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晌午,就在道清小心翼翼地推開石門蓄勢待發迎接今日挑戰之時,卻發覺石室內竟然迥異平常的一片寂靜,往日必備的石子、梅花針統統消失不見!
如此情況,道清心中反倒沒了底,不禁「咦?」一聲抱著竹籃躡手躡腳地步入內室,但見冷重正**上身端坐在床上運功,皮膚雖然早已不似兩年前那般透著的墨綠色,卻仍貼著那霸王貼。道清仔仔細細打量四周,卻裡外都未瞧見梅用的蹤影,又不敢出聲詢問,以免打擾掌門師父運功。道清只能輕手輕腳轉了轉,終於將竹籃輕輕放在桌上,便垂手立在一旁。
轉眼間三四個時辰已過,道清早已站得雙足發麻,卻連大氣都不敢喘,唯恐驚擾掌門運功,以至走火入魔。就在這時只見冷重胸膛上下起伏,面色脹紅,忽地一聲高喝,胸前的霸王貼應聲而落!而其胸前膚色正常,更沒有半點破皮!
冷重又調息片刻,才慢慢睜開雙眼,一旁的道清急忙遞來汗巾,掩不住欣喜道:「掌門師父,這倒霉的貼兒總算去除,您的傷勢這下痊癒嘍!」冷重釋然笑笑答道:「正是,用兒果然不負神醫之名,如此厲害的霸王貼也終於敗在他手下。」
道清聽聞冷重這般誇耀梅用不禁頗為自豪道:「這個自然,我道清想要拜師的人又豈會是浪的虛名之輩?」頓了頓又小心翼翼問道:「可是說起來梅大夫去了哪裡?今日怎的不見他?」
冷重道:「今日我已傷癒,不再需要大夫,用兒為了我已經在此困了兩年,如今自然是走了。」道清聽聞大吃一驚,頓時小臉一垮,失望道:「梅大夫怎麼可以這樣就走,他還沒答應收我哩!」說著捶胸頓足憤懣之情早已溢於言表。
冷重也不欲再讓道清乾著急,起身穿妥衣裳才道:「用兒倒是還有幾句話托我轉達你。」
道清聽聞此言,登時大喜,笑得合不攏嘴地叫道:「掌門師父快說!快說!」突然發覺自己失禮,忙心虛地低下頭強自壓下心頭喜悅。
冷重不急不徐道:「用兒現下給了你兩個選擇,其一,若想要你二人有正式的師徒名分你必須離開武當,從此還俗。至於住處,用兒說你可暫時在他長白山醫廬安身,但是卻仍需通過測試,方才可以收你為徒,他日一併傳你醫術與他獨門武功。」
道清聽聞此喜悅頓時去了大半,喃喃道:「還要測試啊,都測了兩年了怎麼還不信,我的資質真的那麼差麼!」忙想到還有第二,便又滿臉堆笑耐心聽下去。
冷重也不理會他忽喜忽悲的陰陽臉,繼續道:「其二,你可繼續在武當山修行,無需通過測試用兒便可傳你醫術,卻不會傳你武功,你二人自然也無師徒名分,權當回報這兩年來你全心服侍之恩。」
道清小聲嘟囔道:「哪個要他報答,當道清是小人麼?」
冷重這才正視道:「道清你可要仔細考慮,若要離開武當便是武當棄徒,日後對你的聲望說不定大大有損。而且想當年你尚在襁褓之中時,你乃是被你病重的娘親手送上武當山交託於我,能夠成為武當門人或許是你娘臨終前對你唯一的期望!我想若他日你仍通不過測試,用兒恐怕定不肯收你,到那時我武當也絕對不可能再重新將你收錄門下,如何抉擇你可定要反覆斟酌慎重。」見道清也是一臉猶豫不決之相,又道:「此事卻也不急,用兒言道你若決心離開武當,可在兩個月後到長白山醫廬尋他,他必定到此。換句話說,若兩個月後你仍未出現,那麼用兒便視你為放棄,他改日會登門傳授醫術。」
道清此刻心中亦搖擺不已,一時心亂如麻,只是略略對冷重施禮道:「個中利害道清明白,必定會反覆思索,盡早決定,道清告退。」這才轉身退出石室而去。
而天不亮便起身趕路的梅用此刻卻早已離開武當山,東去位於金陵的金碧輝煌宮。
此刻梅用只覺得歸心似箭,一路上馬不停蹄。
終於再回到闊別二十年家門之時,梅用卻忽然發現自己竟因無拜帖、生面孔、一身樸素的白麻衣衫而被鼻孔朝天的門衛毫無回轉地拒之門外!
梅用這兩年誠心隨冷重修道,心性收斂不少,若換作從前,此等情況,梅花針必定舔血方收,而此刻梅用卻只是默然沿著金碧輝煌宮外牆走著,心中苦笑:當初只道自己認他人為父,卻不想一別二十年,如今乃是這裡不認得自己!這般有家歸不得,卻不知是報應不是?
梅用只顧著低頭暗自思索,也不曾看看四下街景,再抬頭時卻發現自己已步入一處僻巷,早離開鬧市人群,突然瞥見前方竟有個不大的狗洞。那往事卻忽然又如煙飄來,雖然十分模糊,卻依稀記得小時自己似乎曾從這裡爬出家,又偷偷爬回,未驚動任何人,此處牆內正是花園盡處,一向少有人來往。
雖然金碧輝煌宮四牆甚高,打磨的也甚是光滑,依梅用如今的武功,若想翻牆而入卻也非難事,只是梅用此刻忽然來了興致,定要從這洞裡鑽入,一嘗昔日的童趣不可。只是此洞當年梅用年幼自然進出自由,如今對於他著實太小,梅用也未氣餒,悠然轉到集市買套斧鑿回來,邊留心四周動靜,邊鑿打牆壁,磨磨蹭蹭直至過了晌午方才鑿大,勉強可以出入。
鑽入金碧輝煌宮的梅用卻也不急於見爹爹一面,只是憑著記憶四處走走停停。
就在這一路走來,卻覺得金碧輝煌宮實在奢侈無比,可說得上是觸目驚心,只見房屋處處塗金鑲玉,精雕細琢,偶爾來往的下人竟然也是一身綾羅綢緞,手中的玉碗金盆數見不鮮,這等氣派便是皇帝老子的皇宮怕是都要稍遜一籌!
梅用頓覺現在的自己與這個家竟然如此格格不入,早已完完全全是個外人。
忽地隱隱傳來一陣檀香,梅用只覺得甚是熟悉,忙尋味而去,轉了幾個彎但見原來是個佛堂,那檀香定是從此傳出。梅用仔細察看,確定其中無人,才推門而入。只見佛堂正中供奉著座真人般大小的白玉觀音,腳踩蓮花,通體潔白,毫無瑕疵,此刻香火燒得正旺。這尊觀音法相溫和典雅,無怪乎世人稱其為大慈大悲觀世音,但是就在這尊菩薩面前,梅用絲毫未覺得心情舒暢平和,反而一股莫名的恐懼卻忽地從心頭湧出,轉眼便攏住全身,梅用只覺得彷彿忽然身處修羅道場,四處瀰漫血腥與恐怖的氣味,便是片刻亦不想在此駐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