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務省官邸以及附近的一些地方,從蜜雪兒擔任行政部長以來,這些路就成了她經常行走的路。也正因為如此,和父親米達麥亞見面的機會增多,或許就在某種程度上增進了父女倆之間的交流。但昨天收到亞力克的回信,卻讓她有些替皇妃波爾西亞不值,外面灑落著明媚的陽光,她的心卻莫名的滋生著寒冷的感覺。
剛剛才從獅子泉那裡回來,她記得兩人攜手在花園散步時,波爾西亞的腳步不如從前那樣輕盈,甚至有些沉重。大概是懷孕快四個月的緣故,已經隱約可以看出這位年輕的皇妃腹部有些微的隆起。她的臉上時而帶著很淡的笑容,也許是在為腹中小生命的成長而帶著殷切的希望,也許,她還在盼望著亞力克能在她生產之前趕回費沙。
「蜜雪兒,你又去宮裡探望皇妃陛下了?」
米達麥亞渾厚的聲音響在不遠處,蜜雪兒才發覺自己已經不知不覺走進了父親的辦公室。
「是的,爸爸。」
她低聲回答著。她知道自己現在的身份,還天天抽時間進宮,在別人看來頗有失職的意味,也明白父親可能會責備她。但她答應過波爾西亞,不向任何人說懷孕的事,就算是米達麥亞也不能告訴,所以即使受到責備,也只是默默承受。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啊?」
父親敏銳的直覺讓蜜雪兒不由一驚。
「沒有,沒什麼事,自從陛下出征後,我看到皇妃總是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宮裡,所以才經常去陪陪她。爸爸,我絕對是把公事處理好以後才進宮的,真的沒有利用工作時間去獅子泉。」
「你這是什麼表情啊?我又沒說要怪你,用得著擔驚受怕的嗎?你的工作做得怎麼樣,難道我不知道?只是陛下跟你哥哥都在前線打仗,儘管擊敗了楊艦隊,但一切都沒有定數,所以費沙這邊必須維持政局穩定。」
米達麥亞拉著女兒的手,走到沙發旁邊坐下。
「原本我是不想告訴你的,但現在認為有件事也必須讓你知道。聽軍務尚書說,自從陛下親征以後,駐留在費沙的軍人們的反應很奇怪。」
「軍人們的反應?」
「不錯,先前那些人都認為陛下是年輕氣盛,但流卡斯的捷報傳來,他們的情緒就莫名的從一個極端走到了另一個極端。他們似乎開始覺得,我們的亞力克陛下是奧丁神轉世,因為先皇的血統,天生就象徵著軍人。這種思想滋生出來,直接影響到了文官們的立場,皇太后曾經親自封我為國務尚書,就是不想讓國家變成軍人的國度。國家一旦軍閥化,便很可能引起一種特殊的混亂,就像離開宇宙港的飛船遇到星際風暴時那樣,沒人知道星際風暴過後,到底有多少人還活著。」
「難道,爸爸並不是擔心陛下會在戰場上失敗,而是擔心這個?」
蜜雪兒大驚失色,此刻才明白為國事操勞的父親一直以來承受了多大的壓力。她曾聽元帥們說過,米達麥亞自當上國務尚書以後,就變得不像從前了,但她自己卻想不出曾經在戰場上的父親是什麼樣。因為打從她懂事以來,父親就已經是文官的身份,雖然正直無私,但處事非常謹慎,經他手所辦理的事務幾乎沒有任何差錯。渥佛根。米達麥亞——這個曾經馳騁沙場的帝國首席元帥,能以文官身份把國務工作做得近乎完美,實在非常人所能想像。
但是,父親的年紀畢竟一天比一天大了,就算有再健康的身體,再堅強的意志,也難以跟從前相比。蜜雪兒望著米達麥亞鬢邊的白髮,目光停滯著,心中一陣酸楚。他此刻所面對的,正是皇太后曾經最憂心的事,而且偏偏在這時候來臨。萬一戰場情況有變,加上波爾西亞懷孕,若不盡早安撫文官和武官雙方的情緒,混亂可能真會發生。然而,菲利克斯在前線立下戰功,她在任行政部長,米達麥亞家已成為倍受關注的家族,面臨有形和無形的壓力,他們都必須被所有可能發生的情況牽涉在內。她經過長時間思考後,認為要解決目前面臨的問題,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到一個能人與父親合力管理政務,但前提是這個人不能和米達麥亞家有絲毫的關係。
「爸爸……有什麼我可以幫您的嗎?」
蜜雪兒試探性的問了一句,她似乎想知道父親聽了她的話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誰知米達麥亞只是搖了搖頭:「你做好自己份內的事就行,至於皇妃那邊,你可以抽空去探望。記著,如果出了什麼事,希望你不要再對我有所隱瞞。」
「我知道。」
蜜雪兒點頭答應著父親的話,當她再一次回過神來的時候,米達麥亞卻已經坐在了辦公桌前,處理起他的文件來。在父親的眼中,依舊還是公務比較重要嗎?她有些失落的眨了眨眼睛,彷彿還是對父親有一點點埋怨。但誰叫他是國務尚書呢?也許盡量理解父親,就是對他工作上最大的幫助了。
回到自己的行政部辦公室,蜜雪兒無精打采的坐在椅子上,倒上一杯黑咖啡,卻擱在那裡遲遲沒有喝。望望桌子上,不知什麼時候又放置了成堆的文件,原本一點也不害怕工作壓力的她,此刻竟感到有些煩悶。尤其是這幾天,秘書送來的資料幾乎全是新加入行政部的成員檔案,為了把人員安排在適合的崗位上,需要細緻的分析。她抬起頭望了望天花板,大概是變相的防止打呵欠,然後低下頭來,打開一個文件夾,繼續開始了工作。
「都是些什麼人啊?」
蜜雪兒一面翻看檔案,一面自言自語的表達著她對那些新近人員的印象,看了十多個人,似乎都只能勝任基層工作。而她現在最需要的是一位能對她有幫助的副部長,但看到現在,那些檔案裡的人也不如她所願。直到一個長著絡腮鬍子的男人的照片出現在她的眼簾,才引起了她的注意。
「約瑟夫。赫爾曼,三十六歲,平民出身,原維爾特林省行政部職員,因表現出色而被省長托尼。赫斯勒特別推薦到費沙總部……」
蜜雪兒緩緩念著檔案上的文字,然引起她注意的正是「維爾特林省」的字樣。那不是亞力克微服出巡的時候,曾經領導反地方霸權主義的「六月革命」的地方嗎?自民眾推舉的新省長托尼。赫斯勒上任之後,據說那個省的民生已逐漸好轉,最近更是大力發展經濟,讓平民們也走上了致富的道路。
如果是托尼推薦的人,應該不至於差勁,但照片上的這個人給她的感覺卻實在不太友善。這個叫約瑟夫。赫爾曼的人,長得很精瘦,卻留著絡腮鬍子,看著就像腦袋大了一倍,頭重腳輕。蜜雪兒努力說服自己不要以貌取人,卻還是忍不住要盯著照片再看一陣子。
「巴拉迪,你在外面嗎?」
「是的,部長閣下,隨時候命!」
外面進來的名叫巴拉迪的青年男子,就是蜜雪兒的秘書官,這小伙子只比他上司大兩歲,是米達麥亞特意從國務省推薦給女兒的,據說他是個非常能幹的助手。
「你替我通知一下這個人,說我明天上午十點約他在這裡見面。」
蜜雪兒將剛才所閱讀的資料交到秘書手裡。
「約瑟夫。赫爾曼?」
「對,就是這個人,你轉告他,我會準時在這裡等他,請他一定不要遲到。」
第二天一早,蜜雪兒懷著好奇的心情,從九點開始就坐在辦公室裡等待著約瑟夫。赫爾曼的到來。然而,一個小時已經過去了,沒有任何人敲門,又過了一個小時,還是沒有人來。她叫來巴拉迪詢問是怎麼回事,巴拉迪卻說又是短波通訊又是電話的聯繫那個人,但始終無人答話。
一股無名之火頓時在蜜雪兒心頭生起,她原本就無法容忍這種不守承諾和不負責任的人,如今這個赫爾曼分明知道有約見一事,卻遲遲不來,而且連人也找不到,似乎是在故意和她作對。難不成那個人是在晃點她嗎?難道是看不慣米達麥亞家的人存心跟她較勁?一種接著一種的猜測在腦中浮現出來。
「部長閣下,赫爾曼先生來了。」
正當蜜雪兒在氣惱的時候,巴拉迪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她抬頭一看,只見那邊走來一個絡腮鬍子的男人,瘦高的身材,穿著一件紅棕色的、西服樣式的大風衣,卻沒有系領帶。他的走路姿勢也實在怪得可以,一搖三晃,簡直像個體內酒精超標的醉漢一樣。走到離辦公桌大概五米遠的地方,她才瞧清楚他的臉,那張臉竟然到處是「坑坑窪窪」,痣和斑點都多得出奇。
「向部長閣下問好,我是來自維爾特林的約瑟夫。赫爾曼。」
那男子自我介紹著,蜜雪兒聽到他的聲音,似乎心也跟著扭曲了幾下。他說話甕聲甕氣,說不上粗魯,可也和斯文沾不上邊,如果能形容,大概用水即將燒開時發出的那種破響聲來比喻比較貼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