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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66章: 文 / 梅靈

    第66章:

    黛玉原已歇下,睡得正香,正迷糊之間聞得辟邪怒吼之聲,緊接著又是人聲嘈雜,不覺心中煩悶,小手往外揮起了帳子,半個身子探出了被子,青絲散亂,臉色迷濛,帶了一絲慵懶和羞澀,晶瑩如玉的膚色襯著紅撲撲的小臉蛋,看了直想讓人咬上一口,半瞇著黑白分明的眼兒,大聲嚷道:「好端端的,臭辟邪叫什麼呢?好煩!回去讓四哥揍你!」

    賈母早已顫巍巍到了房裡,抱著正痛哭的寶玉「肉兒心肝」地叫著哭起來,一疊聲吩咐人去請太醫。

    黛玉不覺眉頭一擰,鸚哥已經輕輕挽起了紗帳,讓黛玉瞧著給辟邪抓破了頭臉的寶玉和襲人。

    辟邪的爪子是何等凌厲的?且縱橫如風,若不是嗅出了寶玉身上的氣味,瞧在黛玉的面上放輕了勁道,只這一抓,只怕也已經讓他開膛破肚了,哪裡還只是頭臉身子給抓了數道痕跡?也是破了點皮兒罷了。

    黛玉蹙眉下床,罩上一件粉底翠花的長衣,輕聲問道:「怎麼回事兒?好端端的,寶哥哥怎麼竟到了黛玉房裡來?」

    賈母素知寶玉從小性情,仗著自己溺愛,又是跟姐妹們內幃廝混慣了的,從小兒也是和湘雲一床睡一桌吃地長大,今見黛玉來了,不管模樣性情,又比湘雲強上百倍,他自然心生親近之意,巴不得寸步不離黛玉,偏生黛玉對他倒是神色淡淡的,不比別人和他那樣親近,他便半夜裡起身想到黛玉房裡與黛玉同睡。

    只是這些緣故,全是素日自己溺愛所致,怎麼能在風月慧人這些外人跟前啟齒?

    故而賈母含糊道:「只怕是寶玉夜間起來解手,走錯屋子了,所以給獅子抓了一把。」

    雪雁年紀小也還罷了,慧人原是跟著賈敏,風月又是跟著桃花夫人,素日寶玉所為自然也有耳聞,略一思索,便即明白。

    辟邪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走到黛玉腳下,柔順地趴下,愣是不管賈母和那些丫頭的呼天搶地。

    哼,什麼走錯了?牠可明明聽到他在房外細細私語要與小主子一床睡,真個兒該死,小主子豈能是凡人隨意碰觸的?

    縱然是神瑛侍者下世,也不過就是一副皮囊而已,染了塵世的氣味,不能輕易碰觸小主子純淨之靈。

    神瑛侍者,瑛者,原就是一塊似玉的美石,哪裡是什麼無暇美玉?赤瑕宮,也不過就是帶著瑕疵罷了。

    黛玉不解辟邪心中所想,什麼神瑛侍者什麼赤暇宮的?從未聽說過,故而只顧著跟前的事情了,瞅著寶玉鮮血淋漓幾道抓痕,大概也明白他進自己房中之意,略蹙眉對賈母道:「可巧外孫女隨身倒是帶了一些金瘡藥,皆是宮中御用的,極少留下疤痕,慧人姐姐拿些來與寶哥哥用罷!大夜裡的,縱然是外祖母打發人去請太醫,只怕也是不得門而入。」

    賈母只趕著吩咐人替寶玉收拾,擦了藥,方才略好些,只是怕日後這些抓痕會留下疤,倒是讓賈母十分心疼。

    冷眼瞅著一旁跪倒在地上的襲人,賈母怒道:「少爺走錯了姑娘房裡,你這個大丫頭是做什麼的?竟是白吃了飯的?也不說勸一些兒,由著爺們胡鬧?要你是什麼用?原本就是瞅著你克盡指責,能勸著爺們一些,哪裡知道你竟不能!」

    此事原是寶玉執意如此,襲人勸解不過的才陪著他同來,哪裡知道自己竟頭臉皆留疤痕,心中自是又氣又怒,深恐日後留下疤痕可怎麼好?再聽了賈母大有責怪之意,不由得身上一顫,磕頭垂淚,一聲兒不敢出。

    倒是鴛鴦勸道:「老太太也息怒,二爺性子執拗,原就是難勸的,襲人也不是不知道禮數的人,自然已經勸過了的。」

    聽了這話,賈母方才罷了,襲人忙磕頭謝恩,只是日後臉上留下了淡淡疤痕,卻只得極力以脂粉掩蓋,卻是後話了。

    這裡事情出來,自然有人飛報給了王夫人,可巧賈政在趙姨娘房裡安歇,她便吩咐人不准驚動賈政,亦不及妝扮,已經披衣匆匆過來,眼見寶玉身上皆是血漬斑斑,不由得心中大痛,抱著寶玉就大哭起來。

    賈母心情煩躁,瞅著她道:「寶玉也沒什麼大礙,就是給獅子抓了一把,哭得這麼狠做什麼?仔細你老爺知道生氣!」

    王夫人想說什麼,卻又吞嚥了下去,才拭淚道:「好端端的,家裡怎麼多了一頭獅子?」

    聽著王夫人口內對辟邪似有責怪之意,慧人款款上前行了一禮,道:「太太有所不知,辟邪乃獸中之王,為上古神獸,尋常人原是不能得的,就是皇上萬歲爺,見了辟邪也沒斥責過一句的,況牠素來護主心切,從小兒就是姑娘在哪裡,辟邪也要守護在哪裡的,就是在四貝勒的府裡,也都是人盡皆知的事情。故而姑娘前腳來,辟邪後腳也跟著過來了。」

    說著靜靜地瞅著將頭臉埋在王夫人懷裡的寶玉,慧人又道:「素知老太太府上上夜的丫鬟婆子都是極多的,也沒有生出過什麼事情來,只是外面風大,辟邪自然是臥睡床前。原是該一夜無事的,偏生有生人竟鬼鬼祟祟往姑娘屋裡來,別說是辟邪,就是我們聽到聲音的,也當是盜賊了。辟邪到底只是個神獸,自然難以分辨來人好壞,傷了二爺,倒是我們的不是了。」

    王夫人聽了慧人這話,心中暗暗尋思了半日,此事確是寶玉不對,若是果然宣揚了出去,一則寶玉名聲不好,二則只怕也得罪了禛貝勒府,因此只得勉強笑道:「姑娘說笑了,原是寶玉不懂規矩,誤闖了大姑娘的閨房,哪裡是姑娘們的不是?寶玉吃了這苦頭,我們也沒什麼話說的,只回頭告知老爺,讓老爺教訓他一番也罷了。」

    說著又過來給黛玉賠禮,臉上生笑:「寶玉原就是個混世魔王,從小都是任性慣了的,不懂得男女之分的規矩,大姑娘才過來,倒是受驚了,舅母在這裡給大姑娘賠不是了,別將你哥哥的淘氣放在心裡才是。」

    黛玉原就是不愛生事的主兒,自然也不放在心上,便回禮道:「舅母賠不是,甥女可不敢當。」

    只是如此鬧劇,倒是讓原本有些睡意的黛玉回到了床上,亦是睡不著了,賈母自然摟著寶玉回房也是一夜無眠。

    黛玉躺在床上,小腳丫子伸出被子搔了搔辟邪的頭,讚道:「好辟邪,真乖,回去讓四哥賞你肉吃!」

    辟邪鼻子哼哼了兩聲,誰稀罕老是吃肉的?明兒個很該出去到外面吃些生肉才是。

    再說了,牠可不敢懈怠守護小主子的職責,不然回去還不得給四爺抽筋剝皮燉了吃?

    黛玉驚奇地將小腦袋放在床沿,看著地上的辟邪,鼓了鼓雙頰道:「要是由著寶哥哥進來,四哥會將你抽筋剝皮?」

    辟邪斜睨了黛玉的小腦袋一眼,鼻中嗚嗚一聲,愣是閉目養神,不理她了。

    這個小主子,夜間容易失寐,每每夜間精神十足,白日昏昏欲睡,連帶得身邊的人都是夜間不能好生歇息的,故而多年來都是四爺兢兢業業照顧著她,若是由著她再問下去,牠辟邪可別想歇息啦!

    鸚哥卻不免好奇道:「這獅子也奇怪,單聽姑娘一個人的話,只是姑娘自言自語的,牠可能明白的?」

    黛玉翻過身子,手腳大張地躺著,唉聲歎氣道:「辟邪可乖著呢,只聽玉兒和四哥的話!是玉兒的守護神獸。」

    說著又不免忿忿不平地道:「真是不知道這府裡的教養怎麼著?玉兒都七歲了,寶哥哥也有**歲了,卻連男女之別的規矩都不知道不成?冒冒失失地就闖進女孩兒的閨閣中,難不成竟當玉兒是隨意輕薄的女孩子?」

    見黛玉俏臉生慍,鸚哥忙解勸道:「姑娘不知道,因老太太溺愛,寶二爺從小熟慣了,且每每雲姑娘來了,皆是一桌子吃飯一床睡覺。家裡上到親戚家的姑娘,下到家裡的丫頭子,從來沒有跟寶二爺生分過,故而進女孩子房裡也是家常便飯了。」

    黛玉愈加心中不快,道:「從小玉兒也只和四哥親近,就是十三哥哥,如今玉兒年紀漸大,輕易也不敢動手動腳的,倒是他一個外人還當是自己房裡似的隨意走動,真個兒讓人生惱!不過就是來拜見外祖母,倒生出這許多煩惱來!」

    鸚哥聽黛玉言語之間全將賈家當作外人,不覺心中罕異,卻不敢吱聲,只得軟語勸著黛玉睡了,一宿無話。

    黛玉夜間又失寐,直到天亮的時候才睡了一個更次,才起來梳洗,就見王夫人竟親自又過來賠罪。

    吩咐陪房周瑞家的捧上四色極名貴的禮物,王夫人方對黛玉笑容可掬地道:「昨兒個夜裡,生出這麼一番子事情,舅母回去思前想後,竟全是寶玉的不是,皆是素日裡老太太太過溺愛所致。雖然大姑娘心胸寬大不在意這些,到底舅母心裡也過意不去,該叫寶玉親自來賠罪才是,只是他傷著了,只好讓他在房裡歇息。」

    見王夫人賠禮至此,慧人和風月相視一笑,皆心中明白,王夫人是怕禛貝勒府的這一行人出去,將昨夜的事情抖落出來,壞了賈家的名聲倒在其次,若是有她心肝寶貝兒子一絲兒的不好,她可是會嚇得魂飛魄散的。

    黛玉正對鏡理妝,聽了這話,忙起身笑道:「舅母實在是太生分了,既是一家子親戚的,風吹事散,舅母不用在意。」

    見黛玉雖略有疲憊之色,卻絲毫不掩她的清麗天生,彷彿一朵水靈靈的芙蓉花苞兒,嬌嫩得似乎沁得出水意來,王夫人不由得呆了一呆,隨即想起當年曾經傾倒天下英雄羨煞天下裙釵的賈敏來,此時的黛玉,似乎比賈敏更添了一絲出塵之致。

    見王夫人不則聲,黛玉也不說話,正在這時,卻聽得通報說:「寶二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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