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她閉上眼睛,頓了頓,才咬牙堅定的開口:「她的狀況是不是不太好?」
小憐磨蹭著抬起頭,大眼可憐巴巴的望著她,清澈的眸子裡瞬間盈滿水霧,哽咽道:「小姐……荷妃她……她……」
左小淺見她吞吞吐吐的模樣,心頓時涼了半截,手指緊緊抓了鐵欄,她的表情沉重哀痛:「她,死了?」
這是她能想到的最糟糕的結果,一屍兩命,像一座沉重的大山,也許會一輩子壓在她的心上!
小憐連連擺手,急切的看著左小淺灰敗的模樣:「不是的,小姐,她沒死……她,瘋了……」
左小淺怔住,杏目瞪的老大,瘋了?!
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結果竟然會是這樣?!
「小姐,你不是故意推她的……」小憐見左小淺失神落魄的模樣,連忙開口安慰道:「何況,你根本就不知道她已經有了身孕……小姐,你不能如此自責,否則,你的身體也是會受不了的……」
「雖然我不知道她懷孕了……雖然我不是故意的,可是,那條尚未來得及面世的生命卻的確是被我害死的……」左小淺順著鐵欄杆緩緩滑落在地上,雙眼無神的望著昏黃燈火下照映出的奇形怪狀的影子,喃喃道!
「小姐,你不要這樣!」小憐心疼的喚道:「你看,王爺讓我來看你,說明他心裡並沒有生你的氣……」
左小淺將頭埋進膝蓋處,小聲呢喃:「小憐,你不懂的。我不能原諒自己,我想,我永遠也沒辦法,原諒自己……」
她聽見自己痛苦的聲音,低沉沙啞的想了起來:「我不能原諒我自己,因為在荷妃流產後,過了許久,我回過神來,第一個念頭竟然是,他會不會因此而恨我……他會不會因此而將我視如仇敵……」
左小淺不能原諒自己,那瞬間後,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會產生那樣的念頭。那一刻,她甚至來不及悔恨自責,她想到的竟然是,他會不會因此而怨恨她?她的餘生會不會在他的怨恨中度過……多麼可怕!她首先想到的竟然不是荷妃不是那流逝掉的小生命,而是他——黑暗的轉角處,泠清若靜靜的凝視著著喃喃低語的她,他的目光在一瞬間變得無比的柔和,像春天的水那麼的溫軟,眼底的純澈化作漣漪的水波,一圈一圈的擴散開來。
抹了把濕漉漉的臉龐,左小淺抬頭望著表情比她還痛苦的小憐:「有帶酒來嗎?」
小憐連忙低頭,在食盒裡找出一瓶酒來遞到她伸出來的手裡:「王爺說,你可能會需要……」
左小淺握酒壺的手在半空中僵住,以一種錯愕的姿勢:「他說?」
她忽的笑了,唇瓣微微拉開呈自嘲的弧度:「小憐,見著他,替我說聲謝謝……」
她頓了頓,聲音漸低:「還有,對不起!」
荷妃肚子裡的,也許是他的第一個子嗣,她想,不管他原諒與否,這句『對不起』是她欠他的!
輕輕歎口氣,她就著壺口,用力灌了一大口酒——前些時候,她還發誓說以後再也不要沾酒了,可是事實告訴她,酒真是個解愁的好東西……左小淺藉著酒勁睡著了。可是即便是在睡夢中,她的眉頭仍然死死的皺著,像是心裡擠壓著難以承受的事情般。
泠清若緩步走過來,悄無聲息的打開門,微一矮身,便走了進來。
他靜靜的凝視著她,她側臥,緊緊的將自己蜷縮起來,她的臉龐微紅,蒼白的唇瓣微微張開。她身上穿著的衣服,還是今天出門時候的那套男裝,她的頭髮散亂開來,遮住了她大半張臉……他走過去,傾身抬手攬過她的肩膀,然後緩緩的將她擁進自己的懷裡,一遍又一遍的,反覆低喃道:「不要自責,也不要痛苦……這並不是你的罪過,該說對不起的那人,應該是我才對……對不起,小淺……」
半夜睡得迷迷糊糊之際,左小淺迷迷糊糊的感覺有人在拍自己的肩膀,她習慣性的蹙眉瞇眼,伸手揉著自己的眼睛,沙啞著嗓音問道:「誰啊?」
迷迷糊糊間,她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如今的情況。
來人取了火折子,陰暗的不能視物的地牢頓時灑下一片昏黃:「昭然,是我——」
「表哥?!」面前那一身夜行衣只露出兩隻眼睛的人,正是閔新毅。
他點頭,伸手將她從雜草里拉了起來,並仔細的挑揀著她髮絲裡的雜草:「表哥來帶你離開……」
「就不麻煩新表哥了!」話音未落,另一個冰冷的嗓音淡淡的響了起來:「昭樂奉爹爹之命,前來帶姐姐回家的,姐姐,你還是跟我走吧!」
左小淺驚嚇的拍拍自己的胸脯,這些人走路都不出聲,存心想要嚇死她嗎?還是想要測試一下她膽大的程度?
閔新毅緩緩轉身,鷹般銳利的眸子直直射向門口那名身材玲瓏的黑衣人:「想不到姨夫竟然也會在乎昭然的死活,更想不到,昭樂竟然會為了昭然擅闖若王府的地牢,勇氣可嘉!但是,要跟誰走,還要昭然自己說了才算——」
他說著,回頭看向已清醒一大半的左小淺,柔聲問道:「昭然,你預備跟誰走?」
「我不打算跟你們兩位走,你們請回吧!」她客氣的說道,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顧昭然,你別不識好歹!」顧昭樂冷冷說道,語氣裡有濃濃的威脅之意:「爹爹肯在你身陷囫圇之際對你伸出手來,你卻一點都不心存感恩……」
顧昭然心下一歎,顧昭然的老爹是什麼樣的人,她早就看出來了。這時候對她伸出手,無非還是貪戀不屬於他的那份寶藏。
「那就麻煩你回去告訴他,我現在在這邊挺好的,管吃管住還不用勞筋累骨,挺好的!」她看著顧昭樂氣極的模樣,淡淡說道:「順便也告訴他,這種時候還能想著我,我顧昭然在這裡感激他祖宗八輩了……」
「你這不識好歹的東西!」顧昭樂惡狠狠的罵道:「不要逼我對你動手……」
太客氣了吧?左小淺嘲弄的看著她:「你不是早對我動過手了嗎?」
她可不會以為,她會顧念所謂的姐妹親情而不會對她出手,而之所以現在還沒出手的原因,大約就是面前這座像山一樣沉默而安全的大山吧!
閔新毅擋在左小淺身前,平靜的眸子微微一閃,沉聲道:「既然昭然不願意跟昭樂走,那麼,昭樂妹妹是不是可以離去了?」
顧昭樂的眉峰緊緊皺了起來,右手在腰上一按,那柄纏在腰間的軟件被她的手腕利落的一翻一轉,軟軟的劍體像是有生命般,被顧昭樂隨意一抖,劍尖便斜斜的指向了兩人:「我若這樣回去,爹爹定會怪罪於我,表哥何必就成全了昭樂……」
閔新毅的身子微微一轉,便絲毫不留縫隙的將左小淺擋在了身後:「表哥何嘗不想成全昭樂妹妹,只是,其他事情都好說,但昭然,表哥實在無能為力……」
說話間,小小的斗室,殺氣四溢,就連左小淺都能感覺到空氣中瀰漫著的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伸手抵了額頭,她無力的呻吟道:「兩位兩位,我好像已經表明過立場了吧?我不想跟你們倆任何一個走,所以麻煩兩位不要在這裡動手,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