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舒暢哼哼著,腦子焦急地考慮措辭。琳達一把抓住了舒暢另一隻手臂,全不顧剛才的命令。而馬立克默不作聲地邁著大步,領著幾個小孩毫不停留地走過舒暢。「我這次是跟馬文先生來的」,克麗絲毫不顧忌地說,邊說邊放開了舒暢手臂:「可不久前,他接到個電話,說要會見客戶,然後就飛往新加坡……我在這島上寂寞死了,先生,你晚餐有安排嗎?我請你……請你們吃晚餐。」「可……我的酒店還沒確定」,舒暢支吾道。「不用擔心,甘島就那麼幾座酒店,我猜想:你一定要住最好的——那座大酒店只有我一個客人,房間很好定。跟我來吧,我領路。」克麗絲似乎寂寞地發狂,她毫不在意琳達的橫眉怒目,不由分說拉著舒暢走向一個椰子樹。樹下躺著一輛沙灘自行車。馬爾代夫千餘座島嶼,面積大的能騎自行車的小島也就20座,甘島為其中之一。「這小島比龍蝦大不了多少,騎自行車繞到一圈也就一支煙的時間,先生若不著急,我們慢慢走」,克麗絲推起了自行車,海風吹拂,揚起她的長髮,在落日的餘輝中熠熠生光。這間酒店名叫「哈遮幕」,懸空在木柱上的六間茅屋,在一塊不大的珊瑚礁上排成呈圓形,中間圈攏一塊巴掌大的翡翠色海浴場。整個建築群遠遠深入海中,通過一條長長木梯與陸地相連。漲潮時木梯半淹,海水裡房間地板只一寸相差,稍有點波濤,就可聽到海浪拍打地板的聲音。登記房間時,琳達搶著與舒暢登記為一間,克麗絲對此眼都不眨,似乎她見慣了類似的風花雪月。尾隨服務員將舒暢送入房間,她還在門口親切地招呼:「happy先生,我在餐廳等你,晚餐已經開始,請你梳洗完後盡快下來,我等你哦!」房門合上了。琳達放下行李,立刻匯報:「十天前入住,以馬文先生的名字登記,已支付了20天房費,全包的。」她說的是克麗絲。出於職業習慣,在登記時琳達順便查閱了對方的住宿記錄。全包住宿,意味著那位馬文先生連餐費交通費都已替她付清,而一次性支付20天房費,則意味著那位「馬文」走時已決定一去不回,所以提前付清了所有費用。「其餘人呢?」舒暢放下行李,邊查看房間邊問。這房間外表看有個茅草屋頂,到裡面一看,原來都是高檔隔熱板,屋內陳設不僅豪華高檔,而且電氣設備應有盡有——可唯獨沒有電話。琳達打開掌中電腦,翻看馬立克發到的郵件,回答:「馬立克找到格倫了,他在阿穆礁機場,已經買到一架水上飛機。還有,圖拉姆希望我們盡快動身。」「他沒提克麗絲麼,他應該認識她?」舒暢問。「不知道……需要問問嗎?」「嗯……不需要了」,舒暢擺手道。這個小島雖足夠小,但圖拉姆只能晚上活動,而一個熟人也找不到的克麗絲,瘋了一個白天,到晚上只會待在房間裡發呆。因為這小島沒地方可去,也沒路燈照明。「真難以想像——我們竟能重逢」,克麗絲撥著盤中的食物,感慨地說。今天的晚餐是「天下美食」,雖然整個酒店就住了三個人,但餐廳仍一絲不苟地擺出了40多種冰激凌,法式、意式、英式名菜也有30餘道亮相,連中餐、日餐名吃也有十餘道菜出現。整間餐廳的服務員都圍在這三人左右慇勤伺候,令舒暢熏熏欲醉。「您不知道,我出生在一個英國小鎮上」,克麗絲繼續說:「我們小鎮只有2萬多人口,可我相見那些一起長大的朋友,也很不容易。什麼……您別不信,這是真的,就是這件事觸動了我,讓我瞭解到階級的鴻溝有多深?」克麗絲放下了叉子,帶著回憶的神情緩緩地說:「我小時候有一位大姐,她比我大九歲……」「你現在多大」,舒暢好奇地插話。「19歲……別打斷我,聽我說,她從小對我挺關愛,我也一直把她當努力的榜樣,我一步步按她的路複製自己——上她就讀的高中,上她就讀的家政學校。但有段時間……大約三年,我得不到她一點音訊。我曾以為她搬家了,或者到了國外工作,在一個偶然的機會——是我畢業的時候,我找不到方向了,我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樣,因為榜樣消失了。我猶豫著,是上大學還是找工作?……由於煩惱,我決定改變習慣,奢侈一把。我花了一個月的積蓄,去我們那兒最貴的美容店,給自己設計一個新形象,結果你猜到了,我在那裡找到了她。這時我才知道,我和她仍在一個城市裡,我們居住的地方就隔兩條街,但三年裡我們都沒碰過一次面——這麼小的城市,我倆的人生軌跡竟沒有發生交叉,這怎麼可能?可這是事實!這就是階級的鴻溝!她嫁給了一位企業主,從此過上了衣食無憂的生活,當我為學費奔波打工時,她在出入高檔美容店——把自己打扮的美麗是她的全部事業。她每個星期花在美容上的錢,是我一個月的收入。當夜晚來臨的時候,我們下班了、放學了,這時,我們或者到電影院、或者去酒吧,或在家裡看電視消磨時光,而她與丈夫一同出入社交場合,他們坐在帷幔密實的高檔車內,進出有僕人接送,我們永不會有交集。因為那些地方,連僱傭的臨工都久經訓練,不可能找我們這些笨手笨腳的鄉下丫頭。購物嗎……我們在超市購物,而她家裡的日用品有傭人,衣服——坐飛機去倫敦去巴黎購買,她進出的商場,我們一輩子只偶爾進出一次,她的生活節奏與我們全不相同,我們永不會在同一時間出現在同一地方——除非我們中有一人改變習慣。生病……我們生病去社區診所,而她生病有醫生登門;坐車……,我們坐公交車,她乘有專用司機的私家車;旅行,……我們做經濟艙而她坐頭等艙……不僅如此,我發現我們感興趣的話題也絕然不同,我關心的是超市今晚的特價,而她只關心明天股市的開盤。即使我們旅行過相同的地方,我跟她對那座城市的理解也完全相同。她談的是城市的商人,城市的經濟活力,它的資源優勢,人口素質,而我只能跟她談城市的風景,城市的歷史,小街的風貌——我們成了完全不同的人。在同一個地方生長,讀相同的學校,喝相同的水,吃相同的麵包長大,就因為身處不同的階層,我們成了完全不同的兩類人。」克麗絲頓了頓,這時,舒暢已明白她想說什麼。「從那時起,我就想:我也有權讓自己生活的更快樂。上帝創造了平等的我,我有權追求自己的快樂——所以我變賣了所有財產裝扮自己,我開始接觸那些富人。」克麗絲喘了幾口氣,讓自己平靜了一下,而後繼續說。「先生,我自認為自己比大姐更青春,更美貌。在單身酒吧裡,我的身邊能圍上一群男人,他們也承認,我有一種令人驚艷的美麗。可我努力了許久,為什麼我只要一提結婚,男伴們總要丟下我去會見客戶——比如這次,比如上次。先生,我發現富豪的妻子看起來都相貌平平,我見過有些女孩,長相如同白開水,毫無吸引人的地方,譬如我那位大姐,但她們卻能嫁入豪門,而那些迷死人的美女卻運氣不佳。先生,你也算富人吧——擁有一艘豪華遊艇,可以遊山玩水打發時間……嗯哼,我想請您透露一下……我是誠心誠意請教,請問:你們怎麼決定誰能做妻子,誰只能做女友?怎樣才能嫁給您這樣的有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