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院門,一股陰涼直撲到面前,將趕路的熱汗吹得無影無蹤。
後院有幾棵粗大的叫不出名字的樹,遍地的雜草直沒到膝蓋。
這就是失去姿色或重病不愈的青樓女子的養老之處,確切的講是等死之處才對。每個女子都熬不過多長時日便死了,暖香居住在這種地方實在是……可千萬不要出什麼事才好。
李元江擔心著,一路尋過去。
這是一排低矮的平房,共有五間。據李元江所知,自嬌鳳死了後,後院便空了下來,真不知暖香住的是哪間,該不是嬌鳳住過的那間吧。
李元江戰戰兢兢的挨個看過去,在最裡面那間房子門前發現了一排被踩倒的草。
是這間了吧?
李元江推開門。
一股子霉味衝了出來,一陣光亮湧了進去。
李元江一眼便看到暖香正清楚的坐在床上。
屋裡沒有點蠟燭,自從發現李元江看到蠟燭就發瘋後,暖香便再也沒有點過它,而現在,並不是因為李元江害怕,而是因為……後院是不會提供蠟燭的,而且,連飯也將會很少見,即便是有,也不過是殘羹剩菜。天漸漸熱了,這送來的飯菜恐怕還會帶著點嗖味。
暖香如此安靜的坐在屋裡讓李元江的心裡很難過也很擔心。
暖香剛剛一定受了很多苦,早知道自己就不出去了,嬤嬤要是敢說什麼,他也好和她理論一番,而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他放下手裡的東西,也坐到床上,攬著暖香的肩。
手按在床上的時候,一陣潮冷的氣息順勢鑽進手心。
真不知暖香在這坐多久了,她難道沒有感受到嗎?她這身體能受到了嗎?
李元江忙扶暖香站起,想要換個地方,可是轉來轉去,屋子的每一處都滲著同樣的陰冷。
暖香隨著他走動,既沒有表情,也不說話。
李元江心裡有點慌了,怎麼來到後院的女人都變得這麼不正常?難道真的和那些個冤魂有關?還是被嬤嬤刺激得厲害而迷了心竅?
李元江忙扳住暖香的身子看著她的臉,想要從中看出些端倪。
暖香才轉過眼珠對著李元江,竟笑了。
「這屋子很糟糕,是嗎?我也發現了。來之前我就想過的,而現在……已經比我想像的好多了。」
暖香拿開李元江放在肩頭的手,走到桌前,撫摸著桌面。
「還記得咱們當年一起討飯的事嗎?什麼地方沒有住過?我們到處走,走到哪算哪,哪像現在,雖然很潮濕,可是也算是個家了。我想只要略略的收拾一下,應該很不錯的。你說呢?」
暖香看著李元江,李元江馬上點了點頭。
暖香沒有事,她還正常,這太好了!現在只要她高興就行了,還有什麼可憂慮的?
「好,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一切就交給我吧。」
李元江立馬拍著胸脯保證。
他們現在有了真正的家了,暖香說的很對,雖然目前狀況不佳,但是他相信只要付出行動,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而且,以後就只有倆人相處,不會再有人來打擾他們的生活,李元江覺得這相當不錯。
於是一縷溫馨漸漸驅散了繚繞在心頭的潮濕。
「你進門的時候也發現了吧,這屋子裡有股子霉味,這關鍵是因為長年封閉,透不了氣。再說這屋子只有一個門,晚上門一關,連個光亮都找不到,很麻煩的。所以咱們得先開個窗,這樣通風透氣的,味道很快就會散的。另外,白天屋子光亮多了,晚上也好藉著月光做點什麼。再說天越來越熱了,只有一扇門也悶得慌。」
暖香話音剛落,李元江立刻出去找工具去了。等他回來,暖香正拿著不知從哪找來的繩子往兩棵樹上系。
她已經栓好了一頭,正站在石頭上踮著腳費力的栓另一頭。
李元江彷彿已經看到她就要從石頭上滑下來了,忙奔過去搶過她手裡的繩子。
這事對於人高馬大的他簡直是輕而易舉,他埋怨暖香為什麼不等他回來做而要冒這個險,這萬一摔下來可不是鬧著玩的。
他年紀還小,也的第一回當爹,根本就不大清楚女人懷孕是怎麼回事,所以事事擔心,生怕暖香一個閃失就出現什麼狀況,結果弄得自己比暖香還要緊張。
暖香笑了,從石頭上下來,由著他去弄。
李元江三下兩下就繫好了繩子,隨後試了試,又不放心的到另一邊看了看,用手緊了緊。
轉身時看到暖香已經從屋裡抱來了捂了不知多少年月的被褥,忙接過來,一一晾到繩子上去。
被褥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了,統統是灰白色,而且還深一塊淺一塊的,有些地方甚至聚了一團黑綠黑綠的東西。
暖香遺憾的說沒有及早準備,否則就可以拆下來洗洗乾淨了,而現在天已過晌午,恐怕到晚上時會來不及曬去裡面的潮氣。
這句話倒提醒了李元江,他忙拎著鎬向房子走去,到了跟前,揮鎬就要大幹。
他從來沒有幹過這種活,卻絲毫沒有猶豫。
他端詳了下準備開窗的這面牆,比劃了位置大小,問站在遠處的暖香是否合適。得到肯定後就掄起鎬敲到了牆上。
雖然李元江是個書生,可是畢竟是個男子,還這樣的健壯,力氣從鎬把直傳到鎬頭。
結果一鎬下去,牆上出現了個大洞,房子也跟著晃了幾晃,地也隨著顫了兩下,連晾衣繩下的暖香都感覺到了,嚇得直大叫「停手!」
倆人心驚膽戰的關注著房子,過了好一會才鬆了口氣。
這房子塌了砸了人還是小事,要是讓嬤嬤知道了不把他倆碎屍萬段才怪呢。
李元江推了推牆,還算結實,才發現屋裡雖然簡陋,可是房子還是磚制結構的,很結實。
聽說這本是聚艷亭的前身,後來生意做大了起了樓,這便被閒置起來。
還聽說嬤嬤本來也是個青樓女子,當年很受一個萬孫貴族的青睞,才給了她大筆銀子建了聚艷亭。
這麼說來,嬤嬤還算是好命的,而青樓女子又有幾個能有這樣的好命呢?她們就像這面牆一樣,只能任由人去擺弄,卻毫無反擊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