種樣子看起來,就好像是有一種甚麼非常特殊的東西,在龍機的機體內快速地成形那般……
除了這種怪異的波動之外,往龍機的機身胸口的位置,還「嗡」地出現了一團好像是水液般的透明體。
這種透明體大致是呈現近圓形的,而邊緣也真的就宛如一汪很不穩定的水液那般,不停地伸縮搖動著,看起來就好像有個甚麼液態的東西,正在龍機的胸口滾動那樣,極之奇特無比……
在那種怪異的波紋和怪異的水液之外,龍機的最外層也同時散佈著一條一條宛似電火的青白色亮芒,而且這種亮芒還像是個電流長蛇那般地,不斷地在龍機的週身上下來回流動著,發出了雖然脆亮,但是在目前一片洶湧混亂的環境中,反而很難聽得清楚的「劈哩叭啦」爆響。
龍機的背上雖然背著一個璇心,但是在龍機身上竄繞的電芒,似乎並沒有影響到他背上的人體,電火來來去去,就好像根本沒有這個人存在似的……
如果有人在這個時候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其實好像不存在的並不是璇心那個人體,反而是那一條一條青亮的電火。
那種電火繞到龍機的背後時,就這麼直接地穿進了璇心的身體中,完全沒有那種電火碰到人體該有的反應……
這種怪異的情形,簡直就好像這種繞身的電火,雖然在龍機的週身顯形,但是那種電火的本質,其實是在另一個完全不同的空間那般。
然後觀察的人才會訝然的發現,這個看起來很正常,宛似能量外洩的電火爆光,其實特殊的狀況,比起前兩者來毫不遜色!
龍機現在出現的這種怪異的現象,顯然已經超過了鐵心能夠評估的范籌。
所以儘管鐵心觀察到了同為「機摸人」的龍機,身上顯出這種不明神秘狀態,鐵心只是體內發出輕微的「咕嘰嗡嗡」的運轉聲,但是對於這種完全不合理的現象,鐵心並無法作出任何可以接受的適當行動……
所以鐵心依然沉沉地以其巨大的機身,護住了下面的龍機和璇心,任憑上方的風力銳勁,在其背上刮得火星直噴,鐵心還是動也不動!
就在這個時候,有一條長長的空間折帶從陽印、綠霓神驢、鐵心、龍機和璇心所在位置的上方嘶然長掠而過……
這次的空間折帶,並沒有攝來甚麼莫名其妙的雜物,只是從折帶裡飛出了一個圓圓的暗影!
這個暗影「咻」地一聲,速度飛快地直射在地上,居然還「蓬」地一聲,放出了一團好像焰火般,但其實是純粹的精元真氣護罩!
這個氣罩一出現,就嘶地快速脹大,轉眼之間,將附近周圍二十丈的風力銳勁,都完全地逼了出去!
所以從這個圓影一落地,猛然間二十丈以內範圍的地方,都忽然就風遠勁隔,陡地安靜了許多。
這一個二十丈的隔離圓罩,像個蓋子一樣地蓋在地上,原本在這裡的陽印、綠霓神驢、鐵心、龍機和璇心,都被這個罩子所包涵在內。
陽印忽然發現周圍的銳風盡消,一下子也有點意外,好一會兒才將紫紅色的氣罩撤去,縮弓的頭頸往前伸出,很謹慎地望了望……
在這一望之下,陽印立刻就發現西方空中又是「嘶」地一聲長響,一條空間折帶就好像飛滾而來的巨龍那般,對準他們所在的位置長卷而來!
「大家小心!怪帶子捲來啦!」陽印駭然間一下子也想不了這麼多,大喝之後,就想撤身飛退!
只是從空中飛捲下來的空間折帶,顯然速度極快,陽印才剛想急身而退,空間折帶已經橫掠而過!
陽印從來也沒有想過自己會真的被這種怪異至極的長帶拂中,大駭之下,只覺得身上好像被一層會引起輕癢的薄薄羽毛拂過,從上到下,一刷而退!
然後陽印就忽然發現自己不知怎地,居然變成了在腳不著地的空中了……
微曦的空中,粉白色的光線已經照亮了半邊的天空。
軟如棉絮的白雲清晰可見,唯一比較特別的,就是那個在高空中有點像是一條一條的飛蛇,又有點宛如高飛的飄帶,正洒然來回地長掠著……
陽印第一眼注意到這些之後,隨即他就發現身體開始往下掉落了。
他們這幾個人驢機模人,顯然都被方纔的空間折帶,給同時攝到了另一個不知道是甚麼位置的處所。
他們出現的位置,其實並不是在高空之中,而是在距離地面大約只有五、六丈的地方。
下面是一彎淺淺的河流,和幾塊看起來似乎不大應該是在這裡,想來又是那空間折帶所造成的半截大樹幹,和一些碎石崩士。
這樣的高度,當然是難不倒陽印和綠霓神驢的。
乍現空中,陽印立即聚氣凝身,輕輕地飄落在地。而綠霓神驢也四蹄輕踩,很穩當地著陸。
反倒是一直趴著護住龍機和璇心的鐵心,驟然出現在這裡的空中時,一下子身體失去了平衡,加上其機身又重,「呼」地一下就猛往下落……
好在鐵心立即緊急啟動了背脅的「浮空晶石」,方才搖搖晃晃,歪來歪去地蓬然踏地。
鐵心的機身極重,加上墜力,蛙彎的鐵腿一蹬在地上,立即就「嘩啦啦」地踩碎了一大片溪邊的石頭!
這一群裡,比較倒楣的,要算是龍機了。
龍機顯然依舊是失去了功能,一出現在五、六丈的上空,立刻唰然下落,「蓬」地一聲巨響,恰恰跌趴在溪邊的淺水區,土塵沒有飛起來,倒是「嘩啦啦」
地濺起了半天高的水花。
因為龍機還是趴著跌下來,因此背上的璇心,在浮空布帶的緩衝下,雖然是跟著龍機被拉下地,但好在一點事也沒有。
龍機一跌到水裡,又是週身「嗶嗶叭叭」地電火連連繞響個不停……
只不過這種情形看在陽印的眼裡,反倒還以為是龍機這一下子給跌出來的,因此並沒有引起他的任何注意。
這個時候陽印唯一注意的,只有兩件事。
這一次被空間折帶攝來的此處,雖然空中一樣有像超級黑長蛇般蜿蜓長掠的空間折帶,而且也不時從折帶中掉出一些突兀的東西。
說平靜是沒有甚麼平靜,然而卻沒有了之前那種元暴摧風,昏天黑地的驚人混亂。
甚至舉目往四方放眼望去,根本就看不到任何元暴風圈的痕跡!
這裡雖然陽印還不曉得是哪裡,但至少他可以確定絕對不是原來的魔天元暴圈附近。
另外一件陽印注意的事,就是之前突然從空間折帶中像個彈子般疾射出來,緊接著布起了一圈威力極大的圓氣護罩,可是真元的波動反而引來了另外一條空間折帶,最後將他們一股腦地攝到了這裡的那個圓圓怪影。
這個圓影此次顯然並沒有像之前那樣,布起了甚麼真氣護圈,只是老老實實地往下「咚」地一聲掉落在地。
從這種情形看起來,這個圓影出乎陽印的意料之外,很明顯地並沒有主控行動的能力!
一個沒有行動力的圓影,怎麼會發出這麼強的真元護罩?而且在元暴風刀威力圈中,竟能擴展出二十丈的超大範圍?
這些讓陽印想不透的疑問,使得陽印在看清了莫名其妙跑到這裡來的環境後,立刻就注意地望向了那個掉在地上的圓圓怪影,想弄清楚到底是甚麼東西?
誰知陽印不望還好,這一望之下,更是整整地又嚇了一大跳。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那個圓溜溜的怪影,居然是一個皺巴巴,綠溜溜,擠頰嘟唇,看起來似乎是被甚麼力量壓得連眼睛都快睜不開的恐怖人頭!
乍然看到這麼樣的一個人頭,已經是很駭人的情景了,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更讓陽印差點從地上跳了起來……
那個干皺的根本瞧不出原來五官是甚麼樣子的人頭,居然還倒在地上,對著陽印桀桀尖笑,而且還以一種詭厲的語氣說道:「怎麼了?沒見過人頭嗎?」
陽印和綠霓神驢聽到這個皺巴巴的人頭,居然還會說話,都不由得再一次地大出意料之外。
「你……你是甚麼妖孽?」陽印一下子就很自然地脫口問道。
「甚麼妖孽?」皺人頭依然以一種尖細的語調說道:「你這個年輕人實在很不識好歹,我好心地將你們救出困境,你居然還說我是妖孽?」
陽印聽得一下子有點糊塗:「你……你說這話是甚麼意思?」
「甚麼意思?」皺人頭又尖尖地笑了起來:「這還要說嗎?你們之前不是被困在元暴的風圈當中麼?如果不是我放出氣罩的波動,引來了空間通道的折帶,你們又怎麼能夠安全地跑到這裡來?像你們之前那樣的死撐,又能熬得了多久?」
陽印聽得不由得微微一愣……
這個皺人頭的出現,也許確實怪異非常,但是他後面所說的這一段話,倒也是有他的道理的。
不過陽印可不是一個容易被說服的人,這時依然辯駁著說道:「怪人頭,你說得可不一定是對的,我的護身氣罩雖然還不足以抵擋魔天元暴的中央威力,但是要說這種邊緣外的怪風,可也並不能耐我何,要退出脫困並沒有甚麼特別難的地方……」
怪人頭聽陽印的回答,又是一陣「桀桀桀」的尖笑,兩隻看起來就像是險些睜不開的眼睛有點吃力地蠕動著,不過卻從其中射出了兩絲細如尖刺的幽厲眼光:「桀桀桀……你說得倒是簡單,先不說你和旁邊這一隻人魂石驢身的怪驢子,是不是真的能撐到範圍至少有兩千五百丈的光帶切風威力圈,你的功力能夠到現在的這種程度,想來應該和已經現身的陰陽界主脫不了關係……陰陽界主是以正派之身飛昇天間,你和那只怪石驢或者真能走出去,但是你們難道就放得下躺在那裡的「役物宗」宗主「七巧天工」於不顧?」
陽印聽了這個怪人頭的一段話,心中倒真的又吃了一驚。
從這個怪人頭前面露出的那種精細微亮的詭異眼光開始,陽印就忽然從心中浮起了一陣有點熟悉的感覺……
陽印一下子也分辨不出為甚麼自己的心裡會有這種感覺,但是後來從這怪人頭所說的話前半段聽來,這個怪人頭竟好似對自己陰陽和合派這邊的情形極為熟悉,這就有點讓人思量不透了……
尤其他還特別指明自己的功力進境、顯然他並不只對陰陽和合派熟悉、連對他陽印也絕對是陌生不到哪裡去的。
不過怪人頭後面的話,則更是讓陽印非常意外。
因此他不禁很自然地轉頭對著那邊,還躺在淺水中的龍機背後一塊怪布所包著的女修望了過去:「你是說,她是「役物宗」的宗主「七巧天工」?」
「哈哈哈……」怪人頭又尖笑著說道:「普天之下,除了役物宗之外,還有誰能做出這種完全能夠自己判斷運作的器械妙物?」
陽印聽到這裡,就立刻問著雙足分立,站在龍機和背上女修前面,做出了防衛姿態的鐵心說道:「這位真的是貴派的宗主?」
鐵心體內「嗡嗡嗡」地輕響了一陣子,很坦白地回答:「推論正確……」
陽印心中非常快速地斟酌著情勢,嘴裡則是對著怪人頭說道:「好吧!如果這位真的就是七巧天工宗主,那麼我和神驢確實是不能這樣就棄她而去……加上我的氣罩自保還有餘,要想多帶個人,恐怕就有點困難了……不知道你特別提起這個,是打算要做甚麼?」
怪人頭還是「桀桀桀」地怪笑著:「其實也沒甚麼,只不過是想請你幫我一點小忙罷了……」
「幫你一個小忙?」陽印外表一副很困惑的樣子,但是心中卻是直覺地響起了很不安的警告感受……
「你可不可以先過來?幫我將我僅存的這個腦袋給從淺水區裡撈起來,移到一個比較高的地方?」怪人頭的語調,忽然間變得非常柔軟。
對於這個怪人頭如此簡單的請求,陽印照理說應該是立刻就做的。但是不曉得為甚麼,陽印的心中就像有個甚麼聲音正在嚴重地警告著他千萬別輕舉妄動,讓他一下子對這舉手之勞的事,竟有點猶豫了起來……
他沉思了一陣子,終於開口說道:「你說的請求就是這個?」
怪人頭擠皺的臉上怪怪地抽動著,似乎是正在露出笑容,只是那種擠成了一團的感覺根本看不出任何含有笑意的模樣:「怎麼了?難道你好手好腳的,還怕我這麼一個只剩下腦袋的廢人?」
陽印又沉默了一會兒,方才緩緩地回答道:「這是另外一回事,我只是有些懷疑,你要我幫的忙,恐怕不是就這樣而已吧?」
怪人頭陰陰地笑道:「你未免也太小心了點吧?難道你真的怕我怕成這樣?連請你將我的腦袋從水裡撈出來也這麼囉嗦?」
陽印雖然耳裡聽到怪人頭這麼有點語帶嘲笑地說著,但是心中卻隱隱覺得這裡面恐怕還有些鬼名堂,因此很不在乎地說道:「如果你這麼想,那麼我也並不在意,橫豎想請我幫忙的是你而不是我……」
陽印的話才剛說完,一旁由綠霓所化成的石驢,覺得這個人頭如此半邊泡在水裡,想來必定很不舒服,她自己此時身受化為驢身後諸多不便的苦處,更是覺得想去幫這怪人頭一下,好讓他舒服一些……
於是陽印沒有往前移動,反而是綠霓神驢「得得得」地走了過去,靠近這個醜醜的怪人頭旁邊,低下驢首,輕輕咬住怪人頭散亂的發尾,「嘩啦」一下子,將怪人頭從淺水裡撈了起來……
綠霓神驢將人頭咬拉起來後,就放在旁邊的一個高起的岩石上,同時對著怪人頭聿聿聿地叫了幾聲。
本來灌進人頭耳孔裡的水流,咕咕咕地流了出來,黃水順著擠皺的腮邊滑下,那種景象看起來雖然是那麼地恐怖,卻也說不出地噁心。
「哈哈哈……多謝你這隻驢子了……」怪人頭離了水面,似乎比較能夠睜開眼了,斜斜地睨了綠霓神驢一眼繼續說道:「看來你在化成石驢之前,應該是屬於真人界正派的女修真……」
綠霓神驢又聿聿聿地叫了幾聲,從那種驢鳴的音調聽起來,有很明顯的意外味道。
「至於你問的,到底我想請你幫的是甚麼忙……」怪人頭尖尖的,細細的聲音說到這裡,忽然歎了口氣說道:「本來我還在想,我現在變成了這個樣子,大概真的是天將絕我了……結果沒想到,機緣牽引,果然冥冥中似有定數,竟就這麼遇到了我的好徒兒……這豈不是蒼天有眼?但是我在慶幸之餘,不由得有點洩氣地發現,我的這個徒兒,竟是膽子這麼鼠小的一個貨色……」
陽印聽著恐怖皺人頭干尖的語音,除了感覺得出這個人頭的聲音,顯然也是被擠成這種半夜聽來會嚇死人的語調之外,陽印實在是聽不出這個人頭說的話是甚麼意思。
從他方纔的那段話聽起來,難道這個人頭是……
陽印勉強定了定神,穩住聲帶地說道:「你……你……難道是……難道是……」
皺人頭見了陽印的態度,心下暗自欣喜,便又立刻「桀桀桀」地尖笑了起來:「好個陽印!居然到現在還認不出我來?」
陽印一聽,這個人頭竟還一口就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心頭不由一跳,更加有了些底,臉色微變中,一下子有點說不出話來了。
皺人頭又「桀桀桀」地尖笑了一陣,隨即破口大罵道:「混帳東西!笨蛋蠢貨!我都已經說得這麼清楚了,你這個叛徒居然還不快來向師父從禮問安?」
皺人頭的這一陣怒罵,陽印只聽得心中劇震,臉色忽然間變得非常難看。
雖然這個怪人頭所發出尖細的聲音,陽印並不特別能夠辨認出來,但是這怪人頭罵人的語氣,卻是陽印所熟悉的。
尤其是這個怪人頭連著幾下明示暗示,陽印就算是想猜不出這個怪人頭是誰,恐怕連他自己也難以相信。
因此陽印不由得往後退了兩步,有點遲疑地說道:「你……難道是……孽龍師父?」
「廢話!」那個原本被擠在角魔魈肩頭的孽龍化形,也就是真正的極光老祖,怒聲叱道:「你這個陰陽怪胎除了我,還有哪個師父?難道還是生下你的三陰太師和六陽鳩婆不成?」
陽印聽到這裡,心中再無懷疑,連忙就在原地跪下叩頭道:「師父,並不是徒兒沒有認出師父,而是聽說師父已經被角魔魈給……給……所以……」
極光老祖的皺皮腦袋又「哈哈哈」地尖笑道:「和妖魔界打交道,怎麼可以沒有一點心理準備?也許角魔魈的出現方式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但是我也沒這麼簡單就死的……邪派第一定律:只要存活下去,就有無限可能。難道你忘了嗎?」
陽印在聽著極光老祖說明的同時,心中的那種警覺依然非常明確,一下子也摸不出到底是哪裡出現了問題,只得閉著嘴沒有接話。
不過極光老祖也並沒有等著陽印接嘴,心中快速地暗忖著怎麼樣另外使個其他的法子,口裡卻是繼續說道:「可惜我死拗硬拗,撐著剩下一個腦袋,所有以前吸聚的真元,再加上妖魔的淬礪之後,幾可稱雄於人間的元珠,都準備要給你這個混蛋小子,沒想到你居然還怕我害了你似的……」
陽印見極光老祖就這麼指明了來說,連忙又叩頭在地恭敬地說道:「師父明鑒,師父明鑒……」
陽印這時,雖然聽到了極光老祖這麼說,但是他一向都深知這位其實才是他授業師父的孽龍化形,心機之深沉陰狠,實在是令人很難信任,因此儘管陽印態度恭敬,語言順服,又跪又叩,但就是不肯上前一步去……
從極光老祖或暗或明,似乎就是要陽印靠上前去的這種企圖,陽印從心底就總覺得有點不對頭,因此儘管極光老祖再怎麼說,陽印就是死不願上前。
如果極光老祖真的要對甚麼靠近他的人不利,現在的綠霓神驢就站在他的面前。
不過極光老祖沒有對綠霓神驢動手,並不代表他就沒有對陽印這個「陰陽怪胎」懷著甚麼鬼心思……
可是極光老祖後面所說的那個「要將元珠給你這個混蛋小子」的話,卻又同時引起了陽印的注意。
「徒兒愚昧,師父後面的話是甚麼意思?」陽印非常謹慎地問道。
極光老祖皺巴巴的腦袋上,那一絲微睜的尖厲雙眼,淡然地掃了陽印一眼,在沉默了一下之後,方才浩浩地再度歎了口氣說道:「我老實告訴你吧!混小子,我現在全身上下,只剩下了一個腦袋,你認為我還能夠活多久?」
對於極光老祖的問題,陽印只有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
「雖然我藉著蛟魔突如其來的一擊,同時透過角魔魈體內大量質變的情形下,那個將我所有元識緊扣住,但是卻並不立即消滅的恐怖魔質,終於出現了一絲絲幾乎難以察覺的空隙……因此總算是將被壓陷住的元識,給突然飛脫了出來……但是因為我的肉身其他的部份,已經完全轉成了角魔魈的魔質,再也不復存在,所以即便是我現在這個腦袋神識裡,充滿了一種也許是三間九界中,唯一曾經從魔質的控制下掙脫出來的真力元珠,可惜我終於還是難以繼續存活的了……」極光老祖說到這裡,又歎了口氣:「現在的我,頂多只能夠再多喘幾口氣而已,原本我還想將這曾經吸取過無數真元,甚至包括了異界跨空而來的啟元使者真氣質性,而又經過魔質淬練,可以說是人間獨一無二的元珠,轉傳給你陽印,但是卻沒想到你防我的心,比防敵人也絲毫沒有差到哪裡去,看來你真的是與我無緣的了……」
極光老祖的這一番話,說來真的是極之誠懇無比,同時裡面還很明顯地蘊含著他傳承元珠的悲壯情懷,讓人聽了之後,都會忍不住興起幾許英雄遲暮的感歎!
不過這樣的話在陽印聽來,即便是熟知極光老祖個性的陽印,也一下子很難判斷出他的這一段話是不是真心話,因此陽印也不曉得是否該真的就相信他這個一向陰沉的師父之言。
然而即使是心中依舊很有戒意,可是極光老祖這一番敘述真元特殊性的話語,的確是大大地觸動了陽印心底最深處的**……
先不去說極光老祖是不是真的如其所說,要將精鍛淬練的元珠,傳給陽印;若是他現在所說,關於元珠的一些特性敘述,真的就是這樣的話,那麼極光老祖此時所說的這個元珠之難得,那幾乎可以說是無須再多贅言的了。
極光老祖顯然非常能夠掌握隱藏在人類心底的根本**,當他前面的那些話說完之後,忽然從他那個很干皺的人頭頂部天靈蓋的位置,「嗡」地一下,放出了一陣赤艷艷的彩色光華。
這一陣彩色的光華,呈現放射狀,中心位於極光老祖的腦門之上,光度除了非常強亮,將周圍五、六丈的空間中都染上了瑩瑩的彩光之外,光色的細緻精密,使得看見這圈華芒的人,只能很明確地瞧出色彩繽爛,眩人眼目,但是卻很難分辨出確切的顏色區分。
這種元氣的精細特性,陽印第一眼就看出正是極光老祖最著名的「極元光氣」
的獨有標誌。
隨著這一陣細密的彩光出現,緊接著從極光老祖的腦門上,就又「嗡」地一下,出現了更加令人驚奇的景象。
有一顆形狀怪異的彩色元珠,就這麼樣地從極光老祖的腦門裡,「蹦」地一下子,跳了出來,懸在空中不停地旋轉著,照亮的範圍更加擴展到了七、八丈。
之所以會說形狀怪異,是因為這個彩色元珠雖然叫作元珠,但是光華細如密線,其實所看到的,大部份都是這種往八方放射,伸伸縮縮個不停的彩色光線,真正元珠的形狀反而並沒有很明顯,如果不是極光老祖自己叫了「元珠」的稱呼出來,恐怕乍然看到這種景象的人,也會一下子弄不清楚這是甚麼東西。
陽印見到了極光老祖的「極光元珠」真的從他腦中竄出來時,還真的是嚇了一跳。
因為這顯然就表示,極光老祖之前所說的那些話語,有一定程度,是真正的實話,並不全是騙人的謊言。
想到這裡,陽印幾乎忍不住要躍然上前了……
可是在他的心裡,儘管貪念已經被深悉人性的極光老祖煽起,但那隱隱充滿不安的忐忑警覺,卻還是這樣確定地存在於他的意識之中……
即使是心機深沉的陽印,也很困難地勉強扼止住了心中那股要立即竄上前去的衝動……
只不過在陽印內心警告與**正互相掙扎著的時候,極光老祖的語音,又恰恰在這時繼續傳了過來:「既然你這個混小子心機這麼重,連靠近我都不敢,那麼我也無須將腦內的元珠傳給你了……」
極光老祖說到這裡,窄細的眼睛,忽然瞟了瞟旁邊的綠霓神驢,語氣也突然變得有些歎然地說道:「這位元魂陷在石驢的朋友,心地顯然是比起那個混蛋徒弟要有正義感多了……我作惡一生,現在臨死前,多少感覺到你們這些我以前最討厭的「正派修真」還是有可敬的地方……如果你願意,我就將畢生聚得的這一粒「極光元珠」灌進你的體內,雖然還不至於能夠重塑肉身,但是讓你比較有個人形,脫離這麼一個驢體還是做得到的……」
綠霓神驢一聽極光老祖的話,也不由得有些愣了。
但是驢子總歸是無法清楚地說出人話,所以綠霓神驢只能回頭望了後面遠遠的陽印一眼,然後又轉頭看了看極光老祖頭上懸空旋轉個不停的放射芒線,驢頭上一雙眼光顯露出了:「這個元珠真的能夠幫我恢復人形嗎?」這樣的神色。
極光老祖並沒有直接對綠霓神驢所展現出來的這種疑問,做出正面的回應,只是他頭上的那顆芒線流轉的元珠,忽然間放大了照亮的範圍,將旁邊的綠霓神驢整個長耳短毛的驢身,給包納了進來。
當「極光元珠」的彩線,放長射及到綠霓神驢的驢身之時,那原本由石質立形的沉動驢身,竟然就像變成了汽球做成的那般,緩緩離地浮了起來……
「因為這個石質並不是你真正的肉身,所以我的元珠並不能發揮改造生體的效能……」極光老祖的語音平和,因此綠霓神驢雖然整個驢身都輕輕地往上飄浮了起來,但是它並沒有甚麼驚惶失措的樣子:「不過至少,將你石質外形依照原來你肉身模式重新塑定,至少還是沒有甚麼問題的……只是呢,也因為你的這個識形,乃藉石而成,所以我的元珠傳給你後,至少會喪失掉一半以上的修練效力……雖然極為可惜,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極光老祖說到這裡,慢慢浮起的綠霓神驢軀體,已經浮飛得和極光元珠差不多的高度了……
後面的陽印,這時心裡實在可以說得上是猶豫難決。
直到後來他聽到極光老祖所說,極光元珠傳送給綠霓神驢之後,至少會喪失掉一半以上的效力,終於再也忍不住地開口說道:「師父且慢……」
這個時候的綠霓神驢,也正好開始從驢體之內,嗡嗡嗡地亮起了和極光元珠閃動的頻率同步的瑩瑩芒光,顯然極光老祖雖是只剩下一個人頭,但元力催化的動作卻已經在他意念下開始慢慢加強了……
當極光老祖聽到陽印終於忍耐不住的話音時,已經微合的皺縮眼皮並沒有立刻張開,但他那擠癟的嘴唇卻依然淡淡地說道:「怎麼了?你這混蛋小子有甚麼話說?」
陽印確實不愧心計沉穩的人,直到這種時候,心中依然記掛著防範極光老祖另有叵測之機,可是口中卻流露出極為惋惜的語氣說道:「師父,徒兒秉師父所教示,對任何事都要將最壞的顧慮考量進去,這樣才不會落到最後,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徒兒敬領師父的教誨,所以才會有比較多的顧忌……並不是存心對師父不敬,請師父明察……師父的修練是花費了多少心血所累積出來的,如果真的這樣就耗失了一半的元力,那豈不是太罪過了?」
陽印的這一段話,其實非常巧妙地將他現在的行為根源,轉推回到極光老祖自己的頭上去,只要極光老祖還是覺得他的教示是對的,那麼就很難直接對陽印的行為做出指責。
極光老祖聽了陽印的話後,立刻嘿嘿嘿地冷笑了兩聲道:「瞧你說的,倒好像你現在的行為,正是由我所教使得那般,我要怪倒第一個要怪我自己了……」
陽印馬上就叩頭說道:「師父明鑒,徒兒確實是真正將師父的教導當做行動的準則圭臬……如果徒兒真的心中完全無防,豈不反而有愧了師父的教誨?」
原本陽印在說話時,綠霓神驢的身軀,已經從瑩瑩的引動芒光,蓬然散出了一輪一輪和極光元珠極為相似的密線彩光,炫亮的程度頓時至少增加了兩、三倍……
綠霓神驢的身軀,這時已經完全被刺亮的彩芒所遮蓋,連驢子的形狀都看不清楚了……
後來極光老祖再次聽了陽印的話,也不由得有點愣了愣:「說得好,說得好,這般論起來,反而是我自己沒有遵守我自己所訂出來的道理了……」
陽印眼看著綠霓神驢浮空的體形,已經「叭叭叭」地發出了輕爆聲,同時浮空的極光元珠也變得更加地強亮:心中明白元珠真力的釋放並沒有停止,而且正在加強其中的那種威力……於是又連忙叩頭說道:「師父,請師父明鑒……弟子倒有一個既不違師訓,又能避免師父極光真元廢棄大半的兩全辦法……」陽印眼見極光元珠的光色越來越強,顯見極光老祖看起來真的是有那種將元力注進綠霓神驢體內的態勢,因此陽印趕緊益加恭順地提出了自己的打算。
「甚麼辦法?」極光老祖皺巴巴的臉上,似乎也漸漸透出了一種詭異的彩變顏色。
「弟子想請站在那邊的役物宗自動器械幫個忙,將師父的極光元珠取來交給弟子……」陽印乾脆也很坦白地說道:「弟子久受師父那種對諸人皆防的教示影響,所以弟子雖然明白此舉對師父或有不敬,但是弟子實在也無法根去那種不安的陰影。因此為保全師父修練不易的真元故,還請師父諒宥弟子的無禮……一殆弟子元珠納入,馬上前去師父面前叩頭求恕……師父,弟子相信您是沒有私心的,但是弟子心中久浸算計,陰影難除,就算是弟子故意討好師父,假意前去接收,又怎麼能傾全力專心吸化師父萬年以上,而且淬煉至極的真元?師父難道不希望弟子安心實意,不假作虛承,能真心地為如此僅見的元珠,做到最大的保全嗎?」
從陽印這一段意誠心懇,毫不掩飾,坦然直言的話,就可以看出陽印不但心計沉練,連說話的能力也是可稱舌燦蓮花,輕輕一撥,就將自己的得利轉到了保全極光老祖的真元上頭去了,不但說來道明理順,而且表現得氣勢凜然,就好像是真的為了極光老祖的真元保存而傾力求為的模樣。
對於陽印的這種說法,就算是奸詐如極光老祖者,也不由得暗自佩服這位弟子黑驢能夠生生說成白馬的那種鬼扯能力:只是從陽印的這種說法看去,確實也不能說他眼前的這種謹慎的行為是絕對的錯誤了……
因此極光老祖只有悶哼一聲地說道:「被你這麼一說,居然倒變成了我如果不照你的話做,似乎就是真的另有居心的模樣了……」
陽印更是叩頭說道:「師父,弟子也許真的膽小如鼠,瞻前顧後,但是在師父面前,這些惡習雖然深藏心中,卻也絕對不敢欺瞞師父……必定一一陳稟,據實以述……」
極光老祖聽到這裡,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正在考慮著陽印的建議。
同時他那擠得細細的眼眸,則是很自然地往陽印所提,站在旁邊的那個所謂的「自動器械」,也就是鐵心機模人望了過去。
然後極光老祖才發現,之前好似故障般的那個龍機機模人,居然不知道甚麼時候,已經從淺水裡俯趴著的姿勢,直直地坐了起來。
在極光老祖和陽印二人,在之前的那一段時間中,彼此雖為師徒,但卻想盡了各種辦法,用出了各式的手段,全心全意地勾心鬥角著……
可是也因為他們兩方都是心沉計深之輩,因此幾乎都傾盡了心力,集中在心智的相互攻防上,卻同時忽略了在一旁的龍機機模人,在他們這一段彼此算計的時間中,已經發生了神秘無比,而且隱晦異常,幾為人類所完全不能察覺和明白的特異變化……
《第廿七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