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門,一個人幾乎是滾了進來。
「終於來『報告』了。」肖彥梁心裡想著。順手一把扶住進來的人。
果然那是一個跟張旭出城的便衣隊員。自行車已經丟在院子裡,而外面的人也圍了上來,一個個臉上掛滿了問號。
三月底的天,那個回來報告的人衣服卻已經濕透了。進來後只知道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氣,顧不上說話。
肖彥梁拿過自己的茶杯遞給他。
「先喝口水。出什麼事了?其他人呢?張隊長呢?」
「肖隊長,就只有他一個人回來了。」門口一個隊員回答道。
說話的工夫,那個人已經喝完了水,他把杯子放在桌上,抬頭說道:
「謝謝隊長。」
「說吧,怎麼會事?」
「隊長,出事了。」那人急切地說道。
「出事……了?張隊長呢?你們是不是……」肖彥梁臉色沉下來。屋外圍觀的人心裡也是一緊。
「不……是,」回來報告的人忽然覺得肖彥梁的臉色、語氣好可怕,不由得驚了一下,急忙說道。「不是我們出事了。」
「媽的,說話說完整點,人嚇人會死人的。老子還以為是張隊長出城遇到埋伏出事了。到底出什麼事了?」
肖彥梁的話,把放下心的人們一下子逗笑了。那報告的人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頭。梢停,他不再理會同伴的笑聲,抬頭繼續說道:
「我們發現一輛皇軍的汽車和幾具皇軍的屍體。」
霎時間屋裡屋外安靜了下來。
發現了皇軍的屍體!
「說說怎麼回事。」肖彥梁畢竟是頭,雖然心裡就是盼著這個消息,這份安靜他還是有些吃不消。
「張隊長帶著我們出城,一路上大家有說有笑的,突然我們在路上發現有血跡,」報告的人嚥了口口水,臉上露出驚恐的神色。
「張隊長立刻領著我們順著車印子,一步一步跟蹤,最後發現了皇軍的汽車。張隊長馬上要我回來報告,他帶著其他兄弟守在那裡等您和其他皇軍。」
「這麼回事。」肖彥梁來回走了幾步,一副思考的樣子。此時的他,已經完全站在一個毫不知情的人的立場上想問題了——只有這樣才能減少自己犯錯的幾率。這時他十幾年警察生涯的總結。
「你,」肖彥梁停下腳步,一指那個回來報告的人,「馬上和我去憲兵隊,你們」又一指門口的其他人,「你們馬上整裝集合,在東門口等我。」
「是!」答應一聲,門口的人一下散開做準備去了。
肖彥梁帶著人往憲兵隊去報告的時候,大介洋三在辦公室裡,正和一個和他差不多年齡的日本軍官有說有笑地談論著。
「小元兄,」大介洋三坐在椅子上,雙手手指交叉放在胸前。「祝賀你又可以上戰場為天皇陛下撕殺了。我想西村將軍閣下會很高興他的得力干將回來的。」
「沒想到五年不見,大介兄風采依舊啊。」那個叫小元的日本軍官笑著說道。
「哪裡哪裡。五年前我們京都一別,到如今,沒想到小元兄竟然已經成為帝國軍隊的棟樑,真是讓人羨慕呀。」
「前線、後方,哪裡不是需要人為大日本帝國的未來工作呢?雖說我在前線戰鬥顯得要壯烈些,但是象大介兄這樣,先在情報部門,後在這裡,還不都是為了幫助我們前線將士的勝利?我這次養傷期間接到家裡父親的信,信裡說整個國內都掀起了為這次聖戰服務的高潮,不管男女老少都是這樣。所以說,大家都是聖戰的英雄。」
「聽了這番話,我的心情好了很多呀。不錯,為大日本帝國的未來,前線、後方都需要人努力工作啊。說起家鄉,我也真是想家呀。不知道家裡的人現在怎麼樣了。」
大介洋三閉上眼睛沉思了一會,探起身,問小元。
「對了,您從這裡馬上要返回徐州前線了,聽說那裡的戰鬥很艱苦,是嗎?」
「是呀。」小元的臉色沉重起來,「我來之前,給以前部隊打過一次電話,說仗打得很艱苦,看來這次支那人用了他們的主力。真不知道號稱大日本『鐵軍』的板垣將軍的第五師團,居然被支那人擊潰兩次!現在只有看璣谷將軍的第十師團的了,只要能佔領台兒莊,就可以把戰場主動權掌握在手中。」
「支那人用了他們的主力?」大介洋三鼻子哼了一聲,「我看徐州支那部隊的番號,大部分是以前的地方軍閥!打敗板垣將軍的支那將領,居我所知,是一個叫張自忠的人。你可能不是很清楚這個人,我以前在情報室的時候,奉命收集過一些他的資料。知道嗎,我們帝國軍隊進入關內的第一個敗仗,就是敗給了張自忠,當時他的部隊連重武器都沒幾件,配備的居然大多數是大刀片子。就這樣的裝備,居然能打得八師團的鈴木旅團不敢再戰!五師團潰敗了,現在軍部又把希望放在第十師團身上,我看是絕對錯誤的。孤軍深入,這是兵法上的大忌,難道小元兄也看不出來嗎?」
「你說的那個張自忠,我也聽說過,關東軍入關的那一仗是在昭和7年的時候吧。不過那也許是比較極端的例子。我瞭解的,支那地方軍閥的戰鬥力是差勁的,如果真的像你說的,徐州的支那部隊大部分是以前的地方軍閥,那麼以第十師團的實力,應該完全沒問題的。」
「極端的例子?小元兄,你知道板垣將軍第一次被擊潰的情景嗎?我聽到的消息,是支那一支只有五個團一萬人不到的地方軍閥武裝,阻擋了板垣將軍十數日,致使張自忠趕到將其擊敗;而璣谷將軍攻打滕縣,一個地方軍閥武裝的區區師長,幾千人而已,以劣質武器,阻擋了三日,最後竟能血戰不退,戰死在滕縣。這些地方軍閥武裝的戰鬥力再不行,就算十個換我們一個,我們也是很被動了。再說,你難道沒從板垣將軍的失敗上面看到這些地方部隊的士氣和視死如歸的精神嗎?」
「說得也是。這麼說第十師團很危險咯?不至於吧。」小元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了。
「希望璣谷將軍吉人自有天象吧。」大介洋三說到這,站起來長出了一口氣,接著說道:
「我來這裡後就在想一個問題,為什麼我們在支那的首都南京懲罰了那些支那人以後,他們的抵抗怎麼越來越厲害了。支那的地方畢竟太大了,人口也太多了,如果不利用這些支那人,我們是無法全部佔領支那的。」
「你說的確實有道理。看來武士道精神並不是我們大日本軍人所獨有的呀。我在戰場上就經常看見支那的士兵抱著手榴彈和我們的士兵同歸於盡或者去炸坦克。不過大多數支那人還是很怕死。對了,聽說你利用支那人建立了一支部隊,幫助維持治安?說說看,有什麼心得。」
「有他們幫助維持治安,我們的士兵們輕鬆了許多,可以全力保持後方的安全,保證你們在前線的戰鬥了。支那人裡面也有許多有本事的人呀,殺了太可惜了。只要他們全心全意幫我們就行了。知道嗎,我用支那人建立了兩支隊伍,一支用於城外巡邏叫便衣隊,主要是觀察外面是否有可疑的情況,防止支那抗日武裝的滲透;另一支叫巡警隊,主要是負責城裡的治安。這麼久,我發現了一個現象,為了向我們表示忠心,兩支隊伍相互競爭得很厲害,我呢,也時不時在他們中間製造些矛盾,利用他們的競爭來不斷加強控制。這裡面有好多事情要做。至於心得嗎,就是象養狗一樣,只要你給他們一點好處,他們就對你忠心耿耿。」
「養狗?哈哈,大介兄的比喻真是貼切!」
兩個人一起笑了起來,剛才對徐州的擔心一掃而空。
「那麼,大介兄對以後的情況有什麼看法呢?」
「支那內戰了幾十年,每個地方軍閥都害怕自己手裡的武裝被消滅,現在徐州戰場上支那部隊的抵抗之所以那麼激烈,我看全是軍部的毛病,只知道使用武力。那些支那地方軍閥,就是知道自己放下武器死,抵抗也是死,而且手裡一旦沒有了武裝,就什麼也沒有了,所以在戰場上拚死抵抗,造成我們重大的傷亡。照我說,在軍部的那些高參們的現行政策下,只怕聖戰越來越難。以我現在的經驗,我們應該利用那些地方軍閥的心理,能收編就收編,盡量減少我們的傷亡。」
「大介兄的分析真是精闢,有機會我一定向有關部門轉達。對於你關於軍部的言論,我不能完全同意。當然按規定,我們是不能討論軍部的。我認為,現在軍部在支那執行的鐵血政策,就是為了以後收編支那地方軍閥的方便,先嚇嚇,效果會好得多。對於收編後的工作,就像你剛才提到的那樣,像餵狗一樣養著,是吧?」
「哈哈……」
兩個人再次笑起來。
「是這樣的,支那畢竟都是劣等民族,你只要給他們一點好處,他們就會對你忠心不二。讓這些垃圾佔據這片寬廣美麗,富藏寶藏的地方,真是浪費。」
說到這,大介洋三向小元一鞠躬:
「為了大日本的未來,為了聖戰,一切都要拜託象小元兄您這樣的大和勇士了。」
小元有些感動,自從在上海戰役中負傷,快一年了,戰友們在前線戰鬥流血,自己是多麼渴望能快點上戰場呀。
「報告。」這時,門外傳來哨兵的聲音。
「進來。」
「有兩個便衣隊的人求見。」
「帶他們進來。」
大介洋三說完,對小元說:「你看,剛說到支那人,他們就來了,不知道有什麼事。」
肖彥梁跨進辦公室的時候看見裡面還有一個日本軍官,楞了一下,便向大介洋三行了個禮,說道:
「報告太君,我們在城外巡邏的時候,發現了皇軍被襲擊的的軍車和幾位皇軍的遺體。現在張隊長正帶人守在那裡,請太君過去看看。」
「怎麼回事?」大介洋三的眼睛已經瞪圓了。
那個回來報告的人大概的第一次來這裡,結結巴巴好半天才說完事情的經過。他一邊說,大介洋三一邊向小元翻譯。
「小元兄,不好意思,請你先回去休息休息,我現在要過去看看。」
「沒關係,你忙你的,明天我自己走就是了。」
「真不好意思,五年沒見的軍校同學來了,竟然沒有好好聚聚。」
「沒關係,為了聖戰。那我就不耽誤你了。」
小元說完,帶上軍帽,伸出手和大介洋三握在一起。
「不知道下次見面是什麼時候,小元君,保重。有時間給我寫寫信。」
「放心吧,我會的。你也要保重。」
目送小元離開,大介洋三似乎有些傷感,不過他的心思立刻轉到肖彥梁他們發現軍車被襲擊這事上面來了。
帶著車隊,大介洋三和肖彥梁他們一起來到了城外。
張旭已經在那裡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出城後,那些隊員還沒有從他和肖彥梁的表演中恢復過來,一路上儘是關於自行車的話題,自己既要應付回答,還要仔細尋找肖彥梁告訴他的線索。
終於他看見了血跡。
血跡並不是很明顯,被風吹起的塵土掩蓋了不少。
唧唧喳喳的討論聲終於停止了,大家緊張地看著張旭的觀察。
「走!」
張旭一揮手,帶著人小心地跟著地上淡淡的痕跡搜索前進。
就這樣他們終於找到了那輛汽車。
按照肖彥梁的囑咐,張旭仔細觀察了面前這輛汽車的結構,不過他並不明白肖彥梁為什麼要他這麼做。
「隊長,死了七個。武器只有步槍。」旁邊有人向張旭報告。
「你,」張旭指著一個人,「馬上回去報告肖隊長。」
那個人立刻騎上車走了。張旭又指揮人把鬼子屍體抬下來。
抬的時候,張旭看見隊員們的臉上露出的表情,居然是一種興奮的表情,甚至還有隊員趁其他人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向鬼子屍體踢上一腳。就是所謂的「抬下來」也不過是被甩下來的。
「畢竟都是中國人,好樣的。」張旭心裡想道。
「隊長,你看是誰幹的?」幹完活,終於有人忍不住問張旭。
張旭看了一眼周圍關注的人,想了一下,說道:
「我估摸著是**,不是『共產』黨。你們看,」張旭指著地上的步槍,繼續說道:
「『共產』黨武裝都是窮鬼,如果是他們幹的,那有不把這些槍拿走的道理。再說,『共產』黨裡面恐怕沒幾個會開車的,這車明顯是從其他地方開到這裡丟棄的。」
一陣風吹過來,大家不由得打了個寒戰,更有人轉身四處看了看。
「隊長,你說如果我們…我們要是碰上他們,怎麼辦?」一名隊員小心地問道。
張旭笑了笑,其實他也不知道怎麼辦。**、『共產』黨現在都是在抗擊日本人,偏偏他帶著這群人在幫日本人做事,雖說他也殺了不少鬼子,算是人在曹營心在漢,可是又有誰知道他做的事?
把手下都拉出來?二百多兄弟,有多少會跟著自己?把手下的兄弟們拉出來投奔**吧?可就算是投奔,往哪裡投奔?現在只知道徐州有**,但那裡也太遠了吧?投奔『共產』黨,那更不行,『共產』黨的那一套只有老百姓能信。「『共產』共妻」,張旭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做的。
說實話,有時他還真佩服『共產』黨,就像許子鄉的『共產』黨,居然敢把有幾十個日本人的據點幹掉!
他其實一點也想不通,**剿滅『共產』黨的戰鬥一直沒停過,這『共產』黨怎麼不僅沒被滅掉,還越來越有勢力。
越想越煩,一抬眼,見大家還在等他說話,便不耐煩地說道:
「怎麼辦,逃唄。媽的,肖隊長他們怎麼還不來。」
等了良久,終於看見一隊打著膏藥旗的隊伍了。
看見大介洋三過來,張旭馬上迎上去。
「太君……」
大介洋三舉手打斷了張旭下面的話。
「立刻帶我去看看。」張旭急忙帶大介洋三往前走去,肖彥梁在後面跟著。
現場已經被便衣隊很好地保護起來,七具日本人的屍體也已經並排放在地上。
大介洋三仔細看著,回頭問隨行的城裡駐軍軍官:
「認識嗎?」
「認識,都是我們聯隊的,他們是今天早上送彈藥物資的車隊。其他人和車呢?」那個隨行的軍官答道。
「馬上給前方打電話,要他們派人往這邊巡視,同時給聯隊長打電話,請他也派人往前面巡視。八噶,車上的子彈殼到處都是,這輛車看來是突圍的,車隊十有**被襲擊了。」
大介洋三很快作出判斷,下了命令。
他轉身對張旭說道:「你們能很快發現這些,非常不錯,便衣隊越來越能幹了。」
「謝謝太君誇獎,這些都是我們份內的事。只可惜我們來晚了。」張旭說道。
「這不怪你們,你們能及時發現他們,已經為皇軍節約了很多時間。」
「是。」
大介洋三此時心裡極度煩躁,徐州戰事不利,傷員馬上要來了,這裡居然又有人襲擊車隊,真是存心要和他搗蛋。
這次的襲擊者是誰呢?
大介洋三正想著,張旭在一旁主動說了自己初步的判斷。
「果然有道理。『共產』黨是不會放棄這些武器的。張隊長,我發現你和肖隊長的業務能力都很強哦,有你們協助,對我們來說,真是如虎添翼呀。」
張旭「嘿嘿」乾笑兩聲,並沒有答話,心裡卻說:「『如虎添翼』?老子要對你狗日的抽筋剝皮』。」
大介洋三沉思良久,忽然伏身拾起一把三八步槍,一拉槍栓,見裡面還有子彈,和上槍栓舉槍向著空曠的野外瞄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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