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用此時在屋內聽聞此言,當真比大熱天吃塊涼西瓜還要涼爽入心,只盼那位救苦救難的公子莫要瞻前顧後,此刻最好立刻不管三七二十一,「卡嚓」一聲便踹開房門,助自己逃出這該死的牢籠!
就在梅用心中千萬句地暗自催促那公子快些出腳動手之際,只聽得外面忽地傳來「撲通」一聲悶響,聽起來應該是一人猛然地跪地之聲,緊接著只聽到那店主近似哭腔的聲音響起,哀求道:「公子!您開開恩,就饒了小人吧!這間房內到底如何我們這些人當真不知,不過這裡面干係重大,我就是有九條命也不敢讓您打開此門啊!」說到此頓了頓,似乎未等到那公子有回轉之意,不由得「咯咯」咬咬牙道:「罷了!既然您此刻若仍然一意孤行,執意要打開這間房,煩勞請您行行好,此刻便放火燒了小人的店,殺了小人一家老小,待做完以上兩件事後,公子自可踏著小人一家老小屍身和祖上留下的這個鋪面的殘骸隨意打開此門觀瞧,這樣也算給小人一家來了個乾脆的,免得受日後那些零敲碎打之苦!」
「你——」那公子似乎也未料到店主竟然這般頑抗,不禁為之氣結。
就在這時,隨著一個歎息之聲傳入場中,一個人腳步聲驀地響起,並緩緩向那公子走去。
剛剛許是此人腳步輕巧,又始終站在遠處不發一言,且此人內力又很是平平,因此即使外面鬧騰了這麼,梅用卻直到此刻方才留意到場中尚有此人存在,而此刻那人不過只是輕歎一聲,卻竟然已經可以吸引住梅用全部注意力,更加令梅用身軀一振,繼而大汗淋漓。
梅用此刻拼盡全力將身子略略側側,以便可以稍稍貼著窗口看到外面的情景。
說起來的原因亦無他,只是因為這個聲音對梅用來說實在太熟了!在這幾個月來,擁有這個聲音的主人幾乎沒有一個朝陽,沒有一個正午,沒有一個落日,沒有一個深夜不曾迴盪在梅用的腦海之中。
此人也不是旁人,正是失蹤日久的謝鶴語!
梅用此刻略略透過氣口費力向外望去,卻不由得先是大喜過望,繼而卻又大吃一驚,目瞪口呆!
卻原來令其大喜過望的乃是那後來歎氣之人容貌舉止赫然便是其朝思暮想的謝鶴語,這半點不錯。但是令其萬萬想不到的是,那個店主口中不停呼喚的那個「公子」竟然也並不是什麼陌路之人,此人便是那個冒名頂替自己多年的假楊用!
此時只見謝鶴語歎氣道:「唉,你又何必強人所難。店主這般推三阻四,放著大好的生意不做,這其中想來定是另有苦衷。也許你有所不知,這并州雖然表面上看去與其他城鎮並無不同,仍然歸屬朝廷,歸朝廷官吏所管轄。但是由於并州臨近祆教總壇,可以說自祆教初具規模以來著百多年間并州城早已與江湖有了千絲萬縷的聯繫,此處的街市鋪面一切事務更加向來由祆教把持,這些在城中討生活之人一無武功,二無背景,無奈之下,只得長期屈從與祆教,可以說在整個并州城境內早已任祆教來去,橫行無忌!」說著來到店主身旁將其攙扶起來道:「若我猜的不錯,店主如此忌憚這這下令封鎖客房之人,想來此人不但是祆教之人,而且教中也必然是個位高權重之人,我猜的可對?」
那店主此刻低著的頭略略點點,算是承認下來。
楊用聽完竟然有些慍怒道:「果然又是魔教!這幫魔教妖人算什麼江湖中人,放著滿世界的惡人不去誅殺,反而竟然就著地利,欺凌為難這附近手無寸鐵的平民,卻不知這些年又逼的多少人家家破人亡,骨肉分離,又做出多少傷天害理之事!」
謝鶴語見此刻楊用罵的兀自痛快,而一旁的店主及夥計聽到楊用這般毫不遮攔地大聲辱罵祆教,卻早已登時個個臉色煞白,雙腿發軟,倘若楊用再說上片刻,這其中怕是就有人非被活活嚇死不可!看到這樣的情景,謝鶴語急忙岔開話題,對那店主道:「我二人只住一宿,明日便走,保證絕對不再過問此房中之事,也定然不會為店家帶來麻煩。倘若當真萬一有祆教中人前來盤問,店家不妨將人領到我房中,定然不會牽連您一分一毫。」
那店主此刻只得到謝鶴語一方面的承諾似乎仍然放心不下,急忙將目光轉向楊用。
謝鶴語回到楊用身邊竟然開口懇求後者道:「何必強人所難,我看這間房我們便不要打開也就是了,不過住店而已,何必定要與店主僵持不休?反正此刻尚且還剩下不少空房間以供我們住,你又何必呈一時之勇,為了這點小事,非得將個店主平白逼死不可?」
梅用此刻在房內聽到外面謝鶴語竟然一口允諾不再過問自己所處的房間一事,更加苦口婆心地勸說楊用放棄打開房門的念頭,不禁哭笑不得,暗自心道:傻丫頭,你倘若知曉這裡所關之人乃是你的用哥哥,恐怕此刻你便是拼掉性命也必然會衝進來救我出去,只是此刻我到底如何才能讓你知曉我們竟然近在咫尺之遙?
外面的謝鶴語自然難以知曉此刻房中梅用所想,只是見到楊用似乎仍然不肯答應,卻竟然忽地滿臉帶笑,上來親暱地拉著楊用的袍袖道:「姐夫……」
那楊用聽聞此言頓時臉色一沉,急忙四下看看,甩開謝鶴語道:「誰是你姐夫,莫要胡亂認親!」說著急忙對店主道:「這裡沒你什麼事了,我們尚且有要事相商,帶著你的人這就離開吧。」說著從懷中摸出一塊一兩重的金錠,扔給店主道:「這個是定錢,你的這間店舖,不論前店後房我都包了。記著,不要再放人進來,也不要偷聽,我們倘若有吩咐自然會去叫你。」說著一揮手道:「下去吧,這間房中之事我們不過問就是。」
那店主顫顫巍巍地接過金錠,猶豫看著楊用,見後者雙目一寒,冷冷看向自己,這才心下一驚,急忙帶著夥計三步並作兩步逃開。
楊用見那群人走的遠了估計已然聽不到二人談話,這才對謝鶴語道:「我已經說過多少次莫要攀親?我與你姐姐之間清清白白,我不是他丈夫,也自然便也不是你的什麼姐夫,從前不是,現在不是,今後也絕不可能會是!」
謝鶴語聽聞此言不禁道:「凡事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姐姐與你私奔數年,我怎會聽你片面之詞?除非你肯帶我回到金陵見見姐姐,否則這句姐夫我是打死也不會改口的!」
楊用此刻看來也不禁動了真怒,不耐煩道:「你這個小丫頭莫要挑戰本少爺的耐性,別以為那日我一時好心饒了你,你便從此好似手握免罪金牌,這般無所顧忌、這般無法無天起來,我金碧輝煌既然可以扣下祆教的大小姐,可不在乎再扣下個二小姐!我可不是你的那個沒用的用哥哥,可以任你擺佈!」
那邊謝鶴語見楊用動了真怒,忽地想起剛剛楊用付訂金一事,急忙話鋒一轉,轉開話題,此刻更加上下打量楊用一番,不禁咂咂嘴道:「不愧是從小在金碧輝煌宮長大之人,剛剛一出手便是一兩金子,果然闊綽大方!只是你明明便是個假貨,我用哥哥才是真的楊用,你這般慷他人之慨竟然不覺得羞恥心虛麼?」
那邊的楊用聽聞此言卻竟然毫無反應,只是默默地看向謝鶴語道:「你多說無益,還是早些歇息,待明日送你到達西橫山并州牧場後,我也便可以徹底擺脫你這個祆教的小魔女,再也不必踏上這個被魔教弄得烏煙瘴氣的并州!不過我這次放了你,卻不是因為我金碧輝煌宮怕了你爹,只不過冤有頭,債有主,我金碧輝煌與你爹的滅門之恨不死不休!」
謝鶴語此刻聽完楊用義憤填膺之言卻不由得歎氣道:「從前我認為這個世界上的人,不是好人,便一定是壞人,這兩者是涇渭分明,半點容不得含糊。但是自從當真與你真正認識以來,我卻只覺得自己一日勝似一日的開始糊塗起來。」
楊用滿臉迷惑,不解地看著謝鶴語。
謝鶴語繼續道:「最開始,也便是那日在楓葉谷,就在我正在為用哥哥留書打算一走了之的時候,是你突然從後面點住我,更加不由分說將我拖至後山石洞,隨後更加毫不遲疑滿面猙獰地看向我,想來是意欲姦污於我。當時我見到你那近似扭曲的面容,心中便升起一個想法,那便是:你是個壞人,是個不折不扣地壞蛋!不過,卻不曾想我的這等想法產生不過半個時辰,尚且未能等我在心中將你罵個夠本,你卻已經在最後一刻突然良心發現,保留了我的處子之身。當我看到頹然放棄坐在一旁悶聲不吭的你,我那時心中便想:你可能並不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人,就從你志在必得的前提下卻不曾傷害於我這方面來看,你便是個壞人也定然壞不到哪裡去。」
身旁的楊用此刻苦笑一下,卻並未言語,任憑謝鶴語一個人繼續自說自話下去。
屋內的梅用聽到此心中卻是一驚道:那日語妹果然不是自己離開,卻當真想不到語妹竟然是在為我留書之時被這楊用帶走。
忽地梅用腦中靈光一閃,心道:難怪當時自己看那字條頗為奇怪,那字條的最後半個字無論筆鋒還是力度與前面的都大不相同,當時自己便暗暗猜測過這可能不是一人所寫,只可惜那日尚未捋清思路,卻已經被鹿丹兒一番從中胡亂攪和而打散思路。
如今看來定是有人未免謝鶴語遭人擄走一事暴露,這才特意添了半個字,湊成那一張意思完整的字條,企圖瞞天過海,而至於這個添字之人,捨了鹿丹兒,又還能有誰?而鹿丹兒要這般千方百計地製造假象,無非便也是想打消自己對謝鶴語去向的擔憂,這樣一來自然便也不會放心不下而立即跟去。
只是這樣一來,梅用反而更加覺得奇怪,說起來,梅念乃是死於無藥可解的奔馬毒,而數月前在洛陽鵲喜樓的那晚,那個始終戴著面具楊用的夫人欲加害自己之時所使的也正是此毒,梅用此刻回想起那戴面具女子的身形舉止看來十有**應該便是鹿丹兒無疑。梅用忽地又想起在楓葉谷後山石洞那晚,那個突然衝出意欲將自己殺之而後快的人如今看來也**不離十便是楊用無疑。只是如此一來便更加奇怪,只因那日楊用已經親口承認鹿丹兒便是其妻子,但是這樣一來梅用便得出個可怕的事實:鹿丹兒在楓葉谷之時,竟然可以完全不顧相公就在身側,不但幾次三番毫無顧忌地自己表露愛意,更加可以眼睜睜地自己的相公擄走旁的女人去尋花問柳,而且竟然還可平靜地為被擄之人寫完字條,第二天更加可以若無其事地繼續做飯洗衣,一如平常!這樣的女人想來不是個傻子,便是個根本不曾將相公放在心裡的冷血之人!回想起昔日鵲喜樓內楊用對其夫人小心翼翼地恩愛萬千的模樣,還有那日在楓葉谷後山明明可以殺自己千遍卻最終為了不肯傷害自己妻子而不得不含恨放手,梅用此刻竟然也不禁同情起楊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