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北郊長亭外秋風瑟瑟,不時傳出幾聲戰馬的嘶鳴
楊戈全身戎裝,騎在小火龍上,目光冷峻,盯著長亭外閒坐的十多人在他的身後,王伯當胡刀率領三百名騎兵緊挽韁繩,腰桿挺得筆直,目光直視前方再後面的就是黑壓壓列陣而立的步兵,足有七八百人這千餘人馬屹立不動,一股肅殺之氣撲面而來
長亭外的十多名朝官,正是來恭送太僕少卿達奚嵩而來但此時見那上千名驍果目光如炬,雖然沒有說話,但這目光炯炯,卻是讓他們不寒而慄,實在禁不住來自背後的那灼灼寒光,只好收起了文人墨客的酸腐氣息,拱手相別
待到那些人走後,達奚嵩翻身上馬,帶著兩名心腹來到楊戈跟前,微笑道:「讓楊將軍久等了這文人習氣,不能免俗啊,見笑,見笑」
楊戈並不敢怠慢,連忙在馬上施禮道:「大人不必客氣這樣倒是可以磨磨他們的性子,不算什麼壞事」
達奚嵩饒有深意的凝視對面的副使,微微點頭道:「好希望這一次出使突厥,這些驍果們能有所成」
楊戈笑了,衝著達奚嵩道:「在下也恭祝大人重振達奚家的威名,讓老大人泉下有知,也當以大人為榮」
「哦,楊將軍也知道我達奚家的事情?」達奚嵩深感詫異,沒想到這個小小郎將居然知道的不少
達奚嵩的父親,就是赫赫有名的達奚長儒開皇二年(公元582年),突厥沙缽略可汗與其弟葉護及潘那可汗等,率兵十餘萬,突破邊界,向南移進,聲勢頗為浩大,隋文帝甚是擔憂,下令以內史監兼吏部尚書虞慶則為行軍元帥,以達奚長儒為行軍總管,率騎兵二千為別路,與虞慶則互為犄角,相互配合前行
時值隆冬季節,北塞氣候異常的嚴寒,虞慶則的主力部隊因為帶的御寒設備嚴重不足,光是凍掉手指頭的就高達千餘人,作戰力大減,進退不能主動,而長儒所帶的軍馬,這時候也被突厥人包圍,虞慶則心中畏懼,不敢主動攻擊對方救援達奚長儒
達奚長儒的軍隊與突厥在周盤展開大戰,由於敵眾我寡,軍心動搖眼看已是快要崩潰的時候,達奚長儒神色自若,慷慨激昂,視龐大的敵人如無物,軍隊士氣因此又重振作起來,屢遭敵人衝擊,散而復聚,與突厥人殊死搏殺
部隊且戰且行,連續戰鬥了三天,接戰十四次,手中兵器也大都不能使用了,就開始用自己的拳頭,一番廝打下來,有不少士兵的手掌上都能看到骨頭了,依然拚力死戰不退
經此一役,突厥人被殺傷者數以萬計,而達奚長儒也是被刺中了五箭,戰士死傷者十達**如此血腥廝殺,據讓讓那些暴虐的突厥人心頭那股子囂張氣焰也被打壓了下去,再不復初時之勇
突厥人被達奚長儒痛擊,自家氣勢也下降到了最低點,知道這次出來的目的恐怕再也做不到了,於是開始焚燬其死傷者的屍體,慟哭而去達奚長儒在此役中自問必死,沒想到最先撐不下去的卻是突厥人,最後終於裹傷在以敵人自退之故,卒得裹傷而還,這真是死裡求生的一次苦戰
隋文帝對於達奚長儒在這一戰役中所表現的視死如歸的奮勇精神,大為歎賞,特別下詔褒揚之,詔書說:「突厥猖狂,輒犯邊塞,犬羊之眾,彌山原;而長儒受任北都,式遏寇賊,所部之內,少將百倍,以盡通宵,四面抗敵,凡十有四戰,所向必摧,兇徒就戮,過半不反,鋒刃之餘,亡魂竄跡自非英雄奮發,奉國情深,撫御有方,士卒用命,豈能以少勝眾,若斯之偉,言念勳庸,宜隆名器,可上柱國,余勳回授一子,其戰亡將士,皆贈官三轉,子孫襲之」
如此豪傑之士,楊戈怎麼能忘記當他昨晚聽裴世矩介紹之時,已是被渲染的心潮澎湃,一心要將大隋的威名烙刻在那些突厥人的心中
達奚嵩也決然想不到,楊戈竟是如此佩服自己的父親,話裡行間帶著絲絲尊敬,讓他甚是感動
原本出使之前,有人就與他提過,說這楊戈如何專橫跋扈,如何張狂無禮,對他的印象並不是太好方才與那十多名好友故意拖延時間,也無非存了一些私心,想要為難為難這位郎將大人
沒想到的是,在楊戈指揮下,那些驍果絲毫不為所動,只是那股眼神的肅殺之氣,讓他們也是無法吃消,只好匆匆而別,就此踏上征程
但這麼一路行來,達奚嵩對楊戈印象卻是漸漸有所改變首先是這上千驍果的軍紀,可謂紀律嚴明,行軍途中根本見不到有任何喧嘩聲音再次就是楊戈的談吐,並非有些人所說粗魯不堪,而是言之有物,見多識廣,無論說起什麼事情都能講的頭頭是道,甚至很是時候讓他這個自詡多才的也暗自甘拜下風
一路沿著汾水疾行,不過旬日功夫,已是距離太原城不足三百里此時駐守太原的,正是并州總管崔彭,也就是崔寶德的父親此次出使塞外,崔寶德也跟了過來
此時的崔寶德,對李家秀娘已經徹底死心了前些時日風傳楊戈與虞柔為了李秀娘打賭一事,崔寶德甚是不忿,但後來聽得楊戈連闖三關,李家秀娘與他關係越發親密,這才漸漸斷了想法
但就在不久前,又有謠傳說李秀娘已經許給了關隴世家的柴紹,崔寶德詫異之餘找到楊戈詢問究竟但聽楊戈說出李秀娘親自登門斷絕情義的緣由後,又為秀娘不值
他還要相勸楊戈再做一些努力,卻被楊戈痛斥了一通,說他父親在并州為國操勞,自家兒子卻在家中為他人的男女私情所困擾這不忠不孝,又情何以堪?
崔寶德被楊戈一番痛罵後,幡然醒悟,這才鐵了心,一路跟楊戈隨行,投到并州父親的麾下,做一番事情出來潘力一介武人,經過楊戈介紹,送進了驍果營中,交予公孫武達調教而鄭言卿卻是留在了洛陽城,到大理寺做了一名小官
說來也有些好笑,那大理卿鄭善果的寶貝兒子鄭儼,原本與宇文智及虞柔一干紈褲混在一起,但那天酒醉後被雄闊海踹了一腳,險些喪命,宇文智及等人非但沒及時解救,還利用他沒死的身體加以利用但隨即被楊戈神乎其神的起死回生,這等大起大落,竟是讓這鄭儼頗有感悟,日漸疏遠了那宇文智及一干人等,卻在鄭言卿潘力的影響下,反而與楊戈等人走的有些近了大理卿鄭善果也感於自己兒子的遭遇,索性給鄭儼謀了一個官職,打發到了文成郡鄭元壽那裡,也好歷練一番
這一路之上,糧草自有當地政府供應充足,楊戈這千餘驍果卻也不閒著前面派有斥候,查探軍情;後面留有後哨,以備萬一中間則以騎兵護衛左右,要確保使節安全
雖然達奚長儒赫赫威名,身手膽氣都是無可挑剔但這達奚嵩,身子骨卻比不上他的父親非但不能上陣搏殺,而且說話聲音柔弱,絲毫沒有殺伐果斷的氣概有時候楊戈都有些納悶,不知道為何聖上要選擇此人作為出使突厥的使節,難道只是因為他家老頭子在突厥人的心目中名氣太大麼?
眼見此處山清水秀,達奚嵩與楊戈策馬奔馳,心情甚是順暢不禁笑著對楊戈道:「楊將軍,我曾經翻閱家父所留的草稿,對這塞外風光甚是傾慕,卻不知這突厥人為何還要屢屢犯我邊界,楊將軍可知曉其中原因?」
楊戈不禁汗顏,身為大隋使節,居然問出這等問題,這,這也太過兒戲了不過出於對他父親的敬意,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道:「雖然塞外風光壯美,但畢竟是苦寒之地一旦天氣驟變,逢了災荒,這草原上的牧民恐怕就會死傷無數,為了生存,這些突厥人自然會搶掠我邊界搶得多了,也就養成了習慣」
達奚嵩點點頭:「沒錯楊將軍說的很有道理但不知將軍想過沒有,即便是豐收之年,這些草原民族依然斷不了對我邊界搶掠,這又是為何?」
楊戈心中凜然一驚,意識到這位正使達奚嵩根本不是無知,而是暗中含有深意不禁抬起頭凝視對方,緩緩說道:「還請大人為我解惑」
達奚嵩笑了笑,拍拍身下的馬頭,淡淡問道:「楊將軍,方纔你我縱馬狂奔,你心中可有什麼感覺?」
楊戈一愣,脫口而出:「迎風疾馳,好像大鵬展翅,心曠神怡,爽啊真想就這麼狂奔下去」
達奚嵩哈哈大笑,隨即收斂了笑容,肅然道:「那些草原上的民族,自幼在馬背上長大,若是都如同你這般想,我大隋江山,堪憂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