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將黛玉托付給胤禛,林如海終於長長吁了一口氣,道:「有四爺護著她,我在江南,亦感恩不盡。」
胤禛神色依舊是十分淡漠,並沒有如當下世人若得人托付,立即立誓說什麼萬死不辭之話,只是點點頭。
雖然他神色如此,可是林如海卻知道,這一點頭,就表明了,他終生將會以自己的性命保護著黛玉。
房中正是一片寂靜,胤禛忽而踏出房門,果然見到薔薇架子下坐著一個小玉人兒抽抽噎噎,未曾十分梳洗的小臉上滿是淚痕和睏倦之色,似是剛剛從房中跑出來。
胤禛大手一伸,將她抱在懷中,低聲道:「玉兒哭什麼?」
淚汪汪的大眼可憐兮兮地盯著林如海,嗚咽道:「娘娘不要玉兒了,爹爹也不要玉兒了!」
林如海心疼地抱著和亡妻十分相似的女兒,勸慰道:「玉兒,江南風雨重,鹽政織造之位便是火坑,朝中的阿哥們,一舉一動都是要花錢的,可都是虎視眈眈著這個肥缺,你在爹爹身邊,爹爹如何保護你平平安安啊?」
黛玉聽了,一反素日小孩心性,泣道:「可是娘娘已經不要爹爹和玉兒了,玉兒也不要爹爹一個人在江南。」
爹爹不捨得自己有危險,自己又如何能讓爹爹一個人在江南,有那麼多人欺負爹爹?
嗚嗚,她捨不得爹爹嘛!玉兒和爹爹,怎麼能天各一方呢?
林如海強笑道:「你便是不跟四哥去京城,過些時候,你外祖母也是會打發人來接你的,他們理由堂堂正正,說你母已喪,家中有姐妹幾個好為你解憂,皆是一片慈愛之心,為父也不好拒絕,莫若你跟著四哥,為父倒是還放心一些,處事自然也沒有顧忌之處,更不會為人所算計。」
黛玉聽了這話,淚眼看著胤禛,哽咽道:「四哥會一直一直要玉兒嗎?不要像娘娘一樣,丟下玉兒就走了。」
胤禛聽她稚嫩的言語,卻蘊含著無數的心酸,便又從林如海手中抱過她,道:「會永遠都陪著你的。」
黛玉聽了胤禛重重的話,這才是破涕為笑,桃笑李妍,彷彿一朵曉露芙蓉,甚是惹人憐愛。
正說著,便聽管家通報道:「京城中的老太太,打發鏈二爺來奔喪送殯。」
林如海和胤禛相顧一眼,林如海便道:「吩咐人好生款待,不可怠慢了。」
管家答應著去了,林如海這裡才對胤禛道:「玉兒從小到大,外人也並不知道是四爺撫養,這些年總是對外說玉兒身體怯弱,不好見人,是以江南一帶極少有見過玉兒的人。也才有當年裡說玉兒失蹤之事,只岳母消息倒是靈通,也不知道他們家在江南一帶有什麼眼線,竟知道了,四爺日後也要防備一些兒,他們必定是能查到玉兒在四爺府上的。」
胤禛冷冷地點頭道:「朝中那些人,沒一個消息是不靈通的,他們想必已經明瞭黛玉是林探花的女兒。但是,你放心。」
這三個字,擲地有聲,雖然平淡,可是韻味十足,保護黛玉之心,亦可昭日月。
林如海深深地瞅著女兒一眼,終於道:「四爺帶玉兒去罷,娘子的喪事你們不參與也罷,我自有人為娘子摔喪駕靈。」
胤禛素知林如海心思縝密,既然如此說,勢必是要避過一些人的眼睛,便點頭答應。
黛玉卻是不捨老父獨自一人,小說拽著父親的衣襟,嗚嗚咽咽,好生淒慘。
林如海狠了狠心,拉下她的小嫩手,道:「玉兒,你已經長大了,日後萬事小心為上。」
說著又叫來宜人等四個丫鬟,還有黛玉的乳娘王嬤嬤以及小丫鬟雪雁,吩咐道:「你們六個跟著姑娘進京去,東西銀錢等物,我亦早已吩咐人收拾好了,日後姑娘在京中獨自一人,你們千萬要好生照應著。」
六人心中明白,只得磕頭謝恩,十分鄭重地要保護好小姐。
林如海又親自檢視了一番與黛玉帶進京中的東西,方揮揮手讓胤禛帶她上路回京。
望著曾經和父母一同生活的宅院,園中還有一枝石榴花破牆而出,似乎是對著自己揮手致意。
黛玉涕泣著要下車,對著家中拜了數拜,哽咽道:「爹爹娘娘,玉兒會照應好自己,會照應好四哥的。」
胤禛心中一暖,抱著她進了馬車,道:「玉兒別哭了,仔細哭壞了眼睛,你爹娘為你擔憂。」
黛玉聽話地點點頭,不捨地看著家中一眼,毅然道:「四哥,咱們走罷,爹爹事務多,玉兒知道不能給爹爹添煩惱!」
小時候俏皮玲瓏,如今,卻是如此懂事貼心,怎麼能叫大家不愛她呢?
一聲馬嘶,揚起塵煙數道,自此以後,她就是孑然一身了。
不過,她還有爹爹在江南為自己擔憂,還有,她的四哥,會永遠保護著她。
心裡暖暖的,如蘊春陽。
不想黛玉喪母,身上原就是不甚好,加上又連日奔波,到了京城中,未免又是大病了一場。
胤禛白日上朝,餘下事務皆在府邸中處理,一應吃食用藥,他均是十分用心,不肯加以他手。
這日黛玉略復了一些精神,便披了一件披風在園中水亭中躺著賞花,歎道:「病了一場,將這些荷花都辜負了。」
宜人道:「瞧姑娘,又有這麼些感歎做什麼?若是四爺知道了,仔細打你喲!」
黛玉白了他一眼,挺挺身子,大聲道:「壞宜人,玉兒已經長大了,四哥哥才不會打玉兒。」
伸手輕輕擰了擰黛玉粉嫩嫩的小臉皮,宜人一手掏了掏耳朵,道:「姑娘別大聲兒叫,仔細叫壞了嗓子。」
說著取笑道:「便是姑娘高聲叫喚,也不過和我們一般語音聲調差不多。」
黛玉急忙拍開宜人的手,粉嫩嫩的小菱唇微微一撇,不跟宜人一般計較,她是小姐哦,才不要和壞丫鬟計較。
正在這時,卻見管家進來通報道:「主子,外面有榮國府的老太君和鏈二奶奶求見。」
黛玉聽了微微一怔,順口問道:「外祖母她們來做什麼?求見誰的?」
心中卻又不免詫異,果然外祖母極其厲害,自己來了四哥府上不過這麼些時候,她們竟然已經得了消息。
管家回道:「她們是女眷,自然不是求見四爺的,況且咱們府上,也就只有主子是女眷,必定是求見主子的。」
淡淡的罥煙眉微微一蹙,黛玉想起母親臨死前的諄諄教誨:「玉兒,榮國府本是虎狼之窩,雖然都是笑臉迎人,可誰知心地險惡?不能去自然最好不要去,若是一些時候躲不過去小住一兩日,萬事可要為自己留一個心眼。」
黛玉冰雪聰明,自然聽出了一些端倪,見娘親對賈家忌憚極深,心中自然而然也與外祖母家生出一些疏遠之意。
宜人卻是氣嘟嘟地道:「就說姑娘身上不好,外人一概不見!憑什麼呢?當日裡太太還在,就打發人來接姑娘,這心也未免忒明顯了。雖然太太去了,不知道那鏈二爺為的什麼來,但是只怕也脫不開接姑娘進京的話兒,還不是捨不得林家!」
黛玉點點頭,對管家道:「管家伯伯,就說四哥不在府上,府上並無女眷,不好接見她們,請她們回罷!」
雖然管家也有名字,原是叫金佳士倫,胤禛麾下的正經旗人身份,才有金佳氏一姓。但是黛玉從小叫慣了,一向都認為管家是姓管名家,正如康熙皇上姓康熙名皇上一般無異,故而從不改口。
金佳士倫聽了微微一笑,陰沉沉的面龐上卻是一點兒諷刺,道:「主子不知道的是,人家可是挑明了求見主子的。」
全府上下都十分喜愛這個小主子千伶百俐,也見慣了這小主子的聰明絕頂,可是既然要做禛貝勒府的女主人,勢必是要見到無數的風風雨雨的,若是連一個小小的榮國府都應付不過來,日後還有什麼擔當?如何輔助爺的大好前程?
故而金佳士倫趁著今日胤禛不在府中的時候,過來稟告黛玉。
誰叫前幾回賈家打發人來拜見的時候,都給胤禛推卻。
黛玉沉吟了片刻,扶著宜人的手起來,道:「管家伯伯先去招呼著她們,說我一會兒就到。」
瞅著黛玉回房更衣,金佳士倫莞爾一笑,這個小主子愛美得很,不同的場合都有不同的衣裳。
大家閨秀,皆從細微處見功夫,如此懂得進退穿著打扮的,才是真真有著極高雅的情趣,油然書卷氣瀰漫府中。
金佳士倫見黛玉去更衣,便慢吞吞地到了客廳中,那賈母和鳳姐兒,還有一些丫頭婆子都翹首以望。
見到金佳士倫出來,賈母急忙道:「老身那外孫女可在府中?可願意見老身的?」
瞧著她急迫的神色,金佳士倫淡然一笑,道:「老太君稍候,主子一會兒就出來。」
賈母聽了這才放下心來,歎道:「都是我那女兒命苦,年紀輕輕就去了,讓我白髮人送黑髮人。如今,給我留了一個極乖巧玲瓏的外孫女兒,偏又不能養在身邊。」
金佳士倫仍舊是不緊不慢地道:「去者已矣,老太君節哀順變。玉主子在這裡吃用皆極周到,老太君不必擔憂。」
賈母正要說話,卻見一群丫頭簇擁著一個小姑娘過來,蓮步輕移,足底生香,裊裊娜娜,頗有天外飛仙之感,不由得已然愣住了,登時熱淚奪眶而出,叫道:「我苦命的心肝寶貝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