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江，他是怎麼了？面對自己苦苦的求饒居然充耳不聞。以前的他完全不是這個樣子，而且從來沒有過慾求不滿的時候，可是現在……自己本打算問問他前夜的事，但還沒來得及開口就受傷了，隨後又是……
想到夜間的事，暖香不禁打了個冷戰。
她忙看了看周圍，確認李元江不在屋中。
眼下最好的是趁機逃走，當然也逃不了很遠，只要逃到隔壁就行，那是自己的房間。暫時避一避也好。
她仍舊惦記李元江，現在還在想著他什麼時候離開的，幹什麼去了，什麼時候會回來……但是現在還是先顧著自己吧。離開這，而且也不遠，只要這個房間有什麼動靜，她是都能聽到的。
暖香掙扎著從床上坐起，每一個細微的動作就牽引著全身痛的神經，而她只能咬著牙堅持。
起身，下床，挪到桌邊。
渾身不只是痛，胳膊、腿什麼的好像都不聽指揮了，軟得根本支不起身體的重量，僅僅這麼遠的距離，暖香幾乎是靠爬才來到桌邊的，衣服都被汗濕透了。
她抖抖的拎起桌上的茶壺。
茶壺裡似乎沒有多少水了，倒了半天才只倒出半杯，但是暖香貪婪的一飲而盡。
喝的時候她特別小心，生怕打翻了這半杯珍貴的水。
暖香放下杯子稍微喘息了會，目光無意中落在鏡子上。
她登時呆住了。
雖然她早已預料到自己的樣貌一定比頭天還要糟糕，可是卻沒有想到居然會糟到如此地步。
頭髮蓬亂，兩腮深陷，臉色枯乾，嘴唇乾癟，雙目無神，下面還掛著兩個大大的眼袋，看上去竟比嬤嬤的年紀還要大，正帶著同樣驚恐的目光瞪著自己。
她忙把鏡子扣在桌上，彷彿一個不小心，那張臉就會從鏡子裡蹦出來。可是還是忍不住確認一下，那個人真的是自己嗎？
的確是。想不到變老只是一夜之間的事，看來昨夜的打算怕是要落空了。
暖香苦笑了，這大概就是自己做鬼後的樣子吧。
不過，她還不想死。
那麼，接下來就是要走到隔壁了。
有了半杯水的支撐，暖香多少增添了點力氣，她居然咬著牙屏著氣一步奔到門邊。
動作幅度之大引得全身一陣劇痛，似乎要炸裂一般。
暖香倚著門略作休息，待痛勁稍減，氣息漸勻，便拉開門走了出去。
正碰上路過的小丫頭，她垂死掙扎的模樣把小丫頭嚇得連退好幾步。
暖香伸出抖抖的手招呼她，卻發不出聲音。
小丫頭瞪著驚恐的眼睛看了半天方認出這個披頭散髮的人是暖香，忙上前扶住她。
暖香在她的支撐下終於回到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長舒了一口氣。可是渾身的痛卻在身體裡一個勁的跳動，讓她不得安生。
小丫頭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只是見到眼前情景讓她很快聯想到自己的娘去世時的情景，眼淚一下湧了出來。
「暖香姐，我去給你找個大夫來……」
小丫頭說著就要往外跑。
暖香忙喚住她：「沒……事的，就是……有點……發燒，躺躺……就好……了。嬤嬤要是……問起，就說……我……病了，過兩……天……就好……」
小丫頭含淚點了點頭，然後跑到桌邊倒了杯茶端到床邊。
暖香感激的看了看小丫頭。
這個孩子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買進來的，至今暖香也不知她叫什麼名字。看模樣也滿清秀的，尤其是剛剛哭過，小臉更顯楚楚可人。
暖香可以看出她將來的模樣，想必也會成為嬤嬤得意的搖錢樹吧。
將來……那時自己恐怕早已不在了。
自打進了聚艷亭，暖香從未想過明天會是什麼樣，反正走一步看一步，這稀稀鬆松的日子，只有銀子才是最真實的。
小丫頭淚眼汪汪的看著暖香，抽了下鼻子：「暖香姐，你餓不餓？我給你弄點吃的來吧。」
小丫頭體貼的樣子一下讓暖香想起了小荷，小荷當年也是這樣乖巧貼心純潔善良的，要不自己也不能一眼就看中她，專門讓她給李元江送飯，還想著撮合他們，只是沒有想到，僅僅幾個月的時間，小荷居然變得如此的尖酸刻薄如此的有心機？
是不是人都在變啊？怎麼讓人如此的難以接受？她又想起了李元江的怪異，這些讓她如在夢中，但是渾身的傷痛卻明確的提示她，此乃現實。如今眼前的這個小丫頭，會不會有天也會變了，變得讓人心寒……
「小……」
暖香差點把小丫頭喚成小荷，她忙歉意的一笑：「你……叫什麼……名字？」
「含煙。」小丫頭被淚洗過的眼睛亮晶晶的。
一聽這名字，暖香就知道嬤嬤已經看準了這個小丫頭，將來她會是聚艷亭頭牌。
暖香的心莫名的一痛。
「頭牌」，這麼柔弱的模樣能否撐住這「頭牌」的沉重？或許這個稱號正是小荷這樣的姑娘需要的，可是這個小丫頭……暖香實在不忍心讓她走這條路，可是她又有什麼辦法？
這麼多年來，她看過了太多的姑娘由青澀轉為淫蕩，由花蕾變成敗絮，繁盛時猖狂，落魄時哀怨，所有的青樓女子，都是一樣的歸宿，從踏進這個門，就是注定了的。
她們的花開得極艷，卻失去了應有的芬芳……
暖香盯著含煙，眼中無限的憐惜。
含煙畢竟年紀小，還以為暖香是病得難過，忙出去找吃的了。
小孩子倒是腿腳麻利，一會工夫就回來了，端著饅頭和冷菜。
她還有些不好意思：「廚房就這點了，前堂的我又不敢拿……」
即便是這點也不容易了，暖香感激的看了含煙一眼。
含煙是個非常懂事的孩子，她見暖香起身不容易，便一點一點的喂暖香吃，邊喂邊流淚，當年娘重病在床的時候她就是這樣餵她吃飯的，娘要是在的話一定不會讓爹把自己賣到這種地方來的。
即便含煙不哭，暖香也知道每個來這裡的姑娘都是有著不得已的苦衷，她也不忍去問，只是一口一口把飯嚥下去，不管怎麼樣，至少得活下去。
嬤嬤開始在樓下叫含煙的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