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下八方雄傑聚仙山
男子搖了搖頭,收回觀往遠處山勢的目光,轉身自石上走了下來,邁步來在師弟面前。夕陽的餘暉正迎面映在他身上,幾乎把那一身冰絲繡袍染成了朱紅。他挑了挑鋒銳如劍的濃眉,雙手後背道:「大師兄本命你來這眠山打個先鋒,觀觀山勢也就罷了。你怎麼敢妄借本宗之名,倒和別人一起爭那風頭,搶起山頭來了?」
「葉師兄,我只是」
「大師兄雖然是暫代宗主之職——」男子不理他地說話,逕自打斷道:「可卻也是傳了師尊他老人家的心意的,難道你敢不聽?」
「撲通」一聲,師弟已經跪倒在地,口中道:「顯平萬萬不敢!只不過來得早了些,隨手劃了附近三兩處山峰我心念我玄天宗何等門庭,也該有些相應威風,何況師兄你身為我們中翹楚,比那邊沈青眉身份絲毫不低,他雲界仙宮都佔了那麼多地方去,我這才」
「不必說了。」男子一擺手,「你也不必拿沈青眉出來做擋箭牌,我葉錦衣雖然不堪,可也不會去跟一介女流爭什麼風頭。你這樣做,反而不是給我丟臉麼?」
「這顯平沒有想到!」
葉錦衣瞧了瞧他,忽地面色一變,呵呵一笑,然後道:「顯平師弟,我知道你心裡喜歡雲天仙子,你說實話,是不是也想能夠奪寶而歸,到那時威風光鮮,正好贏取佳人青睞?」
「啊?」跪著的人便是周顯平,聽了這話臉上一陣色變,忙道:「顯平怎敢怎敢如此?」
葉錦衣嘴角一提,忽地前趨,扶住周顯平的胳膊,輕輕將他扶了起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若能與此等佳人共效于飛,合籍雙修,自是美事一件,你如果真有此心便當直說,師兄我又怎會怪你?」說罷他輕輕拍了拍周顯平,繼而話鋒一轉又道:「不過我盼你能識得大體,切勿因一己之私,拖了整個師門下水。師尊從來最喜愛你,你可莫讓他老人家寒心才是。」
「是!顯平已經懂得進退,請師兄放心。」周顯平低頭作禮,眼睛一眨道。
葉錦衣呵呵一笑,大袖一甩,轉身向外走去。不遠處正有四名青衣侍者,或捧如意,或執香爐,見到忙退列兩旁,靜靜相待。周顯平也忙隨之其後,亦步亦趨,一邊又問道:「既然如此,師兄此次前來,是否師尊又有什麼尊諭示下?」
「嗯,不錯」葉錦衣點了點頭,臉色變得肅穆了起來。「大師兄傳師尊口諭,著我等告示天下。師尊說能得蒼眠山仙器者,可入我玄天宗門下記名,師尊將傳半卷《玄天經》與他。」
此言一出,周顯平馬上便是一震,再也邁不出步去了。
「玄天經?」他一陣沉默,「師尊真的這麼說的?」
「沒錯」葉錦衣道,面上頗有不豫,亦停步道:「我知你心中所想,我知道這個消息也不快活。不過既然是師尊的意思,必然有其道理,你我只要服從執行便好,多了也不要問。我這次來目的也是在此。今日時間已晚,你便給我說說這些天來的情況吧,這事等明日再向各派宣佈好了。」說罷瞥了他一眼,提步繼續往前走去。周顯平無語,也只好咬了咬牙,隨後跟去,不過此時若能見到他低垂下的臉,便可看到那眉頭早已擰成了一個疙瘩。
《玄天經》,世傳五大奇書之一,與東覺寺《不滅心經》、上清道《青蓮書》、止天宗《奪天經》還有失傳已久的《無妄劍經》並稱於世,俱為絕不外傳得仙家寶卷。通天真人修之百年,賴以成為一代玄門祖師,開創玄天宗一派,傲視天下。玄天宗內也不過三數人才能習得些許,周顯平入門甚晚,更是連見都沒見過,乍聽師尊竟許諾玄天經半卷之多,又是給予外系之人,心中彷彿一柄大錘擊中般,半天沒有說出話來。呆呆跟了一會,偷眼一瞧前面的葉錦衣,只見他錦袍飄飄,修資豐偉,後面幾個侍從更是謹慎跟隨,絲毫不敢出錯。仔細一想,那侍從如此,自己又何嘗不是?不由得心中暗恨:「師父最寵的是我,為何我偏要低頭於此人之下?師父他老人家這許多年不曾露面,為何又不傳我玄天真經?他只不過早入門幾年,運氣好學了些皮毛,便趾高氣揚,以玄門四傑自居。若是由我學到,哼」
幾人悄無聲息向前飄去,誰又能知誰心中所想?各個臉上嚴肅,只有葉錦衣面上似笑非笑,領著幾人行路疾快,看起來卻是悠然自得。正行間,忽見他稍一轉頭又停了下來,周顯平心有所思,這下險些撞上,一驚之下連忙停住,順著葉錦衣眼光看去。仔細瞧了一會,才發現南邊遠處一處山裡,時不時有隱約光芒躍起,絲絲殺氣破空而出。
葉錦衣絲毫不怪周顯平方纔的失神,只輕哼了一聲,對著那遠處冷笑道:「不自量力之徒還真是不少,幾大門派全聚於此,卻還有些閒雜人等想要來渾水摸魚。身後沒有勢力相撐,就算把寶物塞給他們,又能藏得多久?便由他們打去。」
「師兄說的是。」周顯平在旁唯唯。
「嗯,你先給我說說,這幾處都是哪邊的勢力吧」葉錦衣收回目光,再度舉步往前走去。後面的人忙跟了上去,可是說話的聲音卻也漸行漸低,不一會幾人便消失在樹林裡,不知所終。行過得雪地被懈怠的日光照過,卻是連個腳印也不見。這山又再寂靜了下來,空若無人。
夕陽越來越低,光線也漸漸隨之昏黃。綿綿大山那本來銀白的雪衣如今也失去了晶瑩,連偶爾反射出來的光都是黯淡的。過了不知多久,就在那太陽就要墜入地底之時,方纔那處起了爭鬥的地方忽地爆起一團霧氣,隨之幾聲輕響,也不知怎麼回事,就見三四道細小人影刷地從山中彈起,踉踉蹌蹌地就往空中躥去,掙扎半天終於踏上高空,身影隨著最後一絲光輝被大地吞沒也自不見,不知往哪裡逃去。青黑的蒼穹終於變為純黑,連月亮幾乎也看不到。
今夜,又將是個不安靜地夜晚。經過了十數天各種惡鬥的蒼眠山可與以前那幾百里荒無人煙的景象不同,尤其是在晚上。
現在的蒼眠山真可以說是藏龍臥虎、匯聚群雄,距離山中有寶的消息傳出不過半月,到如今大半地盤都已經被瓜分了去。除了幾大玄門世家都劃定了各自大致疆界外,很多實力稍差的門派和一些大有來頭的仙真也都各佔不少,剩下一些沒名氣得小派、沒門派的散修,地盤則就更小了。茫茫大山,誰知道那寶物會在哪一塊地下出現?因此這些天來為了地界而發生的爭鬥是層出不窮,各大派之間雖然看起來還能相安無事,但其他那周邊勢力卻每日裡也不知要鬥上幾起。再加上各種有心覬覦寶物的、存心來看熱鬧的,還有許多不知有何目的神秘人士不斷來到,連日來各處更是鬥法不斷,到了晚間更是如此。
夜裡每過一個更次,那山脈邊角處差不多都會有一兩處地方爆起絢麗光彩,或是種種其他異象,顯示著這裡又起了爭端。棲鳥常被驚起,走獸夜不得暇,倒是幾大玄門世家所佔的大部分地方,安靜得一如往常。半月以來,夜夜如此。
今夜也不例外,隨著月上高天,又再落了下去,數個時辰裡,又有三處地方有人鬥起,直到接近拂曉才漸漸完全寂然無聲。今日的爭鬥總算告一段落,可人人心裡都知道,等天一亮,新的一輪又將開始。
天明。
崎嶇的山路上略有積雪,卻有一個漢子獨挑著兩桶水,自那路上矯健而來。眼看前面茅廬在望,他擦了擦頭上汗水,又再加把勁,挑著那水穿林而過,輕快地來到了院門前。進了院,來到門口放下水,他也不把水提進屋去,只入內尋了兩個粗罐拿出來,先從一桶中拿水洗乾淨了,又在另一桶中將水汲滿,用手提了轉到了屋後。
屋後是間更矮小的草房,也沒有門板,只一卷草簾掛在門框上。那漢子到了簾前,恭恭敬敬將兩罐水在門前放好,道了聲:「兩位大仙,清水來了。」說完再不多說,又恭敬地轉身而去。
沒有任何預兆,那簾子忽地無風自動,刷地捲起了尺把高,兩罐子水嗖地一下便飛進了屋去,簾子又再度落下。
屋內,謝曹兩人對相盤坐,面前各是一罐清水。秀兒忽地長吐一口氣息,睜開眼道:「這人倒也忠厚,跟他說每日一甌清水便可,這麼早卻就送來。」
對面謝青陽一笑不答,將手一指,那罐中清水化作一道水線,咻地便入了口中。他將水服下,這才道:「與世無爭,其心自善。其心若善,自有好報。這不便遇到了我們?」
「唉」秀兒無奈地一歎,似乎對他沒了辦法,只搖了搖頭,也將那罐中之水一飲而盡,又道:「算起來我們也在這呆了好幾天了,卻是丁點熱鬧沒看著,有事也只能遠遠看著,真是無聊。」
謝青陽道:「這樣不好麼?若真近了,萬一沾上,就怕自己熱鬧看不成,反被別人瞧熱鬧了。況且這幾天至少也見識了三大世家不少地方,還不知足?」
「那也不是來得這幾個人何等地位,若不是公孫陽面子,我們這等外人沒被趕出山去就不錯了,哪敢說什麼見識」秀兒鬱鬱道。
兩人正在說著,忽地同時心有所感,只聽門外一個聲音道:「謝兄曹妹可在否?公孫陽攜妹前來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