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南京回來,肖彥梁的心情一好一壞,壞的方面,時整整一個南京城,一個曾經繁華無比的城市,已經變得完全不認識了。雖然已經過了快兩年,但是日軍的罪行不是短時間可以掩蓋的。他甚至就在草叢裡面就很隨意地就看見了一根根的白骨!
從南京的死人堆裡逃出來,肖彥梁對於南京城的苦難還僅僅停留在下關的基礎上,這一次總算是有了一個初步的瞭解。
不過此行對於肖彥梁來說,最大的收穫,竟然是和龜邊戶太郎聯隊長成為了好朋友。這位聯隊長對於肖彥梁很是欣賞,時不時地感歎這樣的支那人太少了。前些天甚至還鼓勵肖彥梁跟那個翻譯官學習日語。
雖然肖彥梁明白這樣的機會很難得,也是一種機遇,可是就在回去的路上,他卻不得不忍受拚命壓制幹掉聯隊長念頭所帶來的痛苦。
殺人、搶劫、強姦等等惡行,在龜邊戶太郎聯隊長的腦子裡,是極為好玩的事情。一路上他說的最多的,就是非常遺憾當年機會到南京城。對於其他當時進入南京城的日軍表現出極為羨慕的表情。尤其是在說到同為千葉縣老鄉的兩個日軍軍官從上海一直到南京的一系列壯舉時,充滿了得意:
「我的這兩位老鄉,第16師團步兵19旅團第9聯隊第3大隊野田毅、向井敏明兩個少尉軍官,在從上海向南京進攻的途中展開了殺人比賽。
《東京日日新聞》(即現在的《每日新聞》--作者),連續刊登該報隨軍記者淺海、光本、安田、鈴木等4人分別從江蘇常州、丹陽、句容、南京發回的現場報道,詳細報道了向井、野田兩人在無錫橫林鎮,常州車站,丹陽奔牛鎮、呂城鎮、陵口鎮,句容縣城,南京紫金山等地刀劈百人的經過。
在東京,除了《東京日日新聞》,《大阪日日新聞》《大阪朝日新聞》等許多報紙,也都刊發了他們的消息。可以說他們是因為這場『百人斬』比賽而成為明星的。他們可是成了日本家喻戶曉的『英雄』,也是我們千葉縣的驕傲。」
這個時刻,這個瞬間,是肖彥梁最忍不住快要動手的時刻。這世間還有比這個更沒人性的事情嗎?這兩個凶殘的日本軍官,哪裡還配做人,就是兩個畜生,兩個披著人皮的畜生。
車窗外田野上,鬱鬱蔥蔥,已經看不出戰火的影子了,可是在這廣闊大地的下面,在那棵歪著脖子的槐樹下面,是不是也曾經是日軍殺人取樂的地方?
「百人斬」的恐怖,已經大大沖淡了聯隊長繼續講述的那些內容堆肖彥梁的刺激。龜邊戶太郎是以一種飯後茶餘的閒聊方式講述的他在南京所打聽到的一切。比如日軍官兵如何避開「南京安全區」的外國人,偷偷翻入諸如金陵女子學校等難民營搶女人的消息。
他最後得出的結論就是那些外國人實在是多管閒事。進化論出至西方國家,可是這些人卻不明白支那人是低等種群,保護他們不久是違背進化論了嗎?
什麼叫「進化論」,肖彥梁並不懂,但是南京還有外國人設置的難民保護區?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麼新鮮的詞語。那些外國人平日裡看著不怎麼樣,想不到還真有菩薩心腸。平生第一次,肖彥梁對那些以前經常見到的外國人產生了感激之情。
進了城,肖彥梁「依依不捨」地和龜邊戶太郎分手了。
把在南京的所見所聞告訴了戴安平,對關於進化論的疑問,戴安平猛地一拍桌子,語氣極為憤怒:「進化論?一個殺人惡魔竟然還會談什麼進化論?一個沒有人性的民族居然想得出用進化論來做自己的遮羞布?……」
在戴安平的憤怒中,肖彥梁總算是弄懂了什麼叫「進化論」。弄懂了意思,他卻沒有象戴安平那樣憤怒。比起一路上龜邊戶太郎對他的折磨,這只能算是小兒科了。
「安平兄,我準備把『大和賭場』給他做了。」肖彥梁等戴安平發洩晚了,平靜地提出提議。
「『大和賭場』?」想了想,戴安平臉上露出一絲微笑:「聽說那個叫『龜邊戶太郎』的殘廢鬼子短短兩個月的時間,不僅把這間賭場開大了,而且還當上了碼頭洋行的經理,能力可是不小。」
「還不是因為他和橫邊淺的關係極好的緣故?要不然,那日本人的碼頭,誰還敢開洋行?」肖彥梁撇撇嘴,不屑一顧。
「我看還是緩緩。」看著對方驚訝的目光,戴安平說出了自己的理由:「你如今表面上和龜邊戶太郎關係非常好,他一個殘廢又在干洋行,或許可以利用他搞到我們想要的東西。再說了,一個小小的賭場,你砸一家他開一家,反正是不要本錢的買賣,起不到警告敵人、振奮民眾的作用。再說,當初為了表示支持橫邊淺,你還派了人替他看場子,這個你又怎麼迴避?我的意思,這件事先防一放。」
低頭一想,似乎也有些道理,肖彥梁打消了對賭場的念頭。眼下,他還有很多事要做,首當其衝的,便是如何加強和鞏固與龜邊戶太郎的關係。
轉眼到了8月間。兩個多月了,姜佑行等人依舊還沒有回來。在肖彥梁等得心急的時候,高翠兒終於生產了。
張旭做父親了,他有了一個兒子,一個大胖小子。
一整天,在警察局裡,一提到自己的兒子,張旭的嘴就一直沒有合攏過。按照風俗,兒子沒有滿百天,親朋好友是不能去看望的,所以一幹警察就在辦公室不停地向張旭賀喜,倒把肖彥梁看得心裡酸酸的。許小菇不死,現在自己也該做父親了吧。
得到消息趕過來的戴安平就在他的身邊,見他沒有說話,有些詫異。驀地地想起一件事,低聲說道:「彥梁老弟,我那裡有一份《掃蕩報》,待會你過去看看。」
肖彥梁的心思暫時被拉了回來,抬頭看了戴安平一眼:「《掃蕩報》?這是什麼報紙?我怎麼沒聽說過這裡有報紙賣?」
扭頭看了看四周,戴安平小聲說道:「是大後方**的報紙。說起來這還是一個日軍病人看病時包點心用的。我一看時間是7月底的,就設法留了下來。」
「哦?」肖彥梁眼睛一亮。兩個多月,聽中央社的新聞都是些壞消息,什麼日軍佔領了這裡,佔領了那裡,總之就是國土淪陷的消息,卻極少有收復國土的消息。抗戰以來,第一次有大後方的報紙可以閱讀,倒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情。
「唉。」看著這個兄弟眉宇之間興奮的神情,戴安平忍不住歎了口氣:「你也不要高興得太早。報紙上說,**向『共產』黨下手了。」
「什麼?!」肖彥梁驚訝地看著戴安平高聲喊了出來。
肖彥梁驚訝的喊聲讓充滿喜氣的屋子登時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這邊。
「對不起,對不起。」戴安平尷尬地看著大家,對肖彥梁責怪道:「我的大局長,我不就說了一句生兒子的秘訣,你也不至於這麼誇張吧?」
這話說完,一屋子人都笑了,肖彥梁也明白這是在為自己解圍,匆匆向張旭拱了拱手,拉著戴安平出了警察局。
「走慢點。」一把拉住心急火燎的肖彥梁,戴安平低著聲嚴肅地警告了一句。肖彥梁心裡一震,暗自責怪了一下自己,放緩了腳步,像平時散步一樣,往同濟藥房的方向走過去。走了沒幾步,就停了下來。
街上,一隊身穿土黃色軍服,頭戴大簷帽的偽軍,正邁著整齊的步伐在三個日軍教官的指揮下,由遠而近,從肖彥梁等人的眼前經過。
「這大概就是所謂南京維新政府的軍隊了吧?」戴安平有些憂心地看著這支無論從裝備還是士氣上都還不錯的偽軍。
「不是,這就是幾個月前我和你說過的那支**。他媽的,現在叫警備隊了,由日軍直接指揮。這裡是日軍的重要物資周轉地,南京維新政府那幫漢奸,還不敢把爪子伸到這裡來。」肖彥梁苦澀地微微搖了搖頭,低聲解釋道。
「是不是橫邊淺出院回來了?」看著那支警備隊朝憲兵隊方向走去,戴安平不由自主地問了一聲。
「咦,有這個可能。」肖彥梁也一下子反應過來。
彷彿是在印證他們的推斷,一個警察匆匆跑過來告訴肖彥梁,憲兵隊來了電話,橫邊淺出院了,現在正在往回趕的路上。晚上他將在憲兵隊設宴感謝在他生病期間幫助過他的人。包括警備隊和警察局以及駐軍的官員。
「大概是告訴我們一切平安無事吧。」打發走報信的警察,肖彥梁猜測道。
兩個人回到同濟藥房,肖彥梁迫不及待地接過《掃蕩報》,打開一看,赫然寫著:
「查湖南平江嘉義鎮舊土匪潛在謀亂,在地方四出搶劫,槍殺**來往官兵,滅屍繳械,危害地方,實屬目無國法。**第二十七集團軍楊森司令多次警告無效後,派特務營前往剿辦,維持後方治安。該匪主力當即起猛烈抵抗,雙方激戰,互有傷亡。
現已查明,土匪之抵抗,系由新四軍平江嘉義鎮通訊處主任、新四軍參議塗正坤等人召集而來。在激戰過程中,剿匪部隊當場擊斃匪首塗正坤,其餘各人亦已法辦。」
(本段報道,系從1939年7月19日,陳誠電復周恩來的原文中改編而來。此前,7月2日,周恩來就平江慘案向陳誠提出鍋嚴厲詢問和抗議。--作者注)
肖彥梁看報紙的手開始微微發抖。
「你沒事吧?」戴安平給臉色大變的夥伴倒了一杯水。
「沒事。」肖彥梁搖搖頭:「這『共產』黨真的是不打日本人,只顧著收編土匪,擴大自己的隊伍!剿得好,剿得好!」
「你這是怎麼啦?為什麼這麼說?」戴安平對肖彥梁的態度十分驚訝:「明明是**對『共產』黨下黑手,你怎麼也會認為是**在剿匪?」
「我為什麼這麼說?哼!」肖彥梁把水杯往桌子上一頓,站了起來:「你給我講過,在台兒莊,人家第二集團軍司令孫連仲總司令說過:『當兵的打光了,當官的填進去,大家都填光了,老子就來填!!』,這是何等的壯烈。裝備低劣的川軍、西北軍等地方軍閥不惜把部隊拼光用光,也要把小鬼子消滅掉,可是『共產』黨呢?他們就那麼捨不得自己的那一點家底?
一天到晚都在說『游擊,游擊』,可到底有什麼效果?我看中央說得對,他們就是游而不擊!長此以往,這大好河山,什麼時候才能收復!」
「冷靜些!」戴安平嚴厲地說了一句。他心情複雜地看著重新坐下的肖彥梁:「彥梁兄,既然說到這個游擊,我倒是要問問你,**和共軍到底誰更會打游擊?」
「當然是共軍了。」肖彥梁一愣,隨即脫口而出。
「既然是共軍,那麼依你看,委員長會不會派更會打游擊的共軍去敵後呢?」
「這……應該不會的。」
「那不就得了?」見自己的說話有了效果,戴安平有些高興:「我們都能想到,那想必『共產』黨更應該知道這一點,所以他們堅持不和鬼子硬拚,堅持開展敵後游擊。
敵後游擊啊,那就是水滴石穿的功夫,要和小鬼子慢慢磨,慢慢耗。假設每天所有的共軍游擊隊消滅10個鬼子,一年就是3萬多鬼子,小日本哪經得起這樣得折騰?
游而不擊?哼,我倒是不相信的。你不打鬼子,沒有根據地,你怎麼生存?怎麼發展?八路軍現在的人馬比抗戰開始那會兒多了幾倍,難道都是靠拉壯丁?就是拉壯丁,游而不擊,也養不活那麼多人馬呀。」
戴安平的話讓肖彥梁慢慢冷靜下來:「可這報紙……」
「傻瓜。報紙上的東西能全信嗎?」戴安平感到有些好笑:「你平時那麼機敏,今天怎麼老是失態?你想,『國共合作,抗日統一戰線』是『共產』黨最先倡導的,也是最堅定的執行者,那湖南平江屬於大後方,一個小小的通訊處,會那麼傻?竟敢違抗『共產』黨中央的路線方針,擅自收編隊伍,給委員長口實?」
「難道,難道……」肖彥梁不敢想像這國共一旦重新開戰,將會帶來的嚴重後果。
「這你倒是放心,『共產』黨還不會借這個事端和委員長分裂的。當年在西安,少帥扣下委員長,『共產』黨當時那麼好的機會都不要,現在更不會要的了。我預計『共產』黨雖然在軍事上不會做出報復,但是在輿論上的反攻,將是最猛烈的。」
什麼軍事上,什麼輿論上的反攻,這些話肖彥梁聽得似是而非的,但是戴安平的推斷,確實是非常簡單,非常明瞭的。只聽見戴安平長長歎了口氣:
「唉,想那**第二十七集團軍司令楊森,也算是個人物,此人在四川獨霸一方,抗戰爆發,他是立刻響應國家號召的地方軍閥,並且他還是第一個帶領川軍出川抗日的軍閥。不知道的,還真無法想像,楊森總司令帶領子弟兵,步行了41天,走了幾千里路,從四川趕到了上海,參加了淞滬會戰,而且站功卓著。
可我真想不到的是,他居然也會這麼糊塗,做出如此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彥梁,我理解你剛才的心情。至去年武漢、廣州失守,日軍已經露出弱點,可是我們緊跟著反攻南昌失敗,你游剛才南京回來,對於目前的局勢很是心煩意亂的,可是我們是干秘密工作的,冷靜才是我們最大的武器,是帶領我們取得勝利的最大保障。」
「我明白。是我不冷靜。」肖彥梁誠懇地教討說:「這段時間和龜邊戶太郎那個雜種待的時間太長了,心情很是不好。這混蛋,最喜歡的就是用刀殺人。他甚至親自當著我的面殺了六個人。我現在都在後悔當初做出的決定對不對。」
「怎麼不對?」戴安平笑了:「你難道忘了,關於日軍在做準備,將會進攻長沙的情報就是你弄來的?那龜邊戶太郎粗人一個,這份情報是他在向你炫耀的時候透露的,應該沒錯。希望總部能夠早做部署。
對了,關於莊口糾夫那裡怎麼樣?有沒有可能搞到乾電池?這幾次發報,我的壞的預感越來越強烈,尤其是鬼子竟然下大本錢在城裡把電路分區劃開。這是敵人越來越重視我們這部電台的徵兆。這是必須要馬上解決了。」
戴安平的語氣有些著急,同時也有些無奈。這些困難肖彥梁都是知道的:「和莊口糾夫的關係也算是突飛猛進。我仔細觀察過,洋行裡面的確什麼都有。只是現在還沒有想到用什麼借口去向他購買。」
「這件事順其自然吧,也無法強來的。搞好關係,就是為以後的工作做好基礎。」戴安平看了看時間:「時候也不早了,你也該回警察局準備一下今天晚上的宴會了。」
肖彥梁應了一聲。心情放開了,他便立刻被晚上的那場宴會勾起了好奇心。在憲兵隊設宴,這對於他來講,還是第一次參加。
日本鬼子的宴會,會是個什麼樣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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