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艷剜了小荷的背影一眼,蹭到暖香身邊:「你怎麼不回她兩句?看她那囂張的樣子,簡直沒有了王法。你知道嗎?她早就看你不順眼了。你的幾個老主顧,她費勁招子也拉不過去,可是今天……你也是,擦那麼多粉幹什麼?好像……」
醉艷把後一句嚥了下去:「這下可好,得罪了姜大官人,說不準下個會是誰。你以後……」
醉艷惋惜的搖了搖頭。
她是暖香的好姐妹,是聚艷亭裡最沒心機的。她知道姜大官人對暖香很好,就把暖香贖身的希望都寄托到姜大官人身上去。不過看今天的架勢,姜大官人今後都不一定能來了。她此時的失望程度比暖香還要大,倒像是自己贖身的機遇落了空。
暖香只是愣愣的坐著,一言不發,好像這些事都與自己無關似的。
醉艷以為暖香是受了太大的刺激,被迷住了心竅,真擔心會像嬌鳳一樣瘋掉。
她連忙推著暖香的肩膀:「暖香,你……你……說句話啊……」
暖香迷迷的看了她一眼,笑了下:「沒事,我想上樓休息了。你……好好陪陪王公子吧。」
醉艷看著暖香搖搖晃晃的走上樓去,就想追上去,卻被王公子拉住。
無奈下,她只得陪著桌上的另兩個人飲酒作樂。
暖香回到房中,坐在桌邊。對著鏡子,看自己的臉。
鏡中的臉的確很古怪,比剛剛上妝時還古怪。
臉頰白得刺眼,可是額頭和髮際卻出現了幾條彎曲的黃色道道,眉毛上的黑色也模糊了。
暖香笑了,怪不得小荷要說出嫁得趕冬天呢。
她這一笑,頰上的白或紅就紛紛的往下掉碎屑,樣子看起來更加古怪了。
可是暖香仍在笑,無法控制的笑,直笑得眼淚在厚重的妝面上開出幾道深深的溝壑。
暖香的心很靜,她也很奇怪為什麼受了這樣大的侮辱居然一點也沒有生氣,相反倒安下心來。
她和別的姑娘不一樣,她對贖身多少有些恐懼。她也知道這恐懼多是因為李元江。一旦被贖出去,她就不能再和李元江在一起了。
她也清楚自己這樣想有多可笑,要是說出來,這些姑娘們真的會以為自己瘋掉了。
而李元江,雖然她能感到他真的很愛很愛自己,可是卻總是有一絲不安。她也說不清這不安來源於哪裡,為什麼總是揮之不去。只是不管結果如何,她都願意承受。
現在,心倒靜了,否則有時她還在擔心要是姜大官人真的提出要為她贖身,她該怎樣拒絕。
這回可好了,只需等待一個結果了。
她對著鏡中的那張滿是道道的怪臉,縱情的笑了起來。
李元江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他推開房門,見到的是一個盛裝的人背對著自己坐在桌邊,一時心裡又打起了鼓。
可這人的背影他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是暖香。
只是她坐在這幹什麼呢?這個時候她應該在樓下陪客人才對。
他輕輕喚了聲暖香。
暖香木然的轉過身來。
他嚇了一跳。
這個人的背影雖然是暖香的,可是她的臉……
雖然房間的光線已經開始暗淡下來,但是他還是能清楚的看到這個人臉上亂七八糟的顏色,看上去比鬼還瘆人。
暖香也嚇了一跳。
她驚異的也是李元江的臉。
一日不見,李元江的臉居然變得烏黑。雖然李元江從來不是膚色很白的人,他的皮膚呈現的是小麥皮的顏色,可是現在這小麥皮彷彿被煙熏過一樣,不僅黑,還泛著油光,很膩的油光。
暖香真懷疑他這一天一定是暴曬在烈日之下才被曬成了這副模樣。
的確,天是一天比一天熱了。
可是他這是上哪去了?
倆人相互怔怔看了一會,暖香才開口說了句:「回來了?!」
李元江只是簡單的「嗯」了聲就走到盆邊去洗臉。
早上睜開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決定執行他人生的重大計劃。
他偷偷越過暖香的身子,踹上銀子走出門去。
腳步仍舊是有些發飄,估計是頭天晚上給嚇的。不過這一覺睡得不錯,很久沒有睡這樣好的覺了,腦袋挨上枕頭就直接暈了過去,醒來就天亮了。看來一切真的已經恢復正常了。
不過賭坊好像不大正常。
自己一進門就開始輸,無論玩什麼都是一個結果。到最後他已經不敢往上押銀子了,手裡緊緊攥著僅剩的十兩銀子,銀子幾乎要被他捏出水來。
出水的不只是銀子,還有自己的臉,一個勁的往外冒汗。用手一擦,黏糊糊的,擦到哪哪就發癢,結果他只得一個勁的撓,卻越撓越癢。
那邊輸得一塌糊塗,這邊癢得抓心撓肝,弄得李元江坐立不安,都不知該押什麼了。有次明明看好的大,可是卻鬼使神差的押了小,自然輸掉了。
站在賭桌旁,看著桌上的賭具和周圍人表情各異的臉,李元江猶豫的時間越來越長,已經引起許多人的不滿了。
「你到底玩不玩?不玩下去。別耽誤別人時間……」
「就是,沒銀子上這看什麼熱鬧,耽誤老子發財,去去去,一邊待著去……」
就連以前崇拜他到五體投地的人今天也都對他愛答不理了,但他們仍舊是看著他的舉動再採取自己的行動,只不過是他押什麼,人家就反著來,結果贏了不少。
他們仍舊對李元江笑,笑得很燦爛,可是那笑卻大不一樣了。
李元江也不知今天是怎麼了,怎麼會輸得這樣慘,他的好運氣呢?跑到哪去了?
開始輸兩局的時候還沒有在意,以為後面會贏,為了盡快贏回來,他將注下得很大,可是卻輸得很慘。他的心沒底了,越沒底越輸,押錢的時候手抖得厲害。
他拚命的在心裡默念、祈禱,瞪著比別人還紅的眼睛盯著色盅,口裡拚命喊著「大」或「小」,他自己都能感到額上的青筋在痙攣,可是結果卻一成不變。
銀子越來越少,臉越來越癢,心越來越煩。
都是這臉鬧的,要不是它在這添亂打擾我的判斷,說不準我就贏了。
李元江用力撓著臉,真恨不能把臉皮撕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