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漸地深了,路上的行人愈發得稀少,肖石仍在燈下獨行。風,若有若無地撩拔著他的思緒。
他沒有打車,他想走走,一個人走走,儘管家很遠。從出生在現在,他一個人走很多年了,有人送他上路,有人迎他出門,他很感激那些溫暖的手,但事實不可改變,他還是一個人在走,一直是。
他很想有個伴兒陪著他,直到遇到常妹,他以為自己有個伴兒了,但現在他又茫然了。他不難過,有些沉重,但很平靜。世上唯一不變的就是變化,變化會讓人改變很多,有些東西會橫亙在兩心之間。今晚,一切都已經暴露在空氣中了,剩下的就只是選擇。
他把選擇的權利給了常妹,在兩人第一次約會的時候。所以,他只能等待,邊走邊等待,一個人。
肖石到家的時候,已過了晚上十點,肖凌和楊洛二人正在電腦前玩得起勁。二女見他回來,齊齊起身。楊洛向他點頭微笑。肖凌道:「哥,你回來了?」
「回來了,你們接著玩。」肖石回答著妹妹,向楊洛點了個頭。同是燈下,人的心情卻如此不一樣,與街上的路燈相比,家裡的燈光總是讓人感到很溫暖。面對楊洛和妹妹兩人的溫情笑語,肖石心裡舒服多了。
楊洛淺淺一笑,道:「不了,很晚了,你今天忙了一天,早點兒休息吧。」言罷對肖凌點了個頭,飄然而去。
肖石跟妹妹說了兩句話,就去洗漱了,回來想要進狗窩,卻被妹妹叫住:「哥,你剛剛是去見常姐了嗎?」
「嗯,還有李拴和李文東,我們一起吃飯了。」肖石回道。肖凌走上前,盯著哥哥問:「哥,你和常姐,你們還好嗎?」
「挺好。怎麼了?」肖石奇怪地看了妹妹一眼,又回過頭,「你怎麼問這個?」肖凌睜大眼睛,既神秘又興奮地道:「哥,你有沒有覺得小洛姐姐可能已經喜歡上你了?」
「別胡說!哪有的事兒!」肖石鑽進了狗窩。凌月如和妹妹相繼提到這一點,肖石心裡遲疑了一下,但他寧願相信這是男女之間很正常的好感。好感或許能發展成愛,但好感畢竟不是愛。另外,他更相信楊老師的為人。
「哥,你別不信,我感覺很靈的!」肖凌扒著狗窩拉門,不依不饒,「我覺得常姐太嬌生慣養了,你們兩個不同的地方太多。她又什麼都不會做,你現在都被人伺候慣了,小洛姐更適合你。」
肖石苦笑了一下,望著妹妹道:「肖凌,你只管專心學習,哥的事兒,你就別瞎操心了。」肖凌無奈做了個鬼臉,轉身要走,忽然眼珠一轉,又回身道:「哥,我答應你一定考上重點大學,但你可不可以也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兒?你說吧。」肖石抬頭,他以為妹妹會要什麼獎勵。
「嗯,是這樣的。」肖凌鬼笑了一下,認真道,「哥,假如,我是說假如,假如有一天你和常姐分開了,我為你和小洛姐當紅娘好不好?」
肖石哭笑不得,揮了揮手,沒好氣地道:「去去去,你懂什麼!小孩兒扒窗戶,該幹嘛幹嘛去!」
肖凌跺了一下腳,嗔了哥哥一眼,轉身走了。肖石歎了一口氣,關上拉門,無力地躺到床上。
從日昇到日落,這一天他體味了太多的生活滋味。白天和楊洛一起裝機買菜做飯,他第一次嘗到了過日子的溫馨感覺;剛剛和常妹剖心割腹的談話,他感到痛心,傾斜般的痛心。白天和夜晚,兩者竟是如此地不同。
對和常妹的前程,肖石從未真正懷疑過。一個月來兩人多次爭執,每一次都讓他的心很疼。這一次,他不疼,就是痛心。他震驚了,常妹把心都掏出來了,說了一大堆關於他的看法,卻基本不正確,像說著一個不可思義的陌生人。那一刻,他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失落。
他不否認,對常妹的感受,他考慮得不夠,但一直在努力。現在他明白了,兩個人無所謂對錯,就是不同,出身不同,經歷不同,性格也不同,僅此而已。或許性格不合是一句很俗的話,傳說還很虛偽,但很俗的話自有很俗的道理。
努力可以改變兩個人的性格嗎?常妹能想通那個重要的問題嗎?肖石不知道,但他知道,沒有人願意離開彼此生命中的第一個愛人,他不願意,常妹也不願意。
夜深了,燈滅了,肖石睡了。太陽還會升起,他還會等待。
…………
車子漸行漸遠,常妹看著愛人的身影隱沒在黑暗中,只剩下路兩側長長的街燈。她回過身,心裡忐忑不已,彷彿被巨大的空洞和恐懼包圍,兩隻眼睛在黑暗中閃著驚疑的目光。
我是不是太衝動了?是不是太過分了?我明知他那麼敏感那麼自尊,幹嘛還說得那麼刻薄?我這不是在刺激他嗎!這樣就給人家送走,態度怪怪的,他什麼意思嘛?難道他想和我……天哪,不會吧!
常妹後悔了,也害怕了。
不對不對!他說了會給我打電話,一定不是這麼回事兒,一定是我多心了!再說了,這個權利在我手裡嘛,他哪有資格!弄通了這一點,常妹安心多了,她開始考慮愛人提出的首要問題。
他要是考不上,真的修一輩子車,我會怎麼辦?他會考不上嗎?律考那麼難,哪是說考就能考上的!可真要跟一個修車的過一輩子,那不……丟死人了!可是,他好像無所不能,李拴頭疼了幾天的案子,他一下子就搞明白了。如果能當上律師,他一定會是個最厲害的律師!當個律師夫人也不錯啊!只要能體體面面的,我就滿足了。可我為什麼總覺得他考不上呢!他要是真考不上,我可怎麼辦呢?難道我要……暈,怎麼又繞回來了!
常妹想來想去,反覆反覆,頭痛似裂,也沒想出個所以然。
進了家門,常妹跟父母打了個招呼,就回房了。
窗簾掩著,夜晚浮雜的聲音被阻隔在玻璃外。常妹抱著個大枕頭,呆*在床上失神,和愛人在一起的那些幸福,一點一滴地浮現在眼前。
第一次見面,是我調到刑警隊的那天。我剛去就被一群色狼包圍了,他們假裝關心,問這問那,送我辦公用品,我頭都大了!快到中午的時候,他辦案回來了,刑警隊個個都是色狼,我看都沒想看他。這時,有人跟他打招呼,石頭,回來了!我一聽,怎麼有人叫這麼奇怪的名字,不會姓石名頭吧?我立刻向他瞧去。
哇!這個人好帥呀!我一眼就喜歡上他了!
李拴過去跟他說話,說什麼我沒注意,我淨顧著瞅他了。我終於知道他不叫石頭,是叫肖石。這個名字倒是蠻酷的,就是聽起來像火藥的原料,他會不會脾氣很壞呢?我偷偷地盯著他,他坐在桌子上,邊說話邊拿手指轉動警帽,一付旁若無人的樣子。我當時就不高興了,隊裡來新人了,還是個美女,你沒看到嗎?瞎子!瞎子,我心裡生氣,就不停地罵他。他忽然一甩手,嗖地一下,就把警帽扔到牆面的掛勾上了。
哇!好酷!他不是瞎子,比007扔的都准!
不知哪來的勇氣,我當時就站起來,向他身邊走去,我希望他能跟我說句話,或者是打個招呼,哪怕看我一眼。我走到他身邊,故意放慢了腳步,他忽然捧個破茶缸子喝上水了。太可惡了!喝涼茶傷身你不知道嗎?有美女從你身邊經過你沒看見嗎!
我差點沒氣昏。瞎子,瞎子,就是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