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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07章 兵不血刃 文 / 瘋戈

    大將軍府內,余老三帶著十多名兄弟,悄無聲息的從假山石洞中鑽了出來,往王猛歇息的房間摸去。這座將軍府的地形他早已記在了心中,身邊所帶的兄弟也都是身手不凡頗為機警的箇中高手。

    今晚無月,正是夜行人出沒的絕好時機。余老三等人一路潛行,躲開了一隊巡邏兵後,已是摸到了王猛歇息的院落外面。只聽得兩聲低不可聞的響動過後,兩名守衛被緩緩的放倒在地上。

    余老三手勢輕輕比劃兩下,兄弟們各自散開,已是搶佔了院落內各處要害位置,堵住了各個出口。看看佈置妥當,余老三這才凝神貼在門邊,傾聽裡面動靜,依稀能聽到起伏不定的呼嚕聲。遂做了個手勢,其中一名兄弟熟練無比的將屋門打開,余老三帶著兩人輕身閃了進去。

    還沒站穩,突然覺得渾身泛起一陣冷意,余老三警覺到不對,順勢跌倒避開了刀鋒,隨即一個翻滾已是閃了出去。但另外一名兄弟卻猝不及防,被一柄鋼刀斜斜的劈了下來,當場死於非命。接著從屋內跳出了一人,尚自穿著短衫,正是王猛。

    原來方才余老三手下兄弟打開房門之際,王猛已經從夢中驚醒過來,待到殺了一人跳出房門後,愕然察覺到已是身陷重圍,十多把弓箭齊齊對準了他,再想逃回屋中,卻是不大可能了。又看到了余老三從地面上緩緩爬起,不禁苦笑道:「余老三,沒想到竟是你來取我的性命!」

    余老三面對王猛的質問,面不改色,緩緩說道:「將軍,眼下遼東一統在即,若是你與楊將軍再起爭端,恐怕生靈塗炭,這遼東也經不起這麼多折騰了。將軍何不順應民心,何苦妄自挑起戰端?」

    王猛看著明晃晃的弓矢,也不敢刺激這些軍士,放低了聲音,但仍然顯得有些怒不可遏,惡狠狠的道:「老三,莫非是楊戈讓你來充當說客麼?還是想就此解決了我一了百了?」

    余老三躬身施了一禮,道:「將軍,兄弟們不過是想請您做個客罷了,還請不要難為我等兄弟,否則弓矢無眼,若是傷了將軍,就不好辦了。」

    王猛鼻中哼了一聲,腦海中卻是快速盤算著,如何才能擺脫對方弓矢的攻擊。余老三一直在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見他眼角往屋門那邊瞅去,不由笑道:「將軍,來之前楊將軍曾經下過死命令。若是王將軍不從,則絕不容情,當場擊斃即可!」

    看著王猛臉色遽變,知道他已經有所畏懼,又笑著說道:「將軍,你與楊將軍本就關係密切,若不是生出了一些誤會,何至於演變成這樣的境地。將軍可要想清楚了才好!」

    王猛面色頓時變得慘白,看看散步院內的軍士,眼中露出一絲恨意,將鋼刀丟到了地上,冷冷道:「我倒要看看,你們要怎麼樣帶我離開這遼東城?」

    余老三做個手勢,兩名軍士小心翼翼走了過來,將王猛綁住,又堵上了他的嘴巴。余老三湊近到他的耳邊,低聲笑道:「王將軍,我們並不打算出城。」

    王猛眼神頓時愣住,不知道余老三說的是什麼意思。等到原路返回,被押送到了假山石洞中後,王猛才明白了,余老三等人是從何處突然冒出來的。不禁心中大駭,知道這些隱秘地方的,自然不會是隋軍,除了高句麗人更無旁人。難道是乙支文德與楊戈暗中勾結?

    還沒等天亮,親兵統領程黑牛匆匆跑了過來,要求見王猛,城中發生大事了。但是卻愕然發覺院落內並無人把守,心中惴惴不安的推開房門,看到裡面空無一物,心中一驚,已是扯著嗓子吼叫道:「將軍,王將軍!」

    卻是無人應答,程黑牛一拍大腿,苦笑道:「這是怎麼回事,怎麼都他娘的失蹤了?」

    正在這時候,外面突然傳來了陣陣喧嘩聲,程黑牛勉強穩定下心神,走了出去,卻見到一群士兵驚慌失措的跑了過來,嘴裡喊著:「將軍,壞了,高句麗人又打回來了!」

    什麼?高句麗人又打回來了?

    程黑牛腦袋嗡的一聲,已是炸開了鍋。偏偏這時候又找不到王猛,至於說其他的將領,有一些居然也如同王猛一般,離奇失蹤了。

    方才程黑牛想要稟報的就是這莫名其妙的事情,昨日進城後,大多數將領早就看好了各自的府邸,能留守軍營的,大都只是一些中級軍官罷了。但一夜之間,不少的高級軍官都不翼而飛,在幾個將領下榻的府邸處還發現了不少軍中守衛的屍體,顯然是落到了敵人手中。但這敵人到底是高句麗人,還是其他人,程黑牛一腦子漿糊,根本搞不清楚。此時聽說高句麗人又打回來了,腦子不免也有些糊塗了。

    一時無奈,程黑牛趕到了城牆上。此時城牆上已是聚滿了隋軍,雖然還勉強保持著隊形。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這些守兵中,卻是沒有一個能站得出來的將領。說到級別,倒是程黑牛是最高的了。

    他一出現,所有人的目光都集聚在他的身上。程黑牛心中暗自苦笑,自己可不是個將軍的料。但他也明白,這時候,萬萬不能說出來諸多將領失蹤的消息,否則必定軍心大亂。若是讓高句麗人衝了進來,群龍無首下,肯定是個潰敗之局。

    就在慌亂之際,高句麗人已是擺開了陣型,緩緩前移,竟是做出了一副攻城的態勢。城上軍士始終見不到那些發號施令的將軍,心中正自惴惴不安。眼瞅著程黑牛杵在那裡,結結巴巴的指揮防守,稍微機靈一點的已是隱隱起了疑心,不知道城中發生了什麼事情,竟然沒有一名將領出來指揮防守。

    就在這時候,城中突然有人策馬往這邊敢來,還沒到城下,已是高聲嚷嚷道:「程將軍,王大將軍,王大將軍以及諸多將軍都不見了,出大事了!」

    這句話猶如一塊石頭丟到了開水鍋裡,頓時驚起了一片駭聲。程黑牛氣的牙癢,但是卻又不知怎麼辦,硬著頭皮在原地大聲喊叫:「兄弟們,別聽他的,大將軍等人都沒事,大家注意防守,提防高句麗人攻城!」

    但他的話卻是沒有什麼效果,那些守軍竊竊私語,已是軍心浮動,哪裡還有心思去防守城下的高句麗人。僥倖的是,高句麗人似乎也並不忙於攻城,只是一遍遍的擂起戰鼓,士卒們喊殺聲不絕於耳,雖然沒有當真廝殺,但這無形中的壓力,卻是讓城上的守軍們感覺到無比巨大的壓力。

    程黑牛不住吆喝著,但越來越多的軍士開始質疑,甚至那些火長隊正之類的低級軍官,也開始有了懷疑。眼見得城上守軍已是趨於奔潰,突然從城中衝出一哨人馬,為首的馬頭上高舉著一面大旗,上面寫著一個大大的『楊』字。

    這哨人馬一邊奔馳,一邊齊聲高喊:「楊戈將軍有令!所有人不得擅離職守,若有違抗者,當場誅殺,不得有誤!」

    楊戈?楊將軍?所有的人頓時呆立當場,楊戈怎麼突然出現在了遼東城中?

    凡是出身於身彌島上的軍兵,哪裡有不知道楊戈大名的?那可謂鼎鼎大名,這種無形中形成的崇拜已是牢牢的刻在他們的腦海中。雖然大多數軍兵也隱約知道一點王猛與楊戈鬧了矛盾,但兩人之間畢竟沒有正式翻臉,也自然不會將楊戈當成生死大敵。

    此時正值混亂之際,所有人都昏了頭腦不知該如何是好,突然之間就出來了楊戈的大旗,號令全軍,只是轉瞬時間,城牆上的軍兵已經由最初的混亂變得鎮定下來,開始在各自的火長隊正招呼下,走到了各自的位置上。

    程黑牛已是驚呆在當場,正茫然不知所措之時,突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過來,沿途軍士不時有人向他打著招呼,卻是老熟人余老三。

    「兄弟們,楊將軍現在就在遼東城中,大家不要驚慌,高句麗人只是虛張聲勢罷了,有楊將軍在,遼東城斷不會有失!」

    余老三一路勸慰著守城的軍兵,已是走到了程黑牛身邊,看他瞪著雙眼瞅著自己,不由笑道:「黑牛,怎麼不認識我了麼?」

    程黑牛突然間變聰明了,恍然大悟,指著余老三張口結舌道:「你,原來是你們!」

    余老三將程黑牛拉到角落位置,點點頭道:「黑牛,王猛是如何對付楊子的,你我都清楚。如今王猛以及其他人都已經落入了我們的手中,這遼東城已經變天了。你呢,怎麼說?」

    程黑牛歎了口氣,沒好氣的錘了余老三胸口一下,甕聲甕氣的說道:「還能如何,你和阿洛都投靠了楊子,徐慶也早就成了他的人,我自然也不能落單,只能跟著你們走了。不過,王將軍那裡,楊子準備如何處置呢?」

    余老三冷笑一聲,做出了一個砍頭的動作,卻是把程黑牛嚇了一跳,駭聲道:「不會吧,楊子應該不是如此心狠手辣之輩,王將軍儘管對他下過死手,但畢竟,畢竟……」

    說到這裡竟是說不下去了,余老三輕輕拍拍他的肩膀,誠懇的說道:「黑牛,你我都不是那種玩心計的人,王將軍結果如何,不是我們能決定的,還是不要想了。」

    同一時間,在全城各處,都湧現出了不少身彌島上的老兄弟,手執楊戈的大旗,向全軍宣告楊戈的歸來。而王猛王強等人,卻是始終沒有露出任何消息出來。一時間,遼東城內已經開始有了傳聞,紛紛傳言楊戈趁夜與王猛內訌,已經將王猛王強兄弟兩人害了性命,將這軍權搶到了手中。

    這則傳言很快傳遍了整個遼東城。但是說來也奇怪,聽到傳言的隋軍,無論是軍官還是士兵,並沒有任何騷動的跡象,反而是心平氣和的接受了這個現實。也只有幾個對王猛忠心不二的將領,想要帶著人去找楊戈報仇,但還沒走出軍營,已是被人攔了下來,無論他們如何鼓噪,終究沒能聚攏起一支有威脅的隊伍,也自然不了了之。甚至這些將領,折騰兩下後見根本沒有什麼效果,慢慢的也就熄了這個報仇的念頭。

    到了中午時分,左文龍與曹齊生這兩員重將突然出現在眾人面前,但言辭切切,都是在為楊戈說話。有了這兩人出頭露面,遼東城內更是一片肅靜,楊戈的命令已是暢通無阻。

    而此時,在高句麗人的身後,塵土飛揚,隱隱出現了一支隊伍。城頭上的守軍看到後,急報將軍府。得到的訊息卻是讓所有人歡呼雀躍,那新來的軍隊正是楊戈從新義州派來救援遼東城的隊伍。

    高句麗人似乎也察覺到不妙,轉眼間已是做出了撤軍的決定,拔營北歸,兩日內遠遁數百里,已是遠遠的脫離了隋軍的控制範圍。而隋軍也頗有默契的讓開沿途通道,放高句麗人倉皇北逃。從此,遼東地面再無高句麗人的軍隊,從此盡屬於大隋江山!

    等新義州的數千兵馬進入了遼東城,大局已定!楊戈當即發佈軍令,將原來王猛屬下的軍隊全部打亂重編,但對於那些歸順的將領,卻是一視同仁,不分彼此。尤其是左文龍與曹齊生,更是得到了楊戈的重用。

    一周後,大將軍府,書房,正有兩人分坐在書桌兩旁。

    「楊子,如今這遼東,已經歸你所有,今日見我,莫非是我的死日到了?」

    說話的人正是淪為階下囚的王猛,不過兩日多,王猛的髮髻已經有些見白,面色也不是很好,但兩隻眼睛卻是炯炯有神,盯著楊戈,露出了嘲諷的神色。

    楊戈親手為他倒上一杯香茗,微笑道:「王大哥,你說錯了。你我本就是兄弟,我怎會輕易害你性命?今日與你相見,不過是敘敘舊情罷了。」

    王猛冷冷笑道:「好一個敘敘舊情。有什麼事情你不妨明說,若是想讓我寫書信招張方投降與你,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楊戈笑著抽出了一份書信,丟在了王猛面前,卻是一句話也沒說。

    王猛面皮抽動,將那書信拿了起來,定睛看去,還沒看上兩眼,已是露出了驚駭的神色,啪的一聲將那書信丟到了一邊,喘著粗氣惡狠狠說道:「你不要妄想騙我了。那平壤城牢不可破,張方又是個小心謹慎的人,怎麼可能已經成了你的囊中之物,笑話,真是笑話!」

    楊戈滿臉笑容,將那書信重新打開,淡淡的說道:「如此軍國大事,還有開玩笑的麼?實話說吧,當日我派了胡刀趕赴平壤城,中間匯合了周副總管,數次與張方談判,就是不想因此擅動兵戈打內戰,反而壞了兄弟們的性命。可惜的是張方的確對你忠心耿耿,始終無法達成共識。直到遼東城失守的消息傳過去,張方這才同意歸降,其唯一的條件就是要保全你和你兄弟的性命。哈哈,張方是個好漢子,但他卻是低估了我楊戈。」

    王猛不禁心中此起彼伏,心情一時難以平定。好半天才冷冷道:「保全性命,無非就是終生監禁罷了,這樣的性命,要他何用?」

    楊戈哈哈大笑,隨後凝神直視王猛的眼神,開口道:「王大哥,你與我相處的日子也不短了,你真的以為我會容不下你?」

    王猛也盯著楊戈,看了許久後緩緩說道:「人總會是變的。楊子,你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到現在我依然看不透。不過我不得不承認,你比起我來,要強得多。這次我輸給你,的確不冤枉!」

    楊戈笑了兩聲,順手拿過一張紙筆,在上面勾畫起來。王猛不解其意,納悶的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過了一會楊戈住手不寫,指著那紙上所畫的東西,對王猛說道:「大哥,你再看看這畫面,可有什麼印象麼?」

    王猛仔細查看,那紙上儼然就是一副地圖。不同的是,上面所繪的地方頗大,王猛也只是感覺到有些地方比較熟悉,但卻又不敢肯定。耳邊就聽到楊戈說道:「大哥,這裡,就是我們目前所處的位置。」

    順著楊戈的手指頭,王猛看到上面勾畫出來的一個黑點。以此為參照物,王猛很快標定出來了渤海區域以及整個遼東。但隨著標定的過程中,王猛卻是吃驚異常,這地圖所繪地方極其廣闊,遼東地面在上面也不過是個手指甲大小的區域罷了,甚至整個中原地區也顯得渺小了起來。

    楊戈見到王猛吃驚的表情,心中暗自好笑,點指著遼東區域,微笑道:「大哥,你我兄弟相爭,就是為了這指甲大的地方,值得爭個你死我活麼?」

    王猛心神一震,抬頭看向楊戈,心中卻是想到了一種可能性。直到這個時候,他才徹底放下心來,楊戈的確沒有殺他的念頭。

    楊戈將手指頭緩緩移動,王猛的眼神也隨之漂移。過了一會楊戈突然說道:「大哥,還記得當日我們曾經說過的話麼?」

    兩人對視一笑,齊聲開口道:「欲做霍去病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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