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沙的軍營裡,新種了許多柏樹,一棵一棵排列得非常整齊,遠遠望去,彷彿一道墨綠色的充滿生命的牆。
喬迪文站在花園裡,目光一直停留在那些柏樹上。柏樹周圍也開著各式各樣的花朵,卻似乎不如它本身有一種獨特的美。那種沉默卻蒼勁的氣質,不論是在陽光下還是在風霜雨雪中,在他看來,都是誰也無法代替它的魅力。
「喬迪文,你怎麼又心事重重了?」
一個聲音響在他身後,是他曾經在維爾特林最得力的副手漢斯,自「銀河之藍」艦隊成立之後,漢斯便加入了菲利克斯麾下,不久前剛升為少校。喬迪文自從住進了瓦列家,和漢斯見面的機會也相對少了些,但兩人的友情卻依舊還在,而且對他們的直接上司菲利克斯都頗為忠心。
然而,喬迪文很清楚,瓦列雖然對他像親生兒子一樣好,但始終也惹起了安東尼的一些妒嫉。因此,就在安東尼離開費沙之前,他便正式搬到了軍營的宿舍。可是,安東尼針對的人好像並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細心的他很快觀察出了安東尼的心態,只是他不知道那個人是菲利克斯罷了。而安東尼突然失蹤,他覺得奇怪,最後終於套出了瓦列的話,得知安東尼是被驅逐出境的,至於菲利克斯的身世,他仍舊不知道。只是這些天再去瓦列家,他看到瓦列的面容很憔悴,分明是掛念著兒子,但安東尼到底是犯了什麼滔天大罪?能讓父親對他做出如此嚴重的懲罰?
一想到這個問題,喬迪文就會莫名的為瓦列父子倆擔憂,他的心中甚至時常會滋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無論使用任何方法也無法將那種感覺驅散。
「我說喬迪文,你這些天到底是怎麼了?每天都有一段時間是這個樣子,老愛到這花園裡來對著這些柏樹發呆,從前的你可不是這樣的,真是越來越不像我當年認識的小老闆了。」
漢斯看著喬迪文臉上沉重的表情,有些不滿的嘟噥著。
「對了,菲利克斯還沒有消息嗎?」
喬迪文轉移了話題。
漢斯搖搖頭說:「我們那個指揮官向來都是我行我素,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做事總有他自己的一套原則,我們可管不了。不過話說回來,他這次一走,還真的一點消息都沒有,這些日子裡,我身邊怎麼會出現這麼多的怪事呢?」
「獅子泉那邊也沒有消息,菲利克斯可不要出事了才好。」
「這種不吉利的話你也說得出口?我現在馬上跟艦隊的搜尋台聯絡,看來不依靠高科技的搜尋系統找到指揮官,大家都不會放心。要是找到了,至少陛下一高興,肯定會褒獎我的。」
漢斯說著,便朝著遠處飛奔而去,喬迪文卻仍舊佇立在柏樹旁,心底的不安感越發強烈。安東尼和菲利克斯在同一天離開費沙,這個讓他想不透又似乎大有關聯的理由,在心頭早化作了黃昏的殘雲,之後也許會有雷雨降臨。而如今,他寧願相信自己是因此多慮而胡思亂想了。
「菲利克斯……你到底在做什麼?怎麼……還不回來啊?」
獅子泉的皇帝寢宮裡,亞力克還沉浸在繚亂的夢中,因為今天是他難得的休息日,他昨天晚上就讓女僕拉好了窗簾,似乎不想清晨的微光來打攪他的夢。而在他心底,最忘不了的人仍舊是菲利克斯。沒有菲利克斯的日子裡,他似乎覺得肩膀上的擔子重了許多,或許並不是他的工作量加大了,而是沒有好友經常來看他,讓他的身心都容易感覺到疲憊。就算是在睡夢裡,也總是夢到和菲利克斯童年時一起玩耍的景象,有時會不自覺的說上幾句夢話。
「亞力克,我離開的日子裡,真的讓你連做夢都會想起我嗎?」
溫柔的聲音和溫暖的觸感,一股熱流從手心傳入了亞力克的意識,他猛然睜開了眼睛。只見菲利克斯坐在他的床前,正握著他的手,深藍色的眼睛裡充滿了憐愛。
「菲利克斯,真的是你嗎?你回來了?」
「是我,亞力克,我回來了。」
那的確就是菲利克斯,亞力克擦了擦眼睛,從床上坐起來,激動的望著他的摯友。
「你真的回來了?那……諾薇卡沒事吧?你是不是也帶她一起回來了呢?」
亞力克急切的想要知道菲利克斯在海尼森發生的一切。
菲利克斯臉上露著淺淺的笑容,「諾薇卡沒事,一切都是巴拉特前總理李德想要加害她和共和黨的陰謀。現在李德已經死了,楊夫人重新做上了總理,諾薇卡自然平安無事。只是她在海尼森那邊還有一些事情尚未處理完畢,我想她要來費沙應該還會等一段日子。」
「是嗎?不過你們遲早都是會結婚的,我還是很高興啊。」
亞力克下床走到鏡子前面,拿起梳子,梳理著凌亂的金髮。
「對了,國務尚書前些日子手頭事務很多,忙得不可開交,我也批准了他回家休息一天,也就是今天。不過你既然回來了,也應該回家去看看你的父母,本來我是想睡個懶覺,可是不巧的被你吵醒了,也就起床了。」
「回家?」
菲利克斯聽到這個字眼,心中不禁頓生了一絲寒意。那個所謂的家,他能回嗎?亞力克大概沒發現他的異樣,可是心裡的感覺卻無法讓他像從前一樣,在亞力克面前露出燦爛的笑容。他甚至在努力的提醒自己,現在在他面前的人是亞力克,不是萊因哈特,即使心中有仇恨,也不應該對著亞力克發洩。但那種感受一旦克制起來,就讓他的心在滴血。
「亞力克,我不想回家,我今天一整天只想和你呆在一起,我們到獅子泉的後山去散步好不好?」
好容易說出了一句話,卻令亞力克有點納悶。奇怪,菲利克斯從前不都是反對他出宮的嗎?今天竟然會主動拉他去後山散步。而且菲利克斯說出這句話時的那種語氣,甚至有點「曖昧」,一整天只想和他呆在一起,他的脾氣是不是好過頭了?但亞力克最終還是認為那是自己想得太多,菲利克斯大概因為有了諾薇卡,和他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少,才導致他對他有點抱歉以至說出這樣的話吧。其實,菲利克斯已經回來了,本來就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自己又何必去多想呢?
亞力克走上前去,握住摯友的手,嘴角揚起快樂的微笑。
「你不要這樣,我真的不會因為諾薇卡的事怪你沒有常來看我。你知道嗎?你每次離開費沙,我都知道你一定會回來,也最喜歡聽你說那句話『亞力克,我回來了』。今天你出現了,你也說了那句話,我就已經很高興,或許少了諾薇卡,有了一點小小的缺憾,但我相信不久之後,我們三個人都會過得很開心,不是嗎?歡迎你回來,菲利克斯。」
登上獅子泉後山之巔的時候,已快到十點了。菲利克斯和亞力克並肩站在山頂上,眺望遠方,陽光下的費沙城盡收眼底,彷彿在這種高度、這種遙遠處也能看到這城市的繁華。天空是清澈而美麗的蔚藍色,太陽的光芒宛如滲透在這蔚藍之中,淺淺的水色和明媚的色調交相輝映,形成一方別緻的風景。
「菲利克斯,我們真的好久都沒上過這後山了,大概都快十年了吧?」
亞力克張開雙臂,深深呼吸著山頂的新鮮空氣,享受著大自然帶給他的奇妙感覺。
「是啊,快十年了。」
菲利克斯輕輕回答著亞力克的話,童年時的日子,在回憶裡依舊無限美好,但今後是否能找得回來呢?他不敢奢望,也知道這件事連想都不應該想。而思緒卻不自覺的會把他牽引到過去,當年和亞力克偷偷跑上山,玩得滿身泥土,回到獅子泉被希爾德數落。他總會替亞力克掩飾「罪過」,希爾德每次都能很快識破,於是兩個孩子都被數落一頓,接著便跑到安妮羅傑那裡「訴苦」。亞力克更是個喜歡冒險的孩子,每次上山總愛挑最難走的山路去攀爬,看得他經常提心吊膽。可一旦爬上了山頂,兩個孩子就會躺在地上,對著天空哈哈大笑,充滿了成就感。
「菲利克斯,你知道我現在心中的感受嗎?」
亞力克突然又說話了。
「我感覺很幸福啊!雖然作為皇帝,每天幾乎都有做不完的工作,但能這樣輕鬆一天,還是和你一起爬到這山頂,我真的就完全感覺不到疲憊了。你看那天邊的太陽,好像也在羨慕我們,在朝著我們笑呢,真懷念這漂亮的風景啊!等朱麗葉滿兩歲了,我就抱她上這山頂來感受大自然的美,也讓她好好享受一下這種幸福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