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梅用心下猶豫是否將謝琴音的近況告之謝鶴語時,忽地窗外不遠處傳來一聲雞鳴,卻原來三人不知不覺竟然已經聊了一夜,如今雄雞啼鳴,天色發青,眼看著天就要亮了。
酸齋生梅念忽地站起來舒展舒展道:「你們小兩口繼續慢聊,愚兄先行告退!」見梅用與謝鶴語一臉訝異不解,笑笑道:「那金碧輝煌宮可是個有趣的去處,看來從前我對其所知不過九牛一毛,當真疏忽,而最近所知的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想來應該不過是冰山一角,定然尚有許多秘密等待我這百曉書生揭秘,這可是千載難逢大筆敲金碧輝煌宮竹槓的大好良機,絕對不容錯過!」
梅用聽聞大哥執意揭開楊家的黑幕,雖然有心為了親爹而勸阻,但是話到嘴邊卻又覺得難以啟齒,更何況倘若讓謝鶴語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恐其難免心存芥蒂,猶豫半晌才道:「金碧輝煌宮裡面想必甚是複雜,大哥一個人恐怕孤掌難鳴,小弟願一同前往。」
梅念卻只是擺擺手道:「你現在的任務乃是為這傻丫頭徹底去了兩年的病根,那冰蠶甲雖然寶貝,卻療效緩慢,這傻丫頭的病目下不過好了一兩成而已,武功也基本上算是廢了,亟待你這個神醫醫治呢。「頓了頓又道:「再說你不是還與那武當的小道士道清有個兩月之約?倘若道清當真如你昨夜所說那般執著的有趣,那愚兄便敢打保票,那道清此時必定已經毅然決然地叛離武當,正在北上遼東的路途之上!」此時梅念瀟灑地來到窗邊又道:「再說暗處隱藏打探向來乃是我本行,又哪裡需要旁人相幫?」說完縱身從窗戶跳下,輕飄飄地如羽毛般落了地,幾個起落便已經不見蹤影。
梅用與謝鶴語心中對梅念自然百般挽留,只是見梅念去的如此決絕,也不好多說。梅用一想到大哥此刻身在金碧輝煌宮,再加上昨夜知道祆教內訌者主謀乃是爹爹,此時便也斷了再去見上親爹一面的想法,只是與謝鶴語收拾著行裝,便準備出發。
梅用與謝鶴語此行北上長白山,想來時間充裕,且一路還需為謝鶴語醫治舊傷,不宜過於奔波,是以他二人一路停停走走,走的甚為緩慢。
十幾日時光轉眼過去,這一日,他二人趕了小半天的路,行至一座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孤零零的一座破廟宇前,雖然天色尚早,謝鶴語卻不肯再向前走。
梅用心下奇怪,忙問其原因。謝鶴語看了看天道:「今日我不停觀察雲象,看來不久後必定要有場暴雨,若我們再向前走,到不了宿頭怕是就要迎頭遇上,這個廟雖然看來簡陋,卻尚可以擋風遮雨,我們今晚便在此避雨如何?」梅用抬頭看看天空,此刻卻哪裡看到半塊烏雲?不由得笑道:「想不到我竟與位未卜先知的仙子同路,她說雲來雲便來,她言雨落雨定落!」戲謔地看看謝鶴語半晌,見其仍然執著地要在此休息,只得無奈道:「好!聽你的,我們這便進去。」謝鶴語道:「用哥哥莫要笑我,我知你心中定然不信。不過如何看雲象可是梅大哥這兩年教我的,至於准不准等下便可見分曉。」
二人進了破廟,梅用前殿後殿巡視一番,覺得後殿還算乾淨,便領著謝鶴語到後殿歇息。
待的二人安頓下來,梅用又例行檢查謝鶴語的傷勢,見大有起色,不禁喜上眉梢道:「語妹的傷,看來不用上長白山就可痊癒,這千年冰蠶甲果然不可多得的寶物!」
謝鶴語笑道:「梅大哥的寶貝可多呢,都是用來四處打探消息用的。比如這個冰蠶甲,再比如一支尺來長翠綠的小笛,那笛子吹起來聲音雖然異常難聽,卻竟然可以控制方圓二三百里內信鴿的行動,任梅大哥擺佈。我看這天下除了用哥哥,最了不起的就是梅大哥!」
梅用此刻也不得不承認道:「大哥上知天文,下曉地理,博古通今,學識淵博,我又怎麼及得上。」
謝鶴語道:「怎會?論醫術梅大哥怕是拍馬也追不上用哥哥!」頓了頓又歎口氣道:「不過酸齋大哥也確實了不起,用哥哥你曉不曉得,梅大哥可不是一般的讀書人,他可是個曾經考取過會試第一名,不但參加過殿試,還差一點便被皇上點了當上狀元呢!」
梅用奇道:「竟有此事?卻當真未聽大哥提起。」
謝鶴語吐吐舌頭道:「梅大哥那些往事他原也是打死也不想說,可是終究經不住我每日軟磨硬泡,外加當時他憐我病重體弱,才終於敗下陣來被我撬開牙關。」歎口氣道:「說來酸齋大哥也是個苦命之人,從小便沒有爹,一直跟著娘相依為命。本來梅大哥只是一介書生,只想著十年寒窗苦讀,他日登科入仕,為朝廷效忠一展才華。一路科舉以梅大哥文采來講可說是成竹在胸,輕而易舉地便進入殿試。卻不想就在金鑾殿面見皇上之時,卻被為了扶持自己子嗣的官宦揭發出其身世。卻原來梅大哥的母親年輕時曾為妓女,而且好像還名艷一方!但是妓女就是妓女,就算日後從良也難逃低賤之名。所謂一日為妓,便一世為賤民,而賤民之子又怎麼可能容見於廟堂之上!梅大哥就這樣被那昏庸的狗皇帝以這個混賬理由打入京城大牢,一困便是三年,最後靠逃獄才終於脫此樊籠。不過總算老天開眼,竟然讓梅大哥就這樣在牢中遇到陳慕新,好在大哥乃是文人,未被施以穿琵琶骨的酷刑,這才有機會棄文從武,重獲新生。」
梅用回想起往日梅念那總是笑意盈盈搖頭晃腦的模樣,不禁插口道:「大哥一向笑臉迎人,卻不想身上竟然帶有此等天大的冤屈,實是是個難得的豁達之人。」
謝鶴語點點頭道:「當時酸齋大哥也是曾萬念俱灰,一心就死。卻不想竟然遇上個白日裡觀雲看雨,晚上又對著夜空發呆的怪人。那時梅大哥見他被穿了琵琶骨,一時不忍便對其頗為照顧,他二人本來都是博學之人,四書五經,琴棋書畫,二人引經據典你一言我一語,沒幾日二人便有相見恨晚之意,梅大哥也不覺被陳慕新旁徵博引的學識所折服,這才甘心投在其門下,轉而鑽研武學。」頓了頓又道:「梅大哥與我說,當年他師父在混戰當中就是最後被我爹打成的重傷,可憐其好不容易逃下烈火頂,正準備趕去與心上人五花中的水仙會合準備從此雙宿雙息之時,卻不想龍游淺水遭蝦戲,因為一身的血污竟然被幾個平庸的捕快當成江洋大盜生擒活捉!可憐陳慕新到死也未能再見到那水仙一面,只是將一身輕功步法,打探問卜之術悉數傳於酸齋大哥,並托其代為打聽水仙的下落。」
梅用心中一涼,歎氣暗道:水仙在十年前便已經死在爹爹的故友陸凌刀之手,又讓大哥上哪裡尋覓?但願他二人此刻在地府已然團聚才好!想到此釋然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高官厚祿哪如自己做主來的瀟灑自如?上天總算對大哥還算不薄。」
二人正說著忽地瞥見外面黑雲壓頂,片刻豆大的雨點便潑天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