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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章 命如草芥 文 / hcxy2000

    一行人隨著大介洋三走到了憲兵隊的院子。剛出門還在樓上的時候,他們已經看清了院子裡的情景。

    院子裡幾十個日軍刺刀上槍,圍成一個大圈,大聲叫喊著什麼,再裡面是兩個被五花大綁的漢子。頭低著,看不出面目,不過從衣著上看,這是兩個便衣隊的人。

    「出什麼事了?」肖彥梁、張旭心裡一驚,加快了跟在大介洋三身後的腳步。

    樓下的日軍見長官出來,自動地讓開一條路,幾個人走進了圈子。

    這時,肖彥梁才發現,被綁著的人一個是王樹心,另一個是陳長生,也是便衣隊的人。按理他們此時應該在和日軍一起巡邏才對,怎麼會這樣?

    邊上一個日軍,從軍裝上看,是一個軍曹,左眼烏黑,軍裝也被撕了一個大口子。他沒有理會下來的大介洋三他們,正虎視眈眈地看著兩個人。

    「怎麼回事?」大介洋三生氣地大聲問道。

    「長官,」那個受傷的軍曹似乎是才看到大介洋三一般,敬禮回答道:

    「這兩個支那人打我。你看看把我打成這樣。要不是想到他們是您的部隊,我早就殺了他們。現在我把他們帶回來,聽從您的指示。」

    也許是疼吧,軍曹的臉一陣抽搐,胖胖的,矮矮的身子,散發出一種令人恐懼的殺氣。周圍圍觀的日軍也是冷漠地看著王樹心他們,彷彿在看兩隻待宰的動物。有的人眼裡甚至露出了一種對血腥的渴望。

    這是城裡的駐軍,並不歸大介洋三的憲兵隊直接管理。所以大介洋三問道:「你們的直屬長官呢?」

    「我們打了電話,他馬上就趕過來了。」

    「太君,我能不能問問我的人?」肖彥梁小心地問大介洋三。

    大介洋三點點頭,繼續詢問那個軍曹。見鬼子同意,肖彥梁和張旭走到王樹心他們面前。兩個人的臉上也是青一塊紫一塊的,很多地方都破了皮,凝固的血塊掛在臉上,顯示出主人痛苦的遭遇。

    「你們做了什麼?」張旭急切地問道。

    見兩位隊長走到面前,王樹心似乎有了些希望。他低聲說道:

    「大哥,我們和他們一起搜查,在一戶人家裡,那幾個……太君看見人家媳婦,起了色心,我們在一邊阻止沒起作用。可是他們……他們幹完,竟然把人給……給…給殺了。我們實在看不過去,就和他們打了起來。」

    「糊塗!」又是這種事!儘管心裡在滴血,嘴上肖彥梁還是罵了起來。一方面是罵給大介洋三看的,另一方面也是在罵王樹心不識時務,要干,也不是這麼干要看時候的嘛,

    當初安排陳長生和王樹心在一組,就是擔心王樹心心浮氣躁,要壞事,專門指派了年紀大些,老實穩重得陳長生和他一起,可是還是沒想到出事了。

    「隊長,別怪樹心兄弟,是我……是我先忍不住動手的。要殺要剮隨他們吧,反正我也不指望著他們放了我。只是沒想到會把樹心兄弟拖累了。狗日的……」陳長生臉漲得通紅,低聲說道。

    「長生哥,說什麼『拖累』『不拖累』的。隊長,這是人幹的事嘛?我看見他們幹的那些事,就像看見德……」王樹心紅著雙眼,心有不甘地說道。

    「啪!」王樹心德話還沒有說完,肖彥梁已是一個耳光打了過去,把王樹心下面的「貴」字活生生打了回去。

    突如其來的耳光,不僅驚呆了王樹心、陳長生等中國人,也打斷了一旁大介洋三對軍曹的詢問。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肖彥梁。

    德貴家發生的事,肖彥梁對所有的便衣隊的口徑都是忽然生病,雖然那也只是說給大介洋三聽的,但大介洋三也樂於這種掩耳盜鈴似的說法。現在這種情況下,肖彥梁怎麼能讓王樹心說穿此事?那不是真正的在找死?

    鬼子實在不是個東西,好像普遍喜歡幹這種事,像陳長生這種老實結巴的人都忍無可忍動起手來了,肖彥梁還能怎麼說呢?

    他的那一記耳光,不光是要打掉王樹心說出德貴的事,也是要打醒王樹心,在這個鬼子環視的現場,有些話應該怎麼說。他只希望王樹心激靈些,把話說圓一些,把自己說委屈一些,把責任往鬼子身上多推一些。

    挨了肖彥梁的一記耳光,王樹心驚愕地抬起頭看著肖彥梁。一瞬間,他讀懂了肖彥梁責怪得眼神,忽然清醒過來,暗地裡責怪自己怎麼混了頭,差點說出德貴得事。隊長的耳光是在救自己,也是在救全隊的兄弟。

    見肖彥梁打了那個支那人一個耳光,大介洋三也只是愣了愣,就暫時停止了對軍曹的詢問,走了過來。

    「肖隊長,你問出什麼來了嗎?」

    「太君,我大致問了一下,對這個事情的緣由,也大致瞭解了一下。」肖彥梁看見大介洋三過來,心裡一喜,他要得就是這個效果。他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的這兩個兄弟,看到皇軍的所作所為,想到您佈置的任務,心裡特別急,和那幾位太君發生了些爭執。」

    這句話,肖彥梁是一個字一個字慢慢說出來的,他生怕王樹心沒有聽懂他說這話的含義。同時他說得這麼慢,在大介洋三聽來,似乎肖彥梁是在提醒自己,這兩個便衣隊的人是因為為了完成自己下達的任務才和皇軍發生的衝突。

    「王樹心,太君過來了,你老老實實,原原本本地把事情的緣由從頭到尾說一遍,不准有任何遺漏。聽明白了嗎?不准有任何遺漏。」肖彥梁幾乎是咬著牙對王樹心說道。他不惜用多個重複的詞語強調「不准有任何遺漏」,實際上就是在告訴王樹心,不准遺漏他剛才對大介洋三說的,他們和鬼子發生的衝突,所有的這一切,都是為了完成大介洋三交代下來的「任務」,是為了替在醫院的鬼子報仇。

    話的這麼慢,重要的地方強調得這麼清楚,王樹心心裡一個激靈,他本身也不是一個笨人,不僅不笨,還很聰明,他已經明白了肖彥梁的意思。

    「太君,我們兩個人陪著那四位太君搜查。在一戶人家裡,那位太君看中了人家的閨女,就對人動手動腳。我們想,皇軍這麼做,還有哪戶老百姓敢對咱們說實話?恐怕躲都來不及呢。所以我們就勸那幾位太君,您佈置的任務更重要。」

    「喲西,肖隊長,你的人做得非常好,可是為什麼打起來了?」自己佈置的任務,便衣隊能不折不扣地認真執行,大介洋三還是很滿意的。王樹心的話說道這裡,他幾乎已經可以猜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了。

    「謝謝太君。」王樹心抿了抿嘴唇,看見肖彥梁讚許的目光,心裡踏實了許多。

    「和那幾位太君爭執了幾下,我們被太君趕出了門,他們把我們和那戶人家的老人鎖在門外,自己在裡面,在裡面……」

    王樹心在心裡思索用什麼詞表達那種意思的時候,大介洋三已經有些厭惡地說道:

    「是不是在裡面風liu快活?」

    「是……是……是,是在裡面風liu快活。我們又能做什麼,只好在門外一邊攔住又哭又叫的兩個老人,一邊安慰他們。」

    大介洋三轉頭看了那個還在和其他日軍述說的軍曹一眼,心裡歎了口氣。王樹心他們做的,說實話是無可挑剔的。

    肖彥梁卻知道王樹心說的什麼「攔住」,又是什麼「安慰」,恐怕都是陳長生一個人做的。真不知道他一個人都是怎麼樣硬起心腸,如何攔住王樹心這個心浮氣躁的年輕人的,又是如何安慰那兩個老人家的。

    「只聽到那個女人在裡面大聲哭,大聲喊著『爹,娘,救救我』」說到這,王樹心的眼淚已經落了下來,泣不成聲了。

    「當初小菇也是這樣大聲喊著『爹,娘,救救我』。」肖彥梁的眼眶也紅了,他從江邊上岸,到的第一個院子,也是遇到許小菇的這種遭遇,不過許小菇還有自己為她報了仇,那個可憐的女子又有誰能替她報仇?

    王樹心平靜了一下情緒,繼續說道:「過了一會,裡面傳出一聲慘叫和幾位太君的笑聲,門打開了,我們進去一看,幾位太君……幾位太君,竟把……」

    說到這,王樹心把嘴唇咬得緊緊的,又說出來了。

    「說,什麼話都老實說,不要有什麼顧及。」大介洋三快要氣瘋了,這群白癡士兵,怎麼就分不清楚什麼重要,什麼不重要!

    「幾位太君竟然把一把刺刀刺入了那個女子的下身!」王樹心把嘴唇都咬出了血,幾乎是從牙縫裡說完了這句話。

    彷彿是一個炸雷,肖彥梁、張旭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

    「狗日的王八蛋!」肖彥梁生怕被大介洋三看出自己的情緒,也害怕看著周圍這群日軍,自己會控制不住自己,肖彥梁把頭低下了。當初在許子鄉,要不是張旭死命拉住肖彥梁,也許肖彥梁早就是死人了。

    大介洋三看見肖彥梁把頭低下,心裡反而更加喜歡他了。肖彥梁的低頭說明他是個性情中人。只有這些有感情的人,才會講究「知恩圖報,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才是皇軍真正可以信賴的人。

    對於王樹心說的,他已經不知道應該發表什麼評論了。

    「接下來你們就和那個軍曹打起來了?」大介洋三面無表情地問道。

    「不是。幾位太君出來以後,兩個老人進去一看,發出撕心裂肺的一聲慘叫,那個老頭就赤手空拳地向太君撲了過來。幾位太君可能生氣了吧,幾拳把老頭打倒在地,一拉槍栓就要打死他。我們一看這還得了?槍一響,所有的街坊鄰居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們還怎麼去找那個犯人?於是我們也走上去攔住幾位太君,反覆給他們比劃我們要完成搜查的任務,不可以在這裡殺人。否則的話,您佈置的任務沒法完成了。我們上前對幾位太君說的話,他們也許沒有聽明白,其中一個揮拳就向長生哥打過來。於是我們就打成一團了。太君,當時肖隊長說要在城裡找人的時候就說過,一定要找到那個犯人,給皇軍解憂,報答太君給我們更新裝備的大恩大德。可是您看,我們已經無法完成任務了。打了一會,忽然幾聲槍響,我們停了下來,原來一位太君乘我們打成一團,向屋裡開了槍,兩個老人都死了。

    這個時候我和長生哥都被打傷了,看見幾位太君把槍口對準我們,心想這下完了,正閉目等死,忽然聽見一個太君說了幾句話,於是我們就被綁到這裡了。」

    王樹心的話說完,大介洋三的臉色已經變得鐵青。他沒做任何動作,直接走到那個軍曹面前,正要說話,門口進來一輛摩托。

    「長官,我們的參謀長來了。」那個軍曹看見大介洋三鐵青的臉色,心裡忽然感到一絲寒意,見門口進來的摩托,彷彿看到了救星和靠山,語氣又有些得意起來。

    摩托車完全停穩了,一個瘦瘦的,個子不高的日軍軍官下來,那個軍曹和大介洋三說完話就往那邊去迎接了。大介洋三略想了一下,還是跟著走了上去。

    那軍官朝向自己敬禮的軍曹點點頭,就面露笑容向走過來的大介洋三伸出手:

    「大介君,給您添麻煩了。」

    大介洋三也面露笑容,說道:「沒想到青川少佐閣下會親自過來。怎麼也該打個電話讓我去門口迎接您呀。」

    「不敢麻煩您呢。」那個叫青川的少佐笑嘻嘻地回應到。

    說話間兩個人已經走到一起,伸出手相互握了一下。

    「怎麼,我的士兵是不是給您捅簍子了?」客套過了,青川和大介洋三一起往人群裡走去。邊走,青川邊問。

    大介洋三的臉色已經沉下來了。他站住沒有再往前走。青川沒留神往前走了幾步,才發現大介洋三站住了。轉過身尷尬地笑了笑。

    「怎麼了?大介君?」

    大介洋三抬眼四周看了看,所有的人,包括肖彥梁他們都望向了這裡。

    「青川君,醫院的事你知道,聯隊長負傷,你也清楚。我告訴你,出事的前一天白天,我抓住了一個人,這個人據知情人講,是支那政府負責這一片地區的特工負責人。本來想在他身上找出點什麼,可是在當天晚上他就被人就走了。

    從爆炸現場收集的資料看,救人的人就是安裝手榴彈的人,而且救人是順便救的。你知道,從爆炸的前一天起我就封閉了城門,任何人只准進不准出,所以那些罪犯和那個逃犯肯定在城裡沒有出去。」

    「這些我知道,連續兩天我不是都派人配合你的搜查嗎?」青川皺了皺眉頭,他不清楚他的士兵到底出了什麼錯。

    「謝謝您的配合。可是青川君,這個城市這麼大,支那人又多,要藏一個人是很方便的。既然是搜查,當然離不開支那人的配合。這個道理我想您應該明白。」

    「是的,我明白。地方大,語言不通,要找一個人是很困難的。」

    「非常感激你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大介洋三露出欣慰的笑容。繼續說道:

    「一切以抓住罪犯,替醫院遭遇不幸的士兵復仇,同時破獲抵抗組織為主要目標。所以我要求士兵們對支那人態度要好一些。」

    「您說得有道理。難道我的士兵對支那人態度不好嗎?」

    「不好,非常不好。」大介洋三搖搖頭,歎口氣,說道:

    「您的士兵在搜查的時候,強姦、殺人。為了制止這種行為,陪同他們的便衣隊和他們發生了肢體衝突。你也許不知道,現在我有很多事要靠便衣隊,比如維持治安、搜查、抓人什麼的。畢竟他們和其他的支那人溝通起來很方便。這裡可是很重要的物資集散地,出不得一點錯誤。可是,看那裡,發生衝突的便衣隊的人被綁在這裡,你的士兵們在看我的處理。我非常難辦呀。不過我還是要謝謝你的士兵沒有當場把他們殺了。」

    順著大介洋三的手指指的方向,青川這才看見人群裡綁著兩個人。

    「發生了這種事,的確讓您很為難。不過事情已經發生了,影響也無法挽回,我想皇軍的尊嚴也不能不維護。我看殺了他們算了。」

    青川想了想,簡單地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我的天!這傢伙腦子有病!」大介洋三吃了一驚。剛才對青川說了半天便衣隊現在的重要性,他怎麼能無動於衷?

    「大介君,我知道便衣隊對您很重要,但是我們皇軍的尊嚴難道就不重要了?如果你的便衣隊從這件事上得不到教訓,以後他們就不會再尊重我們了。是不是這樣?」

    看見大介洋三吃驚的表情,青川說出了自己的理由。

    青川這麼一說,大介洋三心裡也同意他的見地。可是在這偵察的緊要關頭,殺了便衣隊的人,而且他們認為是在執行自己的命令時出的事,心裡肯定不服,對便衣隊的士氣打擊也太大了。以後還怎麼偵察?可是如果不殺,青川說的情況也許真的會出現吧。驕兵難管啊。

    心裡激烈鬥爭了很久,大介洋三對青川說道:「兩個都殺,似乎對士氣打擊太大,他們也是為了完成我的命令才出手和皇軍發生衝突的。那麼,殺一個吧?」

    「可以。只要能維護皇軍的尊嚴就行。殺一個,放一個,他們對皇軍只有更加尊重了,心裡也只有更加為皇軍辦事了。」

    青川很爽快地答應了,本來他也不是太想讓大介洋三為難。畢竟大介洋三的身份是憲兵隊隊長,要想給自己出難題也是很正常的。

    不遠處的肖彥梁清楚地看見大介洋三臉上的神情變幻,心裡已經湧起不好的預感。所以,當大介洋三走到他面前,說出結果時,肖彥梁只覺的血往上湧。他死死地咬住牙關,不敢看大介洋三,只有轉過頭狠狠地盯著張旭。

    張旭還是那張無所謂的表情,可是肖彥梁分明看見他眼裡的水霧!

    見張旭微微搖搖頭,那動作彷彿事沒站穩,晃動了一下身子。剎那間肖彥梁已經冷靜了下來。此時他才發現,王樹心和陳長生竟然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呆呆地望著天。

    肖彥梁轉過身,「撲通」一聲跪在大介洋三面前。

    「太君!」

    肖彥梁大喊一聲,淚水止不住地流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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