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不語說著閃到一邊,恭恭敬敬的請李仁孝前行。
那門子這才看見李仁孝,慌得撲通跪倒,連連磕頭。李仁孝連看也未看一眼,便徑直的向裡走去。鎮西王府原本僕役如雲,自李仁孝登基之後,便把原來侍候嵬名昧勒的一幫家人遣散了。又因與百合自幼親如兄妹,便封她做了百合公主,這鎮西王府就撥了與她做個公主府。李仁孝本說撥些僕役侍候百合的起居,但百合生性淡泊,又迭遭變故,更不喜熱鬧,只要了金鈴兒與幾個做粗重活計必不可少的僕夫,其餘一概不要。是以此時李仁孝進得府中,便覺物是人非,徒生出許多淒涼來。
穿過一道中門便到了後院,再往前不遠便是百合的居所了。忽聽隱隱約約傳來一陣幽幽的琴聲,李仁孝打了個手勢,命那兩個侍衛守在園門,便與不語循著那琴聲輕手輕腳的向前行去。越往前行琴聲越是清楚,琴聲落入耳中卻直撞入心中去,引得人心中也跟著響起同一種聲音。李仁孝只覺得這琴聲十分悅耳,但要道它的好,卻又說不出來。二人越走越近,已來至琴韻傳出的窗下,實在不忍打擾這琴聲,便住了腳,凝神傾聽。
一曲終了,只聽呼延嬌的聲音道:「聽了香妹妹這琴,有一股說不出的滋味在心頭,只覺心曠神怡,想說,卻又說不出來到底好在哪裡。」
金鈴兒嘰嘰喳喳的道:「是不是只覺心中一片空明,好似夏日裡吃了幾塊冰那般舒爽?」
「咦?鈴兒倒聰明的很,細細想來,香妹妹這琴聲當真讓人心中一片澄靜,倒好似把世間的俗世都擱到了不知什麼去處,可不一片空明!」
金鈴兒笑道:「我哪裡是什麼聰明,只是我聽了小姐十來年的琴,便是頭豬,也該開點竅了。」這話引得屋內三人一齊笑了起來,只聽百合道:「嬌姐姐又取笑我了,偏鈴兒又在這裡胡鬧,你們切莫當真。」
呼延嬌道:「香妹妹,你在跟誰說話?」
李仁孝卻知道百合已聽出自己的腳步了,一邊邁步向屋裡走,一邊笑道:「你們在這裡快活,只留我一個人在那裡應對那一堆悶煞人的什麼國事,當真無趣的很。」
金鈴忙過來給李仁孝施禮,呼延嬌一時也有些不知所措,只有百合微笑著道:「孝哥哥要做大英雄、大豪傑,怎麼能跟我們這些女孩家比?」
李仁孝想起今日朝堂上受的委屈,不禁苦笑了一下道:「說什麼大英雄、大豪傑,我現在只求少受些氣。哪像你們這等逍遙自在,我如今才知道做皇帝的苦。」
百合似乎並沒有在仔細聽李仁孝說話,這時突然插嘴道:「查到任哥哥的去向了麼?」
「我們查遍了興慶府大街小巷,還是沒有程少俠蹤影。皇上已出巨額懸賞,著各州府縣加意查訪程少俠下落,也許不幾日便會有回信了。」沒等李仁孝回答,不語已搶著答道。
李仁孝一邊偷偷查看呼延嬌的神色,一邊歎道:「我這個皇帝,有一半倒是二弟的功勞,如今正要與他想幾天富貴,沒想到他倒不辭而別,莫非其中有什麼誤會?香兒、呼延姑娘不必著急,我定會全力找到二弟……」
呼延嬌臉漲得通紅,心中又急又氣,脫口道:「我著的什麼急!他……」,說出來時才覺失態,忙穩了穩心神道,「有皇上在,我們急什麼?」
百合靜靜的道:「任哥哥是不會回來了。」
「為什麼?」李仁孝與呼延嬌同聲道。說得是同一句話,只是兩人心境卻極是不同,一個欣喜中略帶些失望,一個失落中略帶些懷疑。
百合道:「任哥哥已尋著了他心中的那個人,必是與她一同逍遙快活去了,又怎麼會回來受塵世上諸般苦?」
呼延嬌心想從未聽程天任說過他有什麼心上人,百合又怎麼會知道?這樣想著,心中不由泛起一股醋意,只是恃著女兒家身份,不好開口。卻聽李仁孝道:「二弟的心上人是誰?既然香兒知道二弟的去處,何不請他們同來大夏,大家歡聚一堂,豈不大妙?」
百合微笑著道:「任哥哥的性情,是不喜這擾擾攘攘的日子的,他們兩個人既如此清清靜靜的躲開去,必是不願被人打擾的,咱們去了豈不是自討沒趣?更何況又哪裡去尋他們?」
李仁孝聽了這才一塊石頭落了地,不由笑道:「香兒竟把二弟的心思琢磨的如此透徹,如此看來,竟是二弟的一個紅顏知己了。」
聽了這句話,呼延嬌心中隱隱作痛,竟把對程天任的一腔幽怨化作對百合的一廂忌恨,她笑著道:「程大哥捨了這樣一個紅顏知己,實在可惜的很。」
百合聽了臉色由紅轉白,強笑著道:「嬌姐姐又來拿我取笑,我怎麼配做程大哥的紅顏知己。」
金鈴兒冷眼旁觀,有些替小姐鳴不平,道:「小姐,你這話倒錯了。程公子對你是何等的情意,我敢說天底下再也沒第二個人讓他如此牽掛。依我看,程公子必是有什麼要緊事急著去辦,過不了多少日子就會回來,那才不枉了小姐日日夜夜的牽腸掛肚。」
百合又羞又急,一時卻也想不起什麼話來爭辯,急中生智,道:「我新近學了一樣手藝,叫做『冰荷蓮子粥』,孝哥哥卻要嘗嘗。」說罷急急的向門外走去。金鈴兒只恐小姐有個閃失,忙跟了出去。不語見機也輕手輕腳退了出去,屋裡一時只剩了李仁孝與呼延嬌二人。
呼延嬌望著百合的背影,冷笑道:「好一個癡情種子!」
見她這副模樣,李仁孝也有些酸澀,卻故作漫不經心的樣子道:「我這妹子確是一個癡人,自十幾年前二弟突然失蹤之後,便對他一直念念不忘。這次二弟回來,我只道香兒守得雲開見月明了,不料又半路殺出個什麼『心上人』,可是苦了香兒。」
各種滋味一時齊集呼延嬌心頭,想起以前對程天任的種種情狀,不禁羞忿難當;又想著父親如今不知下落,自己孤身一人流落在西夏,也不知怎樣了局,又生出些淒惶;再想想自己的樣貌、武藝、心性,哪一樣也未落人後,怎地命運如此不濟,不禁又有些自哀自憐。突然想到,若不是當初隨程天任來西夏,自己又何至於如此,不禁把自己的種種遭遇到歸咎到程天任身上,越發對他恨得入骨起來,她冷笑道:「我倒不見這姓程的生得三頭六臂,怎麼天下女子倒似都非他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