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仲秋,也就在三秦大地還在即將到來的仲秋大祭進行著緊張的籌備,卻有三騎快馬自咸陽的行宮而出,向齊國方向狂奔而去。
秦齊相距兩千餘里,三名騎士日夜兼程,只用五日五夜時間終於在八月十五這天將一封齊國夫人田柔的手書送至臨淄。而這封田柔送給兄長田因齊的家書中除了通報秦公嬴無敵即將稱王的消息之外,還有無敵給齊**師孫臏的手書一策。
當這側手書輾轉送達孫兵手中時,位於濟陽的齊軍大營此刻正整裝待發,預備兵分三路實施圍魏救趙大計。當輪椅之上的孫臏展開手書,按秦國信使所給的密匙將手書的內容析出的秘文內容細細一看,竟是神色一怔,沉思起來。
不知不覺,孫臏手捧著十根簡牘竟是沉思了足足一個時辰,直至主帥田忌耐不住性子親自來催時,孫臏這才醒悟過來,命伺候的書僮將秦公手書投入火盆,便神色淡然而出。獵獵火光中,火盆中的簡牘迅速的冒煙起火,也就在這烈焰之中,可以清晰的看見簡牘上用墨筆標出的「天命已改,龐涓必死」八個篆字。軍容整潔,神情肅穆的注視著朝陽之下的邯鄲城牆。
和戰國時代的其他大國王城一般,邯鄲城的城牆所採用的也是標準制式的三丈六尺(約今八點五米。)高牆。這個高度在春秋戰國時代已經算是很高了的,直到唐宋時代中國的城牆才從這個高度再進一步加高到五丈、六丈,甚至八丈的高度,俗語有云某人被氣得「一跳八丈高」就是指能跳過城牆。
此戰,龐涓以二十二萬大軍分別圍住邯鄲地北、西、南三面,只留東門給趙軍逃跑。這是也是「圍師必闕」的古老兵訓,是戰國時代統軍將領必須遵守的戰場規則。而讓趙人大感意外的是。龐涓並未將主力駐紮在城牆薄弱的城南,而是全數集結於城北。邯鄲城四面城牆當中,以北面的城牆最為堅固,南面的城牆最為薄弱。這是因為春秋一來,邯鄲城時常會遭到徘徊在燕趙地區地匈奴、林胡部族攻擊,這些草原部族從北面來,自然是順勢攻擊邯鄲的北城牆。魏武卒的攻城模式頗具古風。吳起設立魏武卒時所建立地標準是,魏武卒的基本方陣是百人隊組成,攻城時每個百人隊配備十架雲梯。作為一個子陣列。而一個千人隊大陣為一個戰鬥批次,輪番向城牆發起進攻。
然而,龐涓在深知邯鄲城防弱點的情況下,還是選擇了以魏軍主力強攻邯鄲北牆。
就此時此刻而言,龐涓的如此乖張行為可以理解為:哥打得不是仗,而是寂寞!
作為兵家名士,龐涓自然要將攻滅趙國的一役當做傳奇來演繹,之所以求難捨易。這是龐涓要與絕對的力量向世人展現出作為戰國第一名將的王霸之氣。是的,他將以無堅不摧地魏武卒,從正面摧毀趙國的都城邯鄲,用這種方式讓天下人側目而視,讓所有聽見他名字的人都會生出恐懼和戰慄。
辰時末,龐涓親手殺了一匹戰馬祭旗,便戰旗一揮宣佈開始攻城。
第一陣,龐涓在北城牆外展開了四十個千人方陣,以四萬魏武卒作為攻城主力。^^驅趕著魏國隨軍而來的奴隸、罪犯向城牆撲去。這一招效仿的便是當日勾踐戰吳王闔閭,派出罪犯在吳軍陣前『自殺』以亂吳軍士氣,且日後也被高句麗人學去,演變為了花郎道。
韓國電影《黃山伐》中,新羅的將領金庾信便是如此不斷派出自己的子侄逐個去敵前慷慨地赴死。這些半大的孩子穿上花郎的衣服。臉敷上濃厚地白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去戰陣之前給敵人殺死。以此擊潰敵人的士氣和積蓄己方士兵的仇恨值。
作為第一輪猛攻開始前的炮灰,魏國地奴隸和罪犯們自然不曾打扮得花枝招展。他們拿著上次魏軍與趙軍戰勝後繳獲地殘破兵器,穿著從死屍上剝下的趙軍衣甲,舉著破爛地盾牌,抬著木石在魏武卒的呵斥聲中向城下地護城河湧去,他們的任務一是填滿護城河,不管是用木石還是用自己的身體,二是給趙人殺,無論怎個死法。
很快,當數萬奴隸罪犯將北面城牆下的護城河大致填好時,也差不多死傷過半,四十個千人魏武卒方陣踩著鼓點,抬著雲梯向城牆實施「蟻附」攻擊。xs.|com|而在他們身後的縱深地帶,又是四十個千人方陣早已排好陣列,準備做第二輪的連續猛攻。
以龐涓看來,邯鄲在魏武卒面前充其量只能算是泥城,不出三日,邯鄲必破!
因此,在猛攻之餘,又開出數萬的鐵騎在邯鄲東面的漳水西岸和東岸埋伏。龐涓又絕不能讓趙國君臣逃跑,他必須將邯鄲踹破,將趙國的君臣甚至雞犬都殺得一個不留,才算是全了此此滅國大戰的全功。
「咚咚咚咚!」震天的戰鼓再次敲響,四萬魏武卒跺踩著大地發出出了滾雷一般的轟鳴,四萬名面鐵盾豎起的盾牆,竟如一面鋼鐵鑄成的浪潮一般,滾滾向城牆湧來。正當城牆上的守軍慌亂的在各自的崗位準備退敵器械時,早已經排列在方陣之後的萬名二十石強弩手驟然發動,向邯鄲城頭萬箭齊發。密集的箭雨立時在城頭種下了一片片鐵桿的莊稼,收割無數的生命。魏軍方陣在震天戰鼓中隆隆推進,瞬息之間,雲梯便靠緊了城牆,震天動地的吶喊聲驟然響徹原野。
這時,天地無聲!的同時,千里之外的濟陽齊軍大營外,兩個將要名傳千古的牛人卻是在秋陽中互相矚目而視。
田忌性格憨猛,昂聲問道:「先生,不是說好今日我軍兵發大梁,引龐涓回援已解趙國之圍,為何突然變卦?」
孫臏安坐輪椅,面色卻是露出淡淡微笑著:「上將軍以為,救趙所獲之利與滅魏之利相較,孰重?」
田忌不必思索,脫口而出道:「自然是滅魏獲利甚大,可我齊國獨力不可滅之。」
「然也!」孫臏表情平靜,張目眺望遠方緩緩道來:「此戰,我軍有四弊、四利。齊軍戰力較弱,此其一。我軍十五萬,魏軍合計四十餘萬,敵眾我寡,此其二。老龍賈扼守桂陵,我軍奔襲大梁,若不能速戰速決,必被龍賈所乘,此其三。我軍精銳齊出,奔襲大梁,龐涓必揮兵來抄我軍後路,此其四。」
「這是四弊,四利若何?」田忌對孫臏的分析深以為然,不禁出言問道。
「龐涓在趙、龍賈扼守桂陵,魏王在梁。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此其一。龍賈新敗,桂陵守軍士氣必衰,此其二。魏國攻趙,齊國援手,非燃眉之急,可時機而動,此其三。魏若滅趙,不可得趙全境。若滅趙不成,與齊無礙,此其四。」田忌聽了,沉思良久,卻是搖頭道:「先生之意,本將軍思之不明,想不通透,還望先生直言?」孫臏無奈,只能笑道:「救趙不可急,此戰只能智取,不可硬拚。」田忌納悶道:「縱然智取,為何現在又不發兵?」「今日不發兵,乃是因為事態有變。」孫臏搖頭苦笑,卻是不能將事態究竟有何改變為田忌明說,只得安撫田忌道:「上將軍莫急,且聽孫臏安排。孫臏原先之計,是以鐵騎奇襲大梁,逼迫魏王使龐涓揮軍來救,以解趙國之危。而今事態有變,孫臏需重新謀劃,開拔之事暫緩三日。」「暫緩三日?」田忌訝然,卻是追問道:「先生將要如何謀劃?」
孫臏一抹鬍鬚,笑問田忌:「魏齊交惡,齊占魏東二十四城,然則龐涓不引兵攻齊,卻是揮軍攻趙,這是為何?」
「趙弱齊強!」田忌答道。
「非也!」孫臏搖頭笑道:「秦齊聯盟,魏攻齊則秦必夾擊,攻趙則不然,皆因秦魏立有密約。」
對於秦魏密約一事,田忌自有耳聞,而後孫臏繼續道:「上將軍,孫臏曾言此戰不可以常理謀劃,須得出奇制勝。這個奇字,就在於我軍不赴邯鄲與龐涓決戰,以奇兵直搗魏國大梁。大梁乃魏國新都,軍輜重地,魏王絕不會允許大梁陷落,因此必然命龐涓回兵救援。此謂攻其必救也。此戰制勝處,在於我軍於魏軍回救大梁時,中途伏擊,一舉擊潰,事半功倍也。」
說道此處,孫臏突然語氣一轉道:「然則,想要一戰擊潰龐涓,不易。想要一戰擊潰魏軍,甚易爾。」
「擊潰龐涓不易?擊潰魏軍甚易?如何擊潰魏軍?」田忌聽來,立時抓住了問題的關鍵。
孫臏眉頭一展,語氣平和卻斬釘截鐵一般的緩緩說道:「只需擊殺龍賈、龐涓二人,則魏軍必潰,魏國敗亡之期不遠也!」
三日後,二十萬齊軍傾巢而出,浩浩蕩蕩度過黃河向桂陵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