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面對懷中渴望許久的,真實、顫抖的**,面對羞澀而又緊張的淚眼,鄭瑞安竟然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他只是緊緊的抱著,生怕手一鬆,這夢就隨之醒來。不過這夢也並非美夢,因為凝霜哭成這樣,不顧一切的跑來讓他帶自己走,就說明那件自己擔心許久的事就要發生了。
難道斷弦就意味著分離?
鄭瑞安眼前又出現了白日那根捲到一起的斷弦。
凝霜哭了許久,見鄭瑞沒有再說一句話,就抬起哭得通紅的臉看著鄭瑞。
鄭瑞安卻正盯著書桌發呆。
「先生,你……」凝霜欲言又止,依她的感覺,鄭瑞是應該更加憐香惜玉一些,而不是不發一言。
鄭瑞安用力的擁著凝霜,嘴裡卻說出一句話,重重砸在凝霜心上:「你……走吧……」
「什麼?」
凝霜不可置信的看著鄭瑞安,她真懷疑這話是不是鄭瑞安親口所說,難道自己平日的感覺都是錯覺?難道他對自己的呵護,對自己的欲言又止,對自己萬般痛心深情的眼神……都是假的?
剛剛從巧巧那裡聽到爹已經答應把自己嫁給五娘的侄子消息,就立刻不顧一切的跑來,因為她覺得只有他能救自己,只有在他身邊自己的心才有所寄托,可是自己所做的在他眼裡是不是只是個笑話?自己是不是在他的心中已由一個千金小姐變成了無恥的蕩婦?
凝霜的心,一直跌落下去,直扎入冰窖。她感到那原本用力的擁抱此刻已經僵硬,僵硬得自己輕輕一掙就脫離開來,而且沒有絲毫挽留之意。
凝霜只覺房子似乎在轉,轉……
她險些跌倒。
鄭瑞安忙伸手去扶,可是得到的卻是冰冷的反抗。
他這才注意到凝霜並沒有穿著白日裡的淡粉色衫裙,而只著了件單薄的襯衣,少女的體態在薄薄的襯衣裡若隱若現,引得鄭瑞安一陣血氣上湧。
他忙調轉目光,乾啞著嗓子說:「小姐,你穿得……這樣少,是會著涼的。」
的確,凝霜是感到冷,尤其是鄭瑞安將那句「凝霜」改為「小姐」,一下便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春天到來了,可是夜裡還帶著冬尚未散去的涼氣。可是此時,這點冷多她來講已經無所謂了,她甚至覺得生命是否繼續都已經是無所謂的了。
於是,凝霜立刻做出了一臉正氣,可是淚卻不聽話的流了下來。
「先生,不打擾你休息了。」
凝霜規規矩矩的做了個萬福,就轉身向門口走去。
「凝霜……」
看著凝霜毅然決然的離去,鄭瑞安的心像被一把剪子在瘋狂的剪。
凝霜的身子震了一下,她的淚更加洶湧的流了出來。
鄭瑞安在喊她的名字。
她很喜歡他這樣叫自己,讓她覺得有種親切感,只是這樣的機會並不多,而這回,或許是最後一次了。
她沒有回頭,只是站著,聽鄭瑞安想要說什麼。
她也沒有說話,因為她的淚已經堵住了嗓子。
為了保存顏面,她很想立刻抽身而退,可是,她還想和鄭瑞安再多待一會,哪怕只是一小會。
「凝霜……」鄭瑞安叫住了凝霜卻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
這個名字在他心裡喚了千遍萬遍,今天居然就順理成章的蹦出來這麼多次,連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他喚著凝霜的名字,看著她柔弱的背影。她長長的頭髮直垂向膝間,把整個人顯得更加的楚楚可憐,讓他有一種擁她入懷的衝動,可是他不能,因為他知道自己不配,他什麼也給不了她,什麼也給不了。
難道愛一個人就是讓她跟自己吃苦受罪嗎?
鄭瑞安痛苦的想,那簡直比活剝了自己還讓他難受。
凝霜站在門口,始終沒有離去的意思。她心裡還有一絲幻想,希望鄭瑞安突然衝上來把自己擁在懷中,那麼,現在在喉嚨口翻騰的淚水就可以痛痛快快的流出來了。
可是她等了許久,也沒有等到期待的那一刻。
她偷偷的轉過身來,卻發現鄭瑞安僵在桌邊,他的手指正死死的摳住桌子的一角。
有東西從桌腿上流下來,凝霜驚恐的發現,那是血。
她飛快的跑了過來,抓起鄭瑞安的手,就從衣襟處掏手絹,可才意識到自己穿的是襯衣。
她略略楞了下,卻迅速反應過來,低下頭,牙齒用力咬住襯衣的下擺。
「嘶」。
很快,鄭瑞安的手指便纏上了白色的繃帶。可是沒一會,血又從繃帶裡滲了出來。
凝霜急了,又要撕一條襯衣,不過,她的手被鄭瑞安抓住了。
她抬起眼睛看著鄭瑞安,發現他的眼睛通紅通紅,似隱藏著巨大的痛楚。
「先生……」
只一開口,凝霜的淚就像聽到了號令一般破閘而出。很快,她被人摟入了懷裡,那是她夢了多次的懷抱,安全,寧靜,充滿了溫馨。
「梆,梆」。
外面傳來了敲更聲,已經二更天了,再過兩個時辰,天就要亮了。天亮了,爹就要自己去見那個人,要自己嫁過去,而以後就再也見不到先生了。她多希望時間就停留在此刻,要麼……
「先生,你……帶我走,帶我走……我不想嫁給那個人……」
凝霜再一次提出了請求。話一出口,她才想起鄭瑞安剛剛拒絕了她,這次該不會……
鄭瑞安沉重的搖了搖頭。
凝霜真的要絕望了:「為什麼?告訴我為什麼……」
她的聲音在發顫。
「我不能……我……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鄭瑞安痛苦的閉上了眼睛:「我什麼也給不了你……」
「我什麼也不要,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先生,快帶我走吧,一會天就亮了。」凝霜焦急的看著窗外,彷彿只要一個不留神,曙光就會透過窗欞射進來。
「不,」鄭瑞安苦笑了:「你會要的。或許你現在不在乎,可是等到我們生活在一起,你會天天為柴米油鹽發愁。你過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和我在一起,你可能要下地幹活,吃許多苦,你會受得了苦日子嗎?」
凝霜不說話了。
鄭瑞安說的這些都是她從來沒有想過的,可是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她就覺得很幸福,即便有再多的苦她也能吃。而且,她可以趁天還沒亮回去收拾點細軟和首飾,這樣生活至少可以不那麼拮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