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眼前這個,文俏不知道是不是該管她叫「活死人」,因為她滿身是死亡的味道,卻會移動。不僅會移動,那兩團白白的眼珠還在咕嚕咕嚕的轉,似乎在打量著自己。
唯一讓文俏略感安心的是她的一頭長髮。
雖然她的衣裝和她的臉一樣的混亂,可是這頭長髮卻閃著柔亮的光,規矩而順滑的灑落下來,似乎直垂到腳下。
文俏便將這注意力集中在頭髮上,這讓她的心情平靜了許多。
可是這平靜只是瞬間的事情,文俏突然覺得自己好像飄了起來。
不用看別的,只見自己離那張滿是坑洞的臉越來越近就知道了。
越近看得就越清楚,越清楚就越恐怖。
文俏想要閉上眼睛,可是她的眼睛已經是閉著的,現在的一切是不得不看。
天啊,她是誰?她要幹什麼?
好像有什麼東西落在下巴上,涼涼的,黏黏的,臭臭的,正順著脖子緩緩往下滑,有點癢,又有點痛。而且它所劃過的地方好像都變臭了,臭得刺鼻,牽得頭都跟著痛起來。
文俏不禁皺起了眉頭。
「呵呵。」
她聽到一聲輕笑。
是身邊這個人發出來的,聲音……很熟悉。
「文俏妹妹,你忘了我了?」
怎麼竟像是索倩寧的聲音?
她回來了?可是……怎麼變得這麼可怕?到底發生了什麼?
天啊,她真的是索倩寧嗎?
「來,睜開眼睛看看我啊……」
那張臉更近的貼了過來,近到文俏感覺自己正對著她臉上的一個坑洞,那洞裡的水悠悠的淌了出來,正滴在她的鼻間上,又遲緩下滑,淌到了唇上。
文俏趕緊抿住了嘴巴,卻覺得嘴唇火燒火燎的疼。
又有一滴要掉下來。
文俏不由微微偏了偏頭,結果這滴掉在臉頰上,正慢悠悠的向耳朵進軍。
「別裝了,我知道你沒睡。」
文俏的臉蛋多了只手,正在輕輕的撫摸。
若不是怕那水淌進嘴裡,文俏真的要尖叫了。
「你長得真好看,真好看……」
手仍舊在臉上充滿愛意的摩挲著,文俏覺得臉頰都糊上了那種又黏又臭的水。
她要幹什麼啊?她現在怎麼變得這麼可怕?
摸索了一陣,索倩寧彷彿是戀戀不捨的拿開了手。
文俏終於可以鬆口氣了,她在祈禱索倩寧趕緊離開,她第一時間要做的事就是洗臉,不,是洗澡。實在是太髒了。
「唉,你怎麼不看看我啊。我趕了好多路,費了很多周折,就是為了來看你,可是你……」
索倩寧竟哭了起來。
「快點,看看我,然後我就走了,再也不回來了……」
索倩寧的哭聲揪得人心碎,讓人感到世上彷彿有無限的悲傷。文俏想起了爸爸的去世所帶來的天崩地陷,想起了媽媽一個人撫養她所承受的心酸和委屈,她甚至想到了如果媽媽也去了的話那這個世上就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眼淚頓時洶湧開來。
她不知道索倩寧究竟遇到了什麼傷心事,只是突然覺得眼下也只有自己能給她安慰。
她緩緩睜開了眼睛……
也就在這時,她聽到一個聲音:「千萬別睜開眼睛!」
也就在這時,讓人心碎欲裂的哭聲突然停止了。
也就在這時,彷彿有一股冰冷穿過自己的眼睛在身體裡遊走開來,而她似乎被凍住一樣,絲毫動彈不得。
她看到索倩寧的眼珠發著異樣的光,而臉上最大的坑洞——那應該是嘴吧,正在向上彎著。
她在笑?
「集中精神!」
是薛靈嫣的聲音。
她在哪啊?
集中精神集中精神……
文俏想努力的集中精神,可是體內不斷遊走的冰冷偏偏和她作對一樣一次又一次的打亂自己的好容易聚起來的思緒。
「集中精神,只有這樣才能救自己!」
聲音就在耳邊,可是薛靈嫣到底在哪啊?既然她已經看到自己這樣,為什麼不來幫忙呢?
白天的時候,她把大家請出病房而單獨留下來和自己談話。
她的話不多,自己聽得似懂非懂。只是記得,她交給自己一樣東西,然後便要自己像死人一樣躺在床上。
可是現在,文俏感到自己真的就要變成死人了。
「哈哈,多虧留著你,否則寄身都不好找……」
什麼,什麼寄身?
可是沒有時間糾纏於這些根本就聽不懂的話。
冰冷像舌頭一樣舔遍了四肢百骸五臟六腑,一次又一次的衝散了她好容易集中的精神,她彷彿感到體內正有什麼聚集成團,而意識竟也漸漸渙散了……
「集中精神,否則你再也見不到管桐了!」
聲音再一次把自己從渙散中叫醒。
管桐?
管桐的臉無比清晰的出現了……
他很帥,即便是發了瘋卻也難掩這種帥氣。當時自己還覺得很可惜,怎麼這樣一個優秀的人無緣無故的就瘋了呢?
她和其他的小護士都很關心她。
或許就是因為他的帥吧,每次靠近他都忍不住臉紅心跳。
他的目光不像許多病人那樣渾濁,了無生氣,躺在病床上只知道長吁短歎。他的目光……完全不像是一個精神病患者,有時自己竟能從其中感受到一種難言的哀傷。
很多時候她都覺得自己錯了,可是當他的目光瞟過來時,那種哀傷便清楚的粘在她身上,讓自己也忍不住沉重起來。
她能感到他有心事,只是這心事卻難以訴說,她有時會猜測,或許就是這心事讓他的精神出現了異常吧。
雖然精神錯亂,但是只要有人給他打針他都是蠻配合的。
剛剛開始時還有人擔心這邊打針,那邊他會不會就發起瘋來,可是從來沒有,而且他似乎很小心翼翼的配合生怕傷到她們似的。
於是她們暗地裡都說管桐還是很會憐香惜玉的。
可能正是因為這樣吧,來看他的女孩子很多。不用說,都是他的同學。
每次見到病房裡有女生出入,自己的心裡都很不舒服。
看來他還很風流,要不怎麼會有這麼多女孩子哭哭啼啼的坐在床邊呢,這樣的男人靠得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