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因為整編,我們團總共只有兩個營,但是大家什麼都不顧了。心裡只有殺鬼子的想法。等上了前線,看見鬼子兵衝上來,我們也衝了出去,一輪輪攻擊下,也許鬼子還不曉得我們是川軍,被打懵了,還手不及,怪叫著向後撒去。
兩天後,我團又接到命令,『立即收復橋亭宅、頓悟寺一線友軍失掉的陣地!』看看,我們是什麼人,人家守不住的,我們去守,這是我們的光榮啊。那天天氣很壞,我們冒著大雨出發了,攻擊前,團長說:『兵力部署上,採取縱深配備,一個營在前、一個營在後,交替使用,讓大家都有衝殺的機會,也能喘息休整!我們只有兩個營,肩上擔子是很重,只有去死拼了!』
那天晚上,所謂收復失地的進攻,實際上只有我們一個團攻擊敵人。好多兄弟被鬼子的炮彈爆炸巨響震聾了耳朵。好多同睡一處地鋪、同在一個洗臉盆子裡舀飯菜的兄弟,衝鋒前還活蹦亂跳,轉眼間成了血糊糊的死屍!陣地前面的沙包早被炸平,我們這些活著的人抬出身旁戰友的死屍做掩體,伏在上面還擊……
團長滿臉污黑、聲音嘶啞高叫:『弟兄們,就是只剩一個人,也要給老子堅持打下去!』
我們的死拼惡戰,終於鬼子擊退,他們平時凶得很,在我們面前卻凶不起來,急急後退,一連讓出幾道防線。」
我們在頓悟寺血戰中重創鬼子。日本人也不再敢短兵相接硬斗了,狗日的就欺負老子沒有大炮他有大炮,一刻不停地向我們猛轟。有時一炮落地被擊中,就要死好幾十人!鬼子借助大炮,又向我們陣地猛攻,想要奪回陣地。他媽的,鬼子硬是以為我們四川人是吃素的索,結果反覆被我們打退。這一仗一直打到17日凌晨3點,共打了20多個鐘頭!
這20多個鐘頭裡,不曉得打過多少次衝鋒,經過多少回肉搏!兄弟們不吃不喝不排泄,都只顧到打仗了。活著的士兵兩眼血紅,越戰越猛,到處都是拉響手榴彈和鬼子同歸於盡的兄弟。我們兩個營緊密配合,交替參戰!硬是把鬼子打退了,把陣地守住了。
捷報迅速呈報軍部後,就傳來蔣委員長在電話上的嘉獎:『向文彬升少將團長,獎金六千元。」次日發來正式電文:」20軍134師402旅804團團長向文彬,率部奮勇出擊,收復橋亭宅、頓悟寺陣地,著即晉陞為少將,並獎金六千元!』
這是我們團長在一天中的三小時內,第三次陞官,由中校升上校,由上校晉陞少將。
陣地守住了,我們活到的也只有一百來人了,可是我們打贏了,我們為四川人爭了光,日本人再凶,他狗日的炮打得再猛,還不是只有喝老子的洗腳水。
後來狗日的見實在打不贏我們,就轉向蘊藻濱的802團陣地,猛攻一整天,還是白搭。他娃硬是不曉得我們川軍來了,四處碰壁。但是在戰鬥中,林團長(指林相侯--作者注)以身殉國了。他是我們20軍第一個死在抗日前線的團長(也是川軍在淞滬戰場上為國捐軀的第一位團長--作者)。一天下來,802團打得只剩下200餘人,被編為一個營,由營長胡國屏率領,編入我們團的第2營。
802團的陣地由趙嘉謨的801團接防,鬼子打了一天,還是沒得搞頭,被趙團長(指趙嘉謨--作者注)打得屁滾尿流。
日軍傷亡慘重,連續在兩個地方被打敗了,硬是不甘心,在17日,又組織大批力量,向剛被我們剛收復的橋亭宅、頓悟寺進攻。
這個時候,我們已經沒得好多人了,楊(幹才)旅長就急命803團前往增援。這時是白天,增援部隊完全暴露在對方視線內,一頓炮火打過來,803團傷亡頗大。李團長(指李麟昭--作者注)高吼:『弟兄們,804團長打得那樣勇敢,我們803團有臉退縮嗎?』都是四川人,沒得拉稀擺蛋得,803團的兄弟們一邊喊:『團長,我們803團的人也不是怕死鬼!』一邊冒著槍林彈雨撲上去,日本人又被打退了。
這些仗都是我們川軍用血用肉去拚出來的,我們的武器實在比日本人差得不是點巴點。拚到最後,我們已經快沒得人了,上面也知道這個情況,就馬上調廣西兵來打。
媽x,這廣西兵還真是不行。下午正在喝我們交接,鬼子就向陣地進攻,他一看不行,就要後退,急得397旅跳,只要嚴令794團發起反衝鋒,付出了慘重傷亡,穩住了陣地才退下來,聽說794團的李團長(指李介立--作者注)也受了傷。794團退下來的時候,旅長周翰熙、副旅長向廷瑞清點人數,只剩下40多,其中找不到一個排長!
老子打了那麼多仗,硬是還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惡仗。全軍撤退的時候,13000多人到了上海,只有5000人不到了。
後來聽說在我們打的同時,原本駐紮在貴州都勻、獨山一帶43軍26師也和我們一樣千里跋涉開赴上海,在大場(大場是作者的老家,特此懷念!)和日本人血戰。聽團長講,26師的裝備比我們還要差勁一些,當時他們一個連僅有士兵八、九十人,只有一挺輕機槍和五、六十支步槍。有的槍使用過久,連來復線都沒有了。還有少數步槍的把柄,要用麻繩綁到才能使用。
(作者註:43軍,當時其實只轄有26師一個師。軍長郭汝棟,師長劉雨卿,副師長王鎮東,參謀長林鶴翔。轄76、78兩旅。76旅旅長朱載堂,轄151團(團長傅秉勳),152團(團長解固基)。78旅旅長馬福祥,轄155團(團長謝伯亭)、156團(團長胡蕩)。)
聽說他們在大場和日本人拼了一個星期,4個團長,兩個陣亡(解固基與謝伯亭);14個營長傷亡13個;連、排長共傷亡250多名。每個連留存下來的士兵僅三、五人,最多不過八、九人。換防以後,收容所有前後方官兵(包括炊事兵、飼養兵),全師4千多人,僅剩下600多人,其犧牲之慘重,尤在我們之上。
後來到了南京,說日本人已經佔領了上海,正在向南京進發。龜兒子老子們拚光了剛退下來,上海就丟了。既然又要在南京打,大家都準備了,可是沒得幾天,又說要撤退。也不曉得是那個龜兒子安排的撤退,亂哄哄的,我就這樣和部隊失散了。
等到我跑到了江邊,卻發現什麼渡江的工具都沒有了,好多人家就把洗澡盆放到江裡面,坐在上頭劃,這狗日的日本人的軍艦就在附近拿老百姓當靶子打到耍!江水都被染紅了。我一看,過江是沒法了,只好回城另外想辦法。
剛進城沒好久,就聽到前面象炸營一樣,到處是跑的人,說日本人進城了,不管三七二十一,見人就殺。我就又往外面跑。
跑到跑到,遇見了一群江蘇的兵,他們裡面一個當官的說,大家把武器甩了,把軍裝脫了,化妝成老百姓,日本人就不會為難我們了。
要老子給日本人當俘虜,老子才不幹。再怎麼說老子也是出川打國仗的兵,老子們的部隊在上海可是打出威風了的,就是死,也不給四川人丟臉。
我也不管他們了,繼續跑。沒好久,就聽見後面一長串的機槍聲音,回頭一看,狗日的日本人已經殺到這裡,那群江蘇兵都被殺了。這個時候子彈在我周圍到處飛,我也顧不了那麼多,往城裡跑是不行了,只有跳江,被日本人打死也比當俘虜強。
大冬天跳到江裡,冷得要死。也是運氣好,就這麼一路飄到這裡。上岸扒了一個死人的衣服換上,沒走好久,還是被日本人抓了。那個時候面對幾十把明晃晃的刺刀,游了整整一夜,我又冷又餓,早就沒有了在南京的勇氣了。
除了我以外,還有十來個人被抓了。我想這下算是徹底沒搞了。走了幾步,就看見一個鬼子當官的在扇另外一個鬼子軍官的耳司(也就是耳光--作者注),那個邊上還躺著一個被劈成兩段的中國人,行禮散了一地。我估計是因為沒有沒有人挑行李了,所以那個大官才發火的。我想反正是死,不如博一下,就向押送自己的日本人比劃,說自己可以挑行李。
一個鬼子看動了我的手勢,就跑過去嘰嘰咕咕地說了一遍,我就被拉出挑行禮了。
其他的人,其他的人,唉,就都被鬼子綁在樁子上,我還在奇怪,鬼子難道要把人綁起來才槍斃?就看見幾個鬼子兵,其中還有兩個戴眼鏡的鬼子站到這些人面前,個個端著刺刀。還沒等我想通,就聽見一個當官的大喊一聲,那些鬼子兵挺起槍就刺了過去。
鬼子竟然用活人來練膽。那些人發出一陣陣揪心的慘叫。那個時候我嚇得尿都要出來了。慘叫聲過後,我看見一個戴眼鏡的鬼子兵沒有刺出去,也嚇得在那裡兩腿打閃閃。其他的鬼子兵哄然大笑,那個當官的上前就是十來個耳司,把那個眼鏡鬼子打得滿臉鮮血。當官的指到被刺殺的目標大聲說話,我看到眼鏡鬼子居然被嚇出尿來,其他的鬼子也圍觀上去了,發出更大的笑聲。
軍官愈發生氣,上去一腳把眼鏡踢到在地,又抓起來,再次下達了命令。這個時候,那個眼鏡忽然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嚎叫,猛撲上去,手裡的刺刀反反覆覆地紮在那個中國人的身上。我看得很清楚,那個中國人一直面帶輕蔑的微笑,除了刺刀扎進身體的時候眉頭皺了一下,硬是從頭到尾沒有發出一句聲音,我不知道他是誰,但是我好佩服他。換了我,我都不知道會不會向他那樣。
後來我又被送到這裡關起,每天給鬼子搬東西,我知道我搬的是子彈和炮彈,知道板著些東西是去幹啥子,可是那一場練膽的場景,讓我根本沒有反抗的勇氣。直到被你們救出來。」
李四娃終於把自己驚險而又壯烈的經歷說完了,所有的人都是第一次聽說這些事。余鴻春站起來鄭重地向李四娃行了一個軍禮:
「請接受我的這個軍禮,這是向所有英勇抗戰的**將士敬的禮。國難當頭,你們四川的將士,不顧自己簡陋的武器裝備,長途跋涉上前裡,來到這戰火紛飛的抗日戰場。你們用自己的血肉之軀,不僅向狂妄的日本鬼子,也向全世界展示了我們中**人的戰魂,顯示了我們中國人誓死抵抗侵略的勇氣和決心。」
李四娃沒有站起來,坐在地上,兩手捧著臉「晤晤」失聲痛哭。
「好兄弟。」余鴻春挨著李四娃坐下,伸手拍著他的肩膀,動情地安慰道。
「沒啥子,只要出來了,老子還是要上前線打日本人。狗日的不是個東西,是一群畜生。」李四娃一抹眼淚,堅決地說道。
余鴻春點點頭:「我們和日本侵略者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只要鬼子一天沒被趕出去,我們這些中國人一天都有打鬼子的責任。」他知道李四娃對南京淪陷後的抗戰形勢一點不瞭解,就簡單地把這些時間的事情說了一遍。
「想不到中國的半壁江山都叫鬼子佔領了。」李四娃長歎一聲,心裡無比沮喪。可這也是一時半會沒法安慰的事情。余鴻春又接著把新四軍成立的情況說了一遍。關於新四軍的來歷和成立過程這些情報,相信鬼子早就掌握,他倒也不怕武田俊男知道。
「原來你們就是朱毛紅軍走了以後留守部隊改編的。我當時還差點在貴州和你們打一仗。」聽說新四軍的來歷,李四娃驚訝地張大了嘴。
「是啊,兄弟鬩牆,以至讓一個小小的倭寇猖狂。」余鴻春神色黯了一下,道:「不過現在國共實現了第二次合作,你們在正面我們在敵後,日本人兵力本來就少,佔領了這麼多地方,根本無法有效管理,他們只能龜縮在城市,那些農村,就是我們『共產』黨廣闊的戰鬥天地。鬼子只有呆在那裡等著挨打的份。」
「聽你這麼一說,還真就是那麼回事。鬼子去年打下武漢、廣州,知道國民政府都撤到了我們四川,卻無法再進攻長沙、四川,說明鬼子真的兵力不足了。你放心,就是鬼子兵力夠,他也休想打下四川。媽的,我們四川人不是好惹的,當年元朝那麼凶,還不是打不下四川。鬼子真要是進了川,真的是在找死。歷朝歷代,除了主動投降,還沒有那個能夠用武力打下四川過。」李四娃的情緒好了很多。
兩個人說得興高采烈,武田俊男卻在那裡聽呆了。想一想李四娃似乎沒有說錯,四川還真沒有被武力征服過,就算川軍的戰鬥力再差也是如此。想當年橫掃世界的蒙古大汗蒙哥還不是就在四川重慶那裡被打死了。
靠著平時收集的情報,他當然知道現在支那所謂的「川軍」的戰鬥力怎麼樣。川軍又號稱「吊兒郎當雙搶軍」,「雙搶」是指「破槍」和「煙槍」,可是他們竟然還是這麼堅決的軍隊,日夜兼程,靠走路走了幾十天趕到上海,而且武器連國內的警察都不如!這樣的軍隊卻和精銳皇軍拼了一個多星期。
37年10月中旬在上海蘊藻濱的戰鬥他知道,皇軍是白川大將指揮的第九師團和近衛師團,兩個師團都是皇軍的精銳,卻打不下一個戰鬥力極弱的只有「破槍」,機槍都幾乎沒有的雜牌!
同樣的,大場的皇軍面對武器更加不如的另外一隻川軍,也是異常頭痛,不得不稱讚他們「是國民黨旁系有力部隊」。
說實話武田俊男此時此刻的心情是複雜的。一方面為『共產』黨擔心,一方面為如此英勇的軍隊擔心,原本大本營並不擔心『共產』黨,他們人那麼少,武器那麼差,似乎根本對皇軍構不成威脅,況且國共兩黨還爭鬥不休。
現在看起來,『共產』黨的潛力不可小視,那個『共產』黨說得不錯,支那廣大的農村上億的人口,將會給『共產』黨提供多少軍隊!而國共之間的爭鬥,似乎從皇軍在「盧溝橋」懲戒支那軍隊那一天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因為這些,武田俊男心情恨不好,但是他也在慶幸,支那軍隊的指揮實在太落後,似乎只會擺出「一字陣」,破其一點,全線崩潰。就像在上海,正面攻了三個月,投入20來萬軍隊,還是無法突破支那軍隊的防線,於是在11月5日拂曉,利用大霧、大潮在杭州灣巧妙登陸,對淞滬實施迂迴包圍,迫使支那軍隊撤離,終於佔領了上海。
可是也是因為不斷的失敗,支那軍隊的指揮也得到了提高。像在台兒莊、萬家嶺,皇軍就遭到了慘重的損失。幾次會戰,想殲滅支那軍隊有生力量的意圖都沒有達成。這以後的仗,面對已經逃離的支那主力,加上『共產』黨的敵後騷擾,恐怕是越來越不好打了。
這些情報怎麼樣才能傳出去呢?武田俊男有一點心急火燎的情緒了。到了目的地,特高課必然有和自己聯繫的方式,他恨不能馬上就啟程趕到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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