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瑞安睜著紅紅的眼睛看著她們一步步的向門口走去。
就這樣讓她離開了嗎?那可是自己最心愛的女子。
她有錯嗎?是的,她是錯了,錯在她的柔弱。可是,她的反抗又能帶來什麼呢?她又能反抗得了什麼呢?
她生在富貴之鄉,卻少了許多應有的自由。她想爭取,她不顧一個富家千金的尊嚴,不顧一個女孩的矜持,跑來讓自己帶她走。
可是自己做了什麼呢?他只是在傷害她,為了那些莫須有的困難和危險而猶豫著,結果錯過了最好的逃跑時機。而今的這一切,真的應該讓凝霜獨自承受嗎?
她有了身孕,她該多麼希望這是他的孩子,但是……
他能想像她的絕望和傷悲,他能想像她來見自己,把真相告訴自己時所需的勇氣和心痛的程度。
她完全可以欺騙自己說孩子是他的,這樣或許會讓大家都好過些。但是她沒有,她的誠實換來的是什麼呢?只是自己的無情指責的埋怨。這是她應該得到的嗎?
她始終在做自己最不願的事,她唯一的快樂和希望就是他,而自己又給了她什麼呢?自始至終只是傷害,只是無望。
她已經夠苦了,若不是那一夜,她又怎會……即便沒有愛情,至少也可以過些如其他人一樣平淡的日子吧。可她卻又偏偏受苦,而這苦,卻是他給的。
這都是自己犯的錯,怎麼可以加諸她身上?你真是禽獸不如了,你又比那聶世昌強到哪去呢?
「凝霜……」
凝固的空氣裡傳來了鄭瑞安心碎的呼喚。
門口的兩個人停住了腳步。
「凝霜……跟我走吧……」鄭瑞安幽幽的說了這句話。
凝霜一下轉過了身:「什麼?」
「跟我走吧。如果你不怕過一種可能很窮很窮的生活,但是我會努力不讓你受苦的。至於……孩子……他就是我的孩子,而且以後我們也會有很多很多孩子的……」
鄭瑞安癡癡的看著凝霜,是的,他們有的是以後,只要離開這裡,「以後」就在眼前。
「先生。」
凝霜哭著撲倒鄭瑞安懷裡,所有的委屈都在頃刻化成了宣洩的淚水。她要將淚水流盡了,因為有「以後」,以後她就會有快樂的生活了。
不知不覺中巧巧也淚流滿面。
小姐的苦沒有白受,正因了這苦,她才得到了最珍貴的東西,這是多少的女人企盼一生也無法獲得的,因為它往往剛剛萌芽便夭折了。
自己不也是這樣嗎?
巧巧很是羨慕小姐,她就可以逃出樊籠了,而自己……「以後」會在哪裡呢?
「小姐,快走吧,天就要亮了。」
是的,夏日的天總是亮得及早。雖然不忍拆開這一對,不過為了「以後」,只能狠下心來了。
「等等。」
已走到門口的凝霜站住了腳,折轉回來。
她急急的屋裡轉了兩圈,終於在桌上找到鄭瑞安裁紙的剪刀。隨後迅速拆開腦後的髮髻……
「咯吱」。
一縷長髮輕輕的躺在手中。
她拽下結在發上的紅色絲帶將這縷長髮紮好,遞到鄭瑞安手中。
無用多言,鄭瑞安緊緊的攥住了這縷長髮。
青絲一縷,情思萬千。重逢有期,切莫相忘。
外面傳來了一聲雞叫。
巧巧忙扶著小姐離開。
鄭瑞安沒有問她們什麼時候再來,不過他相信,就在某個夜裡,凝霜就會不期然的出現在他眼前。
於是,他又開始緊鑼密鼓的制定逃走的計劃,準備下次來時和凝霜協商一下。
不僅是路線和所需籌備的東西,他甚至想到了巧巧。
因為如果凝霜「不翼而飛」,相信巧巧肯定脫不了干係。他們一定會折磨她,追問凝霜的去向。就算她說不知道,但是有誰會相信呢,她們可是朝夕相處的。
如此一來,巧巧不知要受多大的苦。而巧巧可以說是他和凝霜的恩人,雖然她從來不說什麼,但是,鄭瑞安是明白她的好意的。
而且,想到巧巧,鄭瑞安總覺得應該對她負上點什麼責任。因為,那也是個苦命的孩子,從小就被人呼來喝去的,沒有享受過一天做孩子的樂趣。
鄭瑞安雖然和巧巧沒有過多的接觸,可是他知道巧巧只有在凝霜這不受欺負,可是到了五姨太那邊,不是打就是罵。僅僅是偶然看見,鄭瑞安也是遇到好幾次了。
想到這些,鄭瑞安的心裡就很難過。
乾脆把巧巧一起帶走,凝霜身子不方便也好有個照應。等巧巧再大些,給她找個好婆家。這孩子苦了那麼久,也該享享福了。
希望總是給人莫大的開心,於是鄭瑞安便更加細緻周密的籌備起來。
聶世昌覺得最近身邊有些事情好像不對勁了。
比如凝霜,那小賤人近來總是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當然她的目光始終也沒有關注過自己,可是現在和以前是不一樣的。
以前,他回到家,她都是瞟自己一眼再望向別處,發展到後來就是看也不看自己一眼,不過從她的細小的動作中他還是能發現到她感覺到自己回來了,因為他能從她的眼睛裡看出厭煩的情緒。
可是現在,他對於她來講完全成了透明的。有時他已經站在門口很久了,可是凝霜該忙什麼照樣忙什麼。總是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才能感覺到自己的存在,隨後是一個愣怔。轉而繼續手裡的活。
而且她變得愛動了。
以前無論自己什麼時候回來,她要麼死人樣的躺著,要麼死人樣的坐著。唯一比死人強的就是多口氣,多點溫度。後來還好點了,開始彈琴了。她的手在那張破琴上劃來劃去,好像根本就沒有發現彈出來的曲子異常的怪異難聽。這不明擺著給自己找病嗎?
這會呢?那琴居然不知什麼時候修好了,曲子也流暢好聽起來。
也不知是曲子的問題還是她的問題,現在彈琴的時候也不像以往那樣擺著死人臉了,臉上似有光彩流動,伴著琴聲,忽明忽暗。即便是坐著,也讓人感到她的心在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