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行出不到里許,身後馬蹄聲大作,煙塵四起,竟然,是那批野馬群又追了回來。難不成是那匹頭馬領著野馬回來復仇了?
眾人想到此處心下大驚,可在這一馬平川的草原之上,閃無可閃,避無可避,又能躲到哪裡去?往前逃則更糟糕,一但己方馬力耗盡,就只能靜待被踐踏的結局,絲毫都沒有反抗的餘力。沒辦法,只能硬著調轉馬頭,迎接不停靠近的野馬群。
領頭的,正是那匹青色的頭馬,只見它依舊神采飛揚,來勢甚急,長長的鬃毛迎風飄起,遠遠望去,它真像一朵飛起的青雲,裊裊地向絕名一干人凌空飄來,看得人心曠神怡,似在夢裡。
只見那頭馬領著野馬群越奔越近,轟轟蹄聲彷彿將世間的一切都要淹沒了……
絕名等人正心下惴惴,等待瞅準機會進行艱苦的逃生之時,那頭馬奔至絕名身前二十餘丈時,忽然停下,長嘶一聲,不再奔跑,而是在原地緩緩抬頭,定定地望著絕名,那眼神,平和、安祥、寂靜,同時又帶有著某種未知的激情和渴望,而之前的暴烈野性全然不復存在了,倒像是絕名一個經年未見的老友,等待著他親切的問候與擁抱。
身後的野馬群隨著頭馬的一聲長嘶,全都停了下來,轟然的蹄聲瞬間消失,天地間為之一靜,是那種深水之間的沉靜,彷彿沒有什麼發生過。
只有尚未平息的煙塵提醒著人們,這是一群高山的靈魂,它們,就在你的面前。
絕名心下古井無波,他知道,開局,便是結局;開始,便是結束;一切,都是未知;一切,也都是一目瞭然的,只有過程的稍加變化罷了。這匹馬,終究與他有緣,並將會伴他走完今後的一段漫漫人生長路。
絕名翻身下馬,在眾人目瞪口呆之際緩步向那匹青色的頭馬走去,一步,兩步,越來越近……
青色的頭馬兒就那麼定定地望著絕名一步步走來,絲毫沒有驚慌之意,有的只是溫和、平淡。
終於,絕名來到了它的身邊,輕輕地抬頭,緩緩撫著了馬頭,青馬一聲低鳴,低下頭在絕名身上親暱地蹭了一下,像是與自己的舊主人久別重逢,那一聲低鳴裡,不勝噓唏,不勝感慨……
絕名輕輕地拍拍它的頭,縱身一躍,終於跨上了這匹高山草原上最通靈的青色頭馬的背上,成為了它的主人。遠處的眾人隨著一聲驚歎後,爆起了一陣經久不息的歡呼聲。
可是,野馬群開始騷動了,有性情爆烈的野馬開始不停地前蹄刨地,它們不明白,為什麼首領會心甘情願地讓一個人類騎在自己的背上,它為什麼要把自己風一般的自由交給這樣一個人類去掌管?
眼看野馬群因為首領被絕名征服而野性突現,局勢馬上就變成一發不可收拾的狂奔亂突局面,那匹剛剛被絕名征服的青色野馬忽然聳聳脊背,似在暗示絕名坐穩了,絕名與它心意想通,雙腿牢牢夾住馬腹。
「灰、灰」,兩聲高亢至極的馬嘶響起,青色頭馬仰天人立,終於發威了,野馬群一聽頭馬發怒,這才稍稍安定下來,但馬蹄刨地之地依然不縷於耳。
「灰」,青色頭馬再次一聲短嘶,似在招喚誰。果然,達達聲響,馬群之中跑出來一匹黑色駿馬,與青色頭馬一般高大,同樣神駿異常,黑馬來到青色頭馬身前,兩匹馬四目相交,傳遞著無人能懂的信息,進行著馬兒與馬兒的心心交流。
凝視片刻,黑馬轉頭而去,邊走邊回看青馬,細看之下,黑馬眼中竟然噙滿了淚水,而青色頭馬則神色冷峻,絲毫看不出它在想什麼。
「灰」,一聲悠長至極的馬嘶再度響起,卻是那匹黑色的野馬,它終於聽從青馬的命令,成為了野馬群新的頭領。
蹄聲再次響起,野馬群調轉方向,開始由來路回奔,只是,不少馬兒向前疾奔之時,依然不停回首,那目光裡充滿著留戀,充滿著哀傷。
青色駿馬載著絕名,就遠遠地站在那裡,如癡如醉地望著馬群漸漸遠去。白衣青馬在山天交接的高山上融為一體,午後的陽光將那人那馬鍍上了一層金輝,也鍍上了一層凡人不懂的永恆顏色。
良久,良久,凝固的時間緩緩解封,青馬載著絕名篤篤地向眾人走來,像是從雲端飄落而下。
扎哈口中喃喃自語,「他不是人,他是神,他是高山的神,我們精通獸語的鷹族人都降伏不了的野馬他竟然能靠心靈之力感化它,他一定是天上的神,一定是!」
鳳天香的白馬雪舞此時不再受鳳天香的控制,撒著歡的跑了過去,向高了自己大半個頭的青馬不住地獻慇勤,極力做出嫵媚至極的樣子討好它。可是青馬卻不為所動,依然如顧,我行我素載著絕名向前走去。雪舞還是不放棄努力,不停地用頭擦著青馬的身子,用嘴輕輕去咬青馬的鬃毛,青馬對雪舞實在是無可奈何,最後只能頭挨頭地輕輕碰了雪舞一下,算是表示接受它了。樂得雪舞向前一躥一蹦,差點把鳳天香顛下來。鳳天香又羞又氣,剛剛揚起鞭子,卻又捨不得打它,只能在嘴裡狀似惡狠狠地罵道,「這匹不知羞的馬,看見人家長得神駿便大獻慇勤,你矜持些、有點兒女馬的優雅成不成?我都替你害臊!」聽得眾人忍俊不住,哈哈大笑。
別看青馬對死纏爛打的雪舞有些無可奈何,不得不表示了親暱,但對於其他馬兒卻具有無比強大的震憾力,它只是往那裡沉默地一站,威嚴的雙目一掃,其它馬兒全都低下頭去,自覺地站在它的身後,誰也不敢稍有其它動作或者哪怕是發出最低沉的一聲嘶鳴。
看來,強者到哪裡都是強者,這話用在馬兒身也如是,果不其然。
眾人細細端詳,都是讚歎不已,這匹馬,通體青色,遠遠望去像是一尊銅做的雕像,骨骼肌肉處處透著爆炸性的力量,使人完全能夠想像得到這樣一匹神駿的馬兒如果奔跑起來肯定會快得像一道青色的閃電。尤其是那鬃毛,靜止下來長垂及地,油然發光,真像是一匹最好的青鍛。可惜,由於騎乘的需要,它的這匹象徵性的青鍛不得不被剪下了。
早有戰士拿出修養馬鬃的鐵剪,準備修剪馬鬃,卻不料,青馬悍性大發,眼中凶光暴閃,打著響鼻,誰都不敢靠上前來。
絕名知道,除了自己之外,它心裡誰都不服。
絕名走上前來,輕撫馬頭,在它耳邊輕聲說道,「我知道你不願意剪去鬃毛,可這是衝殺戰陣的需要。不過,如果你真的不願意。我也不勉強,全憑你自己做主。」
在不懂的外人看來,絕名這樣對馬說話簡直就是個笑話,這不是白癡的行為嗎?但場中誰都沒笑,因為他們知道,這匹青馬似乎與絕名心意相通,絕名說什麼,它完全能夠聽得懂。他們已經跨越了不同物種的語言障礙,可以進行玄奧至極的心靈溝通。
青馬猶豫了一會,終於俯下身來,溫順地聽憑絕名擺弄,不再發脾氣了。
絕名手執鐵剪,小心的修剪鬃毛,剪下的鬃毛命戰士全都細心撿起,裝在一個羊皮袋裡,表示了對青馬最大的尊重。
修剪過後,青馬重又站起,像人一樣甩甩頭,晃晃腦,感覺倒不錯,於是打了響鼻表示滿意。
絕名一聲大喝,縱身而上,回頭向鳳天香與扎哈笑道,「來呀,這一次咱們再比拚一下腳力,看看倒底是誰的馬兒厲害。」
說罷,雙腿緊收,一夾馬腹,如箭一樣奔了出去。眾人哪肯落後,均是高呼大喝縱馬追了出去。
可是,這匹青馬實在是太快了,眨眼間就將眾人落下幾十丈。僅跑出五里,除了鳳天香的雪舞勉強跟在後面六十丈外,其他即使換了兩次馬也還是遠遠地甩在了後頭。這匹青馬單憑速度而言,在陸地上怕是能當得起天下第一這四個字了。
腳下的大地飛一般向後倒退,絕名只覺得耳畔風聲驟起,自己如騰雲駕霧般向前「飛」去,這種速度真是讓他體會了驚心動魄的感覺。
眼看眾人越落越遠,絕名長笑一聲,命青馬緩下腳步,靜待眾人上前來。
鳳天香當先跟了上來,雪舞已經是神駿異常,但此時亦是汗水淋漓,看來五里路讓它趕得很辛苦。反觀大青馬卻是點汗皆無,身上清清爽爽,真是一匹神駒。不過,看到雪舞竟然能跟得上它,它眼中竟然掠過了一絲驚訝的神色。而絕名此時也感覺到了它對雪舞的欣賞之意,大概,雪舞這樣的快馬就是放在野馬群中也是出類拔萃了,所以,大青馬表示驚訝,當然,絕名還隱隱約約地感覺到了它對雪舞的一絲愛意。
不過,馬兒再怎樣通靈也是異類,絕名尚還不能完全把握它在想什麼。
不多時,扎哈等人也已經趕了上來,座下馬兒俱是渾身濕透,在深冬季節裡,馬兒身上不斷冒出絲絲白氣。
扎哈也是一陣喘息,才低頭重新審視這匹青馬,「好傢伙,它也太快了,如果不是途中換了幾次馬,我們根本連它帶起的煙塵都抓不到,真像是一道青色的閃電。而且,看它氣定神閒的樣子,恐怕這還不是它最快的速度。真是奇怪了,剛才看著它帶著萬千上萬匹野馬奔跑的時候它也沒這麼快呀?大概,是它要照顧到那些老弱病殘而跑慢些吧。這馬,真是靈物,真是靈物!」
扎哈口中讚歎不已,眾位鷹族戰士也是圍在馬前紛紛議論,表示最大的驚詫。
「你們說,給這匹馬起個什麼名字好呢?」
「那還用問,剛才扎哈大哥已經說它像一道青色的閃電了,乾脆,它就叫閃電吧!」鳳天香快人快語地道。
「閃電,閃電……好名字,真不枉了它這閃電一般的速度,好,就叫它閃電吧。」
絕名沉吟了一下,同意了鳳天香的提議。
「我叫你閃電好嗎?從今往後,就由你這道閃電載著我,咱們一起走盡天南海北,平盡這天下不平之事,而後,縱破天宇,得道而去……」絕名表面神色不動,心下豪情萬丈,在心裡默默地念與閃電聽。
閃電聽懂了,馬蹄重重在地上一頓,一股塵土頓時四濺起來,而後迎著遠方雲端望去,目光中充滿了無限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