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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雛鳴 第十五章下 渺渺琴歌初爭鳴 文 / 月湧清江

    第十五章下渺渺琴歌初爭鳴

    道士雖胖,看起來也是眉清目秀的,若是瘦些的話多便是個俊俏人物。只是他胖雖胖,身形卻是伶俐得緊,只一閃便已躲在了寧羽白身後,寧羽白看著他的樣子,豁然想起了當時陽真峰上那一幕。當時他出了圖來本就要離山而去,卻發現一名胖胖地道士正揪住一老者不放,他這才察覺那老者便是蕭天南的模樣的。而若不是那道士撒潑,大概誰也發現不了蕭天南已至蒼綿山,此時再看身後地道士,卻不就是當日那廝纏蕭天南之人麼!這一想他卻開始發覺出此人有些神秘來,雖然看起來他好像膽子又小,人又普通。莫非他是在掩飾著什麼?

    眨眼之間種種念頭已在寧羽白心頭掠過,此時卻聽那胖道士連道:「冤枉,冤枉!我確實不知那是伏魔劍啊!我只知道是七大神劍之一而已,誰知道它怎麼就這麼巧??」語氣停了一下,似乎又想起了什麼,又忙道「再說咱們不是說好了?你拿劍來,我幫你馴服,我要是真的知道那是伏魔,我現在哪還敢來啊?」連著說完,忙又縮頭縮腦地查看著蘇酒兒的動靜。這些話說完,蘇酒兒還不見如何,寧羽白心裡又是一悟,對整件事的過程也更加清楚了些。聽他這話的意思,原來竟是他們早已知道此寶為劍,故佈下局來,由蘇酒兒待雲界仙宮就要拿到神劍的那一刻出手搶去,再返回此地由這胖道人幫助馴服,卻早已是設計好了的。想那一則箴言傳遍天下,雲宮與三大世家興師動眾,耗時良久,險些將所有山峰翻了個遍,都不曾知道那應劫之寶到底是方是圓,這道士竟然早就知道了是劍!兩大勢力又各自步劃,明爭暗鬥裡好不容易才要到手的神劍,卻給蘇酒兒奇兵突出搶了過去,當真是出人意料。然而此時那劍也卻依舊不見蹤影,又不知落了誰的手裡去,真可以說人算不如天算了。

    蘇酒兒聽完一笑,柔聲道:「誰知道你是不是在故佈疑陣?讓我如此掃興,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又怎能記得住我呢?」說著眼稍一撩寧羽白,道:「你還站在這幹嗎,莫非真要護著他麼?」

    寧羽白聞言不由遲疑了一下,按說這閒事本也輪不到他管,不過這胖道人畢竟也算是幫過自己的。不管他當時是有意還是無意,若不是他,黃泉劍派恐怕也不會有後來的下場。他若真的有難,自己可真是做不到束手旁觀。於是只好道:「蘇姑娘先莫生氣,這位道友言詞懇切,多也不是有意隱瞞你的,此事大概是個誤會吧。而且就算你現在真的把他怎麼樣,那劍只怕也已經回不來了。我看姑娘不如先將事情真正弄清楚,然後再做決定?」

    蘇酒兒聽完瞥了他一眼,「要我弄清楚?」她奇道,「你剛才不還著急著要走?」語氣不溫不火,一點也不像是丟了寶物,怒氣沖沖的樣子。

    「一點建議而已,只希望姑娘不要為難他罷了。」寧羽白道。

    「不要為難他?」蘇酒兒聞言將頭偏了偏,又再打量起寧羽白來。她的眼光最終落在了那青墨色的琴上,臉上已悄悄地浮起了一絲狡黠地笑容,於是輕盈地轉過身去,來回踱了兩步,這才扭過頭道:「失了把劍倒也沒什麼,我也只不過是看這幾家所謂正道大派在這裡玩得熱鬧,才過來湊個趣兒罷了。反正他們也都沒得到,我倒也算不得失敗。只不過——」她又盯了一眼寧羽白身後的那道士,「因為他一朝算錯,讓我竟好像是被一把劍給耍了一場,這口氣我實在嚥不下去。如果你能讓我消氣得話??」

    寧羽白聽完,已經隱約猜到了她的用意。「姑娘是說??」他苦苦一笑道。

    「憑你手中之琴,與我**玉律清音一決勝負,贏了我的話,一切好說。」

    「果然如此??」寧羽白心中一歎,本來盡量避免著的事情,如今還是趕到了眼前。他心中無奈,口中卻道:「假如我真的僥倖贏了,姑娘卻不是更加氣悶?又何來消氣之說?」

    「少廢話!」蘇酒兒小巧的下巴一翹,「你到底答不答應?」

    寧羽白回頭瞄了一眼胖道士,只見他正一臉無辜地眨著小眼睛,眼巴巴地看著自己。轉過頭低眉想想,歎口氣,抱著新得寶琴的手一緊,片刻後再抬頭,臉上已是一片從容之色。「好,我答應你。」他點頭道。

    呵呵一笑,蘇酒兒得意地點了點頭,於是對著後面的胖道人道:「既然他答應了,那麼,你可以走了。」

    「什麼?」不禁寧羽白,胖道人自己也是愕然。

    蘇酒兒故作奇狀道:「發什麼呆?在等我反悔麼?」

    「啊!」胖道人忙作大悟狀,驀地點了點頭,轉身就跑!只聽那肥大地道袍被風扯得撲拉拉作響,等寧羽白轉頭時,他竟已在十丈之外了。寧羽白看著那遠去的背影迅速地消失在山林裡,不禁瞠目。耳中卻還聽蘇酒兒道:「好,我們可以開始了?」

    轉過頭來,寧羽白搖頭苦笑道:「我還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叫三尺。」蘇酒兒自顧轉身向後走去,口裡一邊道:「你這人倒有意思,連人家是誰都不知道就胡亂插手??」大概走出丈許地方,轉身立定望向寧羽白,她轉言道:「準備好了沒?」

    寧羽白不用看也知道,那三尺早已跑得沒了影子,只好將心神放回了這比試上來,皺了皺眉道:「未知姑娘要如何比法?」

    蘇酒兒一笑,「你曲我歌,還能怎麼比?我自吟一歌,你和以琴,和得上便贏,和不上便輸,如何?」

    寧羽白點了點頭,若說到琴之一道,他習靈霄譜日久,再加上將道玄部真經合一,如今已至幻我之境,就算對方是止天宗聖女他也不是沒有把握,何況如今手裡還有天寰八寶之一的九天璇音琴?雖說這種比法他沒試過,可也沒有顧慮。於是微笑著旋身坐下,將那琴往膝上一橫道:「姑娘請。」說著琴境隨心而發,一手就那麼隨意撩去。素白絲絃浸涼,觸手如冰,隨指而動。但聽得錚錚淙淙幾聲玄妙清音響起,頓時把兩人都嚇了一跳。

    那聲音靈動冠絕,沁人心脾,乍一聽便彷彿一桶雪水臨頭澆下,讓人精神頓時一振。音色凝而不散,雖只幾個單音響過,卻好似是粘在虛空裡一樣,過了久久也還不消去。樹前兩人都是此道大家,更分辨得出那其中的複雜,那並非緊緊幾聲琴響而已,細細聽來竟隱隱有宏聲鏘然,好似有數十個銅鐘同時在天上敲響,交雜融會,才湊出這幾聲單音出來,奇異之處簡直不可言表!而撫琴之人寧羽白感覺更是玄妙,琴音一起他頓覺心清如水,外物畢現於心卻又絲毫不擾心神,靈霄琴境也不自覺地便隨之而起。

    蘇酒兒聞得琴聲響起,竟也失神良久,半晌緩過神來,驚訝地看了一眼九天璇音琴,良久才吐出兩字來:「好琴!」

    寧羽白也自驚奇,定了定神,他道:「此寶在下也是新得,未想竟有如此神力。只此一樣便佔了莫大便宜,我便不用,空。」

    「不必!」蘇酒兒臉上驚異之色迅速消卻,又瞄了一眼那琴,才淡淡道:「若不這樣又如何顯得我這神音的本事?寧公子只管用,若不用,就算你輸了。我可還要找三尺的麻煩。」寧羽白無奈地搖了搖頭,只好依她,於是笑了一笑,將手一揮。

    「請。」

    蘇酒兒一笑,「寧公子準備了。」繼而笑容稍稍斂去,卻仍不失嫵媚之色。

    旭日普照,鐵骨梧桐之下兩人凝神相對,四周圍一片寂然無聲,竟連些本來的風舞蟲鳴之聲也統統不見,完全的靜了下來。漸漸地,蘇酒兒薄衫開始輕舞,裙帶又再飄飄,狀就如在凌風九霄,卻不是這梧桐樹下。

    「女——曰——」蘇酒兒嗓音輕柔,終於唱了出來,方一女字入得耳來,寧羽白驀地便只覺四周圍一暗,天地彷彿一下子都已不存在,就只剩下了自己,和對面的蘇酒兒來。歌聲隱隱牽引本體神魂,飄縹緲渺,好似要一下子將其脫體而出一樣。那一個曰字唱出,更是繞樹五環,柔腸百轉,聽入耳來更是連手足都快給麻痺了。

    深吸一口氣,武破琴境自然升起,靈台刷地變得明亮,歌聲不能左右自己分毫,周圍天地也又回到了身邊。寧羽白抬腕凝指,將琴弦撥動了起來。

    「雞——鳴——」蘇酒兒神色自若繼續唱起,那邊琴聲也響了起來,七弦一響正和在所唱曲調上,竟是那麼的完美,好似這曲子本就該如此彈奏的一樣。然而雖然這樣,如沸水穿冰,一切安好間那清音神力卻也告破,再困不住那安坐之人半分。

    蘇酒兒心中半驚,臉上卻不露出,繼續唱道:「士曰昧旦。子興視夜,明星有爛??」聲音時而嬌柔,時而鏗鏘,雖似如常之音,那暗中宏力卻不知又強了多少。寧羽白只覺那歌聲細微處變化紛繁,曲調卻是犀利如仙劍,不住地纏捲著自己的琴境之場,意圖將其擰轉。然而這也都難不住他,令他吃驚的,卻是那詞。聽了前兩句,這詞他倒是曉得的,那便是他幼時曾經讀過得《詩經·國風》內的一首《女曰雞鳴》。

    「女曰雞鳴,士曰昧旦。

    子興視夜,明星有爛。

    將翱將翔,弋鳧與雁。

    弋言加之,與子宜之。

    宜言飲酒,與子偕老。

    琴瑟在御,莫不靜好。

    知子之來之,雜佩以贈之。

    知子之順之,雜佩以問之。

    知子之好之,雜佩以報之。」

    此詩分明說的是男女愛悅之情,那麼多詩不選,蘇酒兒偏挑了這首,再觀其如火眼色,全都似有還無地瞄向自己,寧羽白本就是血氣方剛,若再是絲毫不起懷疑,那便是傻子了。驚疑之下手不自覺地一慢,再一回神卻已入蘇酒兒曲調之中,難脫其左右。他心頭略驚,這時方才明白,大概這本就是蘇酒兒設下的圈套吧?她故意選這一首,也許就是要自己心神生隙,然後才好乘虛而入!只是他現在才明白過來,卻是有點晚了,自己琴音已變成以歌為主導,三兩句間早已難以回轉。兩人比試的關鍵也就在這裡,似兩人之比當然不能僅僅以琴音是否能和得上歌聲來定論,比的卻是誰的神音強些,能把另種曲調劃入自己控制之中,壓制在下。寧羽白一時不慎中了蘇酒兒小小的計策,再想翻身卻不容易了。識出蘇酒兒竟出這樣計策,寧羽白真有些哭笑不得,那樣子被蘇酒兒看在眼裡,眼中禁不住飄過了一絲得意之色。唱到「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靜好」這兩句時,更是玉面飛紅,目光若即若離,歌聲之下大有深意起來。只可惜那歌聲雖然惹人遐思,內裡法力卻是絲毫不減,誓要將眼前此人的琴技徹底擊敗。

    「知子之來之,雜佩以贈之——」歌聲若在外人聽來,還說不定有多麼美好,只是寧羽白卻絕不這樣想。他一念澄清,再無有雜念,眼中淡淡碧色一閃而起,翩指入飛,武破境驀地升入幻我境,全力應對起來。琴力歌聲交錯,梧桐樹前壓力驟密!數股微風驀地生出,竟無個一定方向,亂吹起來。寧羽白慢慢一分一分地扳回,積攢著琴勢,只待那勢滿一刻便要反戈一擊,一決勝負!蘇酒兒識得厲害,臉上訝然之色一閃而過,表情也漸漸嚴肅了起來。

    「知子之順之??」又是半句唱過。一詩已剩不下十五字。若換了不久以前,寧羽白大概要直到最後三字才能有機會做決勝一擊,不過現在,他手裡持的是九天璇音琴。

    「雜佩以問之??」五字一過,寧羽白琴勢驟然攀升至頂,巔峰之氣沛然充斥四外,那扭轉乾坤的一弦就要撥出。蘇酒兒神色大變,臉上已經再也沒有一絲輕鬆。

    霍地,圓融心境裡一道電光閃過!數十丈外兩個人影出現,自地上升起,立在了樹上往這邊看來,那面孔也在寧羽白的心中清晰地浮現出來。按他此時的心境裡,原本普通什麼人也引不起半點波瀾來,然而那輕薄面紗一現,他卻再沒法平靜下去。

    「冰語?」

    「轟!」手指一顫,一弦撥出。

    良久,煙雲散盡。

    蘇酒兒一臉的驚愕,以手護胸,卻見她身上紗衣碎做數片,那一圍淡紫抹胸也裂了好大一個口子。寧羽白回過神來抬頭一看,卻只見眼前玉人雪白兩臂下竟是兩團綿玉隱隱輕漾,登時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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