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發鬼像一隻皮球似的,向我們疾衝過來,突然剎住,然後後面的頭髮形成一條巨鞭,從左邊向我們橫掃過來。
我立即挺身而出,將自己的靈能運到最大力量,揮拳向那發鞭擊去。
「砰!」的聲,發鞭橫飛出去,而我也全身微震,剛才那條發鞭,並非真是什麼頭髮,而是一股幻化成鞭的靈能力量,就像我的光能一樣。
而那只頭,趁我在喘氣回力之時,突然向我襲來。
「孽障!既已被我發現身份,還不速速受伏!」曉月嬌叱道,五道靈符從她身後飛起,化為紅黃藍綠青五道光線,以一種圓形的方式向食發鬼包圍上去。
食發鬼立即迴旋躲避,發出嬰兒似的哭泣聲。
那五道靈符分別是金、木、水、火、土五種屬性的靈符,它們環成半徑達一米、五光十色的光圈,組合成一個五行陣,朝著食發鬼緊追不捨。
它們在四周飛來飛去,令人眼花繚亂,除了我守在阿強身邊外,曉月已經退至門口,防它逃竄。
大概幾分鐘後,食發鬼突然向上飛去,既要穿過天花板,向上逃逸。
但它想錯了,許法師守在上面,結下了一個八卦金鋼陣,只見一道金光,正溶入天花板中的食發鬼,又被反震回大廳,而五行除魔陣已經將它緊緊扣住,環繞正中央,然後無數的金槍、木毒、冰箭、火球、土電向它全面攻擊,打得它淒厲長鳴,四處亂竄,左右掙扎。
接著,所有的長髮突然收縮,形成一個球狀黑色的防護罩,一時之間,五行符所發出的法力久攻不下,而符咒的力量也漸漸減弱,我看到正聚靈維持陣勢的曉月臉色蒼白,知道該我出手的時候了。
我拿出鳳佩,一邊念我最擅長也是讀者聽煩的《波羅蜜多心經》,一邊將靈能注入,數分鐘後,鳳佩就射出一股錐形的光金,將五行陣籠罩在我的金光之中。
不一會兒,那球狀的防護罩在五行陣和鳳佩金光的合擊下,一層層地被剝離焚化,最後終於露出一個光發的骯髒的嬰兒頭。
那食發鬼又幻化成一個嬰兒身子,臉上露出無比的恐懼和絕望,不顧風火雷電夾雜攻擊,向我們頻頻叩頭求饒。
我看它那樣子可憐,不禁望了望曉月。
曉月點了點頭,我收回了鳳佩,而曉月也停止了行五陣的攻擊,但仍將它團團圍困。
曉月說:「作為食發鬼,並非十惡不赦。你一向只和嬰兒結緣,但並不傷害他們,今天為何這樣折磨一個成人?」
食發鬼仍叩頭不已,嬰兒般尖銳的聲音在說:「你看我這樣子,流涕、生膿、出血,只是因為吞食了他的第一次頭髮之故,使我不得不在陰寒之地,修行了二十年,才保住靈體不散,如此大仇,我焉能不報,但深知因果報應,只是對他進行半死不活地嚇唬折磨,以消我心頭之恨。」
曉月想了一下,突然微笑了一下,對疑惑不解的我說:「阿強嬰兒時患過瘧疾,快要死了,當時的族巫想了一個辦法,就是將嬰兒頭髮掛在門外,希望有鬼食之,從而轉嫁這股瘧疾,沒想這食發鬼這麼倒霉,真的就上釣給吃上了。發者精血之體現,結果阿強的病轉嫁到了它身上。」
我一聽,也笑了起來,說:「都是你惡習難改,別人又沒有請你去吃,怪得誰來?不過你因此救了阿強一命,結下善果,也是好事一件啊!」
曉月微笑著點了點頭,說:「既然現在你當食發鬼這麼痛苦,不如我們就此給你超渡吧!」
食發鬼垂頭想了一下,也點頭稱是,若沒有阿強之事,就遇不到我們,而像它這樣強大的鬼精,普通巫師根本超渡不了。
當下,曉月撤下五行陣,將一張「往生咒」注進食發鬼的眉心,而我則在一旁念起經文,激起的護體靈光將二人一鬼籠罩住,以減少它怨能的抵抗。
大約在半個小時後,這只在人、靈兩界活躍了五百年的食發鬼,終於化為一道金光,向極北方向投射而去,尋找屬於它自己的嬰兒之身。
一切恢復正常,曉月與許法師講了前因後果之後,與我一同回家,後面的俗事就交由許法師去處理,這種半公開活動於社會的巫師,一般人情世故非常精通,因此不能保持一種純正的修為。
但作為曉月來說,並不反對,因為恰是這種被社會唾罵的人,才是他們這些與世無爭的修行者最好的保持傘。
現在我們要應付的,是那位不知來路的綠衣少女,最令我驚悸的是,我根本對她起不了任何憎惡之心,相反,一種莫名的憐愛和不安湧在心頭無法消散。
「曉月,那女孩到底是什麼東西呢?為什麼我一進鎮內,就纏住我不放,但我又對她有一種極深的印象,偏偏想不起來她是誰。」
「我理解你,現在不在於超渡或驅逐那女靈體,而是解決你和她的關係,因為作為一個女孩,我能感受到她對你那種如海洋般的深情和刻骨銘心的愛戀。」
「但我根本與她聯繫不上,一直以來,都是她來找我,而不是我在找她。」我好不苦惱,「我怎麼跟她說,我愛的人叫曉月,而不是小姑娘你呢?」
曉月聽我直白愛意,俏臉微紅地白了我一眼,說:「那麼直白,太傷人心了,如果我是那女孩,非把你恨個天翻地覆不可!」
我一想也是,說不定我曾經欠過人家什麼,不過我要欠的話,也是小時,童言無忌,能當真嗎?
我們就這樣邊說著話,邊回到家,家裡沒有人,父母已經出去拜會老爸年輕時的一干老朋友們。
曉月叫我搬一把學士椅放在天井正中的走道上,然後坐下。
上下兩個大廳非常空曠,兩邊是廂房和迴廊,天井被中間的走道分成對稱的兩個池狀方塊,上面是花架,我種的花草在月光下顯得神采奕奕、綠意生輝。
月光如水照青衣。
我按曉月的要求的方式坐下,深呼吸,然後雙眼以最舒適自然的方式輕輕微合,因為曉月要給我催眠,讓我將一段曾經讓我遺忘的記憶找回來。
隨著曉月的指令,坐正身體,調整意識關注點。
首先放鬆全身肌肉,體會到呼氣時去掉力量的感覺。我體會到了全身的沉軟,放鬆,沉穩,無力,漸漸地忘記了它們的存在。
接下來,在曉月的指令下,我想像自己沉浸在陽光中和溫水中,體會水流的溫暖與流動,想像早起看太陽時的景象,心裡無限光明,身體明亮,開放了自我,融入大自然中,融在陽光裡。
曉月又指令我想一朵花,美麗的花,忽又變成一本書,知道了書是美好世界的使者和手段,它給我們帶來知識,能力,通向美好生活。這時的我感覺身體已不是自己的身體了,很沉又很虛,很飄又很實在,非常自然,毫無不適的感覺,似有似無,但身體是確實存在的。
最後,曉月指示我回到七歲那年,回想我夢到那個女孩的樣子,啊,我看到了,那女孩穿著綠裙,在春風裡飄舞唱歌,而我歡喜地站在她的旁邊觀看,拍手跳動著。
那瓜子臉,那大眼睛,我像找到自己的大姐姐一樣開心,對她說:
「大姐姐,陪我玩好嗎?」接著場景變了,我和奶奶在許願樟下祈願,然後我聽到一陣清脆的笑聲,我抬頭看到那女孩,她坐在樹幹上,雙腿懸空一搖一擺,然後跳了下來,跑進一片草叢中,我就大叫:「奶奶,我看到那個大姐姐啦!」
奶奶罵我不要亂說話,但我不理奶奶,向女孩落下的地方跑過去,但她已不在了,只看到一棵非常漂亮奇特的青草。
奶奶說這是樹神給我的禮物,叫我挖回家種。
此後,那個大姐姐經常在我身邊沒人的時候出現,拉著我到野外去玩,她教我看書、吟詩、跳舞。一年年過去了,我一天天的長大,而她還是那副十五六歲的模樣。
場景變到我奶奶出殯時,在合棺上釘之前,阿媽突然抓住我,用剪刀將我耳邊的一束頭髮剪下來,包在一塊白布中,放在阿婆遺體旁邊。阿媽說:「塵歸塵,土歸土,有了你愛孫的頭髮陪伴,以後就不要再來找他了吧!」
我看到綠衣大姐姐來到奶奶身邊,然後我看到奶奶靈體隨她站起來,朝天上飛去,我大哭著喊:「奶奶,南靈大姐姐,不要離開我呀!」
然後我陷入無邊無際的疼痛和黑暗之中。
「痛苦和黑暗走了,劍心醒來,你的周圍一片光明。」我聽到曉月的聲音,只見一道金光,我醒了過來,發現自己淚流滿面。
「我想起來了,奶奶去世後,我生了一場大病,是腦膜炎,回到城後,原來的許多事都給忘了。」我大聲說道。
「我知道那位綠衣少女是誰了,她原來就一直在你身邊,從未曾離開過。」曉月說著,流露出淡淡的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