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現代的心理學和精神病理學的說法,失憶症可分為心因性失憶症由於腦部受創和解離性失憶症。主要是意識、記憶、身份、或對環境的正常整合功能遭到破壞,因而對生活造成困擾,而這些症狀卻又無法以生理的因素來說明。患者常常不知道自己是誰,或經驗到有很多的「我」。
因此在失憶時有可能會發生局部性失憶,既失去一段時期之內的全部記憶,也有可能是全盤性失憶,既完全忘記自己的生活背景,姓名、地址,甚至是和自己有關的一切。
但有一點,不論是局部性失憶還是全盤性失憶,兩者之間都存在著一個共同點:失憶並非是變傻。
一個不喜歡吃大蒜的人,即便失憶了也不可能喜歡上吃大蒜,除非你在他還未回憶起往昔習慣時強迫他養成吃大蒜的習慣。
而對於吳狄來說,不幸的是梅姑那一香爐砸得太狠了一點,萬幸的卻是白雪在他失憶後的初始階段給他灌輸的是一個薛國士子、智者大才的初始模糊身份,而不是什麼殺豬土狗之輩。並且在朝夕相處的兩個多月時間裡,每日裡不是暢談天下大勢,便是勾引吳狄搜腸刮肚的去「創造」詩詞歌賦來取悅佳人。因此,此時的吳狄,其心智遠非昔日在少梁山上與秦人屠戶之子的記憶思維融合時可比。
一直以來。吳狄並沒有發現屠戶之子地身份和思維方式都在潛移默化的發生著影響:宮門斬殺六元老時如此,狄垣千里奔襲時也是如此。雖然吳狄腦中的想法萬萬千千,但始終無法剝離屠戶吳狄融合其中的思維,那便是:忠君!
「赳赳老秦,共赴國難!」這是老秦人喊了幾百年的熱血民諺,在老秦人的骨血之中,早就深種下了忠於國族嬴氏,緊緊圍繞在秦君為核心的大秦國周圍的潛意識。
才至岐山進行農業科技革新時,吳狄生不出自立的念頭;與阿森相認時,吳狄認為時機未至;狄垣歸來時。在情報極度不對稱並且忠心謀臣以死相諫的情況下,吳狄卻寧可賭命博上一把。由此可見,其實彼時地吳狄,從骨子裡透露出來的,是對這個國家,對嬴虔、嬴渠梁這對兄弟狂熱的忠誠和熱愛。(此愛非愛也!)
因此,此時的吳狄,雖然隱約間已經開始能夠緩慢的回想其往日的記憶、習慣,但他的思維卻是於之前截然不同了。如果將失憶前和失憶後比作前生後世,那麼現在的吳狄。腦中的思維慣性,已經被白雪刻意的打上了一個足智多謀、胸懷天下地才智之士的烙印。
記不起前世是誰不重要,記不起今世是誰也不重要!
重要的。僅僅是必須得知道眼下自己該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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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六卯時,守城地門衛才將臨南門打開,便有一隊華服馬隊呼嘯而入。
打頭的那名公子身穿著一身名貴的齊國絲紈,頭結嵌白玉玄冠,胯下一匹黑馬神駿非常,入門之時猶如一道狂風一般呼嘯而過。
吳狄自昨夜差不多五更時得到了城內聯絡處從秘密渠道送出的情報之後,暗道天不助我。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可謂是一下讓他陣腳大亂。按照吳狄之前在來齊途中的謀劃,此次入齊,以交通齊國的密使身份為掩護,在進入臨之前麻痺齊國上下,與齊國正式接觸之前一舉將孫、衛鞅、秦越人、景監和嬴玉救出虜走,然後即刻抽腳迅速歸國。
而眼下,當齊王透露出欲與秦國結盟,並且還要資助軍備糧草之後,吳狄心中大駭而起。
其一、齊王欲與秦國結盟姑且論其是真。此時要是貿然虜人,必與秦齊結盟大利相互牴觸。若因虜走孫而引來齊國朝野惱羞成怒。聯手魏國攻秦。實大害也!
其二、若論其是假,則必然是孫計謀。雖不知孫所得情報如何。若是其估算出吳狄來意不善,故意放出消息煙霧,引君入彀,則臨更是危城,不可入也!
其三、結盟是真、資助也真、聯姻更真,可時不湊巧地是,吳狄的計劃已然發動了!
馬隊一路急趕,只用一刻時間便已趕至了齊國王街之畔安置各國使館的使館街區,直奔秦國使館官邸而去。此時天色才名,官邸大門緊閉,門上掛著的兩盞絹質燈籠也是熄滅,馬隊行至門前,便有侍衛上前拍門道:「開門!開門!」
拍了快有半刻時間,才有一名老僕前來開門,老僕睡眼朦朧道是何人,那侍衛卻是故意揚聲道:「此乃秦國三公子狄,還不讓驛使前來迎接!」
老僕大駭,自是通報使館的主事前來接駕不表,入得內裡正廳,那錦袍公子這才喝道:「十步之內,不許有人!」
眾侍衛四下散開,錦袍公子這才自懷中摸
塊令符,向那滿頭大汗的秦國駐齊國大使笑道:「嬴下並非公子狄,實是前軍部將子岸,眼下公子狄尚在城外下。」接著,子岸卻是如此這般向嬴谷交代一番後,這便立刻換下公子錦袍,穿上了一身下人裝束,帶著一名熟路的間諜跟著秦國使館下人從側門急急離去。
兩人跟著使館下人先是到了臨的菜市場,陪著使館的廚子購買蔬菜肉食,在確定了無人盯梢之後這才迅速離開。一路上,子岸兩人不斷按照吳狄傳授地反偵察機巧變換著行走路線和裝束,直至辰時二刻這才來到了臨城東的貧民窟內,尋了一家剛剛打開店面準備販售早點地食肆穿門而入。
還在裝卸門板地店小二愣神之下。急忙為二人引路,哪知二人卻是向他打了個手勢之後逕自向後院走去。
才入裡間,便有一名掌櫃打扮的胖子喝道:「來客留步!」
子岸當下舉掌比出了一個食指中指與無名指小指分開地大v字手勢,低聲道:「天王蓋地虎!」
那胖掌櫃聽來一震,也是急忙也擺了一個大v手勢,卻是將手指收攏,拇指從中指與無名指中間穿出,也是低聲道:「寶塔鎮河妖!」
當下雙方都是輕輕點頭,確認了彼此身份,子岸道:「我乃公子狄特使。速帶我去見黑風。」
胖掌櫃急忙點頭,將子岸二人帶到臥房,揭開榻後的垂幔一推便在牆上顯出一個門戶來。之後三人幾經周折,這才來到了一處疑似大戶人家宅院之地,吳狄特別派來執行虜人任務的一隊「黑風精兵」便是落腳此地。
「見過子岸將軍!」一身黑衣的黑風隊長一見來人竟是子岸,急忙跪地見禮。子岸卻是一臉的焦急,忙問道:「得手了嗎?」
黑風隊長急忙答道:「回稟將軍,昨夜五更出動,卯時收隊,並未暴露。屬下大索田忌府中。未發現景監將軍、王女及衛鞅,只虜得一名疑似孫的廢人。」
「什麼?」子岸聽了大驚,急道:「景監、王女與衛鞅皆未尋見?疑似孫?速速領路!」
黑風隊長也知事情嚴重。急忙帶子岸去看。
此時昨夜虜來的那人尚未醒來,子岸上前一看,便覺此人年紀尚輕,定然不是一個四十餘歲的中年人,再摸雙腿膝蓋,雖然此人雙腿也是受了刑,但子岸卻是戰場上廝殺出來地軍人。很快便發現此人的一條腿上的刑位置不對。
再看這人,雖然臉上的罪人面位置與之前通過細作獲得畫像看來一致,可子岸怎麼看怎麼都覺得這人絕對不會是孫。
大急之下,子岸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此人若真是孫,雖然麻煩到還好辦,萬一此人不是,可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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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下。
接了白雪傳來的密報,吳狄也是抓頭。
急派了子岸前去補救之後。吳狄卻是歸了臥室,取了一卷羊皮書卷細細閱讀起來。
吳狄看得自然不是從百里老人的《鬼谷子》。而是一卷只有他本人才能看懂的天書:只見羊皮上果然用仿宋楷體寫了大大的兩個字——天書!
名為天書。內裡實際上卻是吳狄這幾年來陸續記下的筆記,包括赴魏之前對此次出行的詳細計劃和行動註解。這些筆記全是用細明體夾雜少數特種部隊專用地密語擬寫。在這個時代換了誰來都不可能看明白裡面的意思。
吳狄對於自己失憶之前的計劃還是抱著中肯態度,但計劃卻是趕不上變化,由於自己莫名其妙受襲失憶地變故,眼下這些計劃已然全部落空。吳狄翻出來看,只不過是想從中理出一些頭緒來。
從精神病學方面分析,人的思維都是有連續性的,雖然在思維方式和觀點看法上會因為時間、地點、事件的不同而產生出各種不同的思維方式和想法,但記憶中已然成型的性格卻決定思維方式的連續性和延續性。
眼下出現地情況,讓吳狄很是難以琢磨。
不言而喻,從孫主動救援衛鞅到百里老人跑來要挾自己順應天命,顯然這鬼谷子和那墨子已然看出了自己的出現是一個巨大的變數。在百里老人透露的信息當中,可以看出這鬼谷子和墨子身上都藏有天大的秘密,相比墨子而言,鬼谷子則更是神秘,就吳狄看來:要麼就是可能這鬼谷子果然會什麼鬼谷神算,夜觀天象,占卜問卦的神奇能力;要麼這鬼谷子則又是一個被《尋秦記》毒害的穿越者。
就眼下情況看來,有可能他們的歷史也學得很不地道,不能確定自己這個秦國三公子究竟是不是真實存在於立時之中。畢竟就吳狄腦中所知曉的官方正史而言,秦孝公即位、衛鞅入秦變法,這一系列地歷史過程當中的細節是少之又少。便是對秦
子嬴虔地著墨點,也只有秦孝公太子嬴駟犯法。被頂罪而已。
而對於墨子,他地表現卻又和鬼谷子截然不同,什麼「兼愛非攻」,什麼「尚同節用」怎麼看怎麼覺得都好似後世的基督教、伊斯蘭教、佛教地集合體,而且他派出門下弟子跑來的原因,按照百里老人的說法也是考察自己的品行,所以也不能確定這墨子到底有沒有可能是另外一個《尋秦記》的受害者,或者他真是一個強大的古人。
總之,眼下的情況很詭異,更讓吳狄騎虎難下的是。不知道昨天晚上地虜人行動,到底成沒成功!
若是成功了,如何補救?
若是沒成功…………
「敵襲!」
便在這時,突然一聲淒厲的慘叫猛然響起!
吳狄大驚之下,急忙取了佩劍衝出室外,還未出門卻是被人給撲到在地。吳狄掙扎起來一看,卻是發現撲倒自己的竟是吳壯,而他背上正晃動著數支羽箭。
「壯……吳壯!」吳狄雙眼一紅,怒髮衝冠,剛要起身撲出。
便有一座山似的身型再次迎面撲來,這次吳狄有了準備,卻是沒被龐車撲倒。不過卻是聽見「嗖嗖」幾聲,幾隻羽箭卻是從門口直入房中,釘在了身後木牆上。
「主上快走!敵襲,四面八方皆是,我等被合圍了!」地上的龐車翻身而起,拉起吳狄便要離開,吳狄聽的屋外喊殺聲一片。不知情況之下也是大急。見龐車拉著死活不放,急忙道:「帶上吳壯,破壁!」
龐車忙放了吳狄,一手提起死活不知的吳壯,另一手卻是使了裁決,口中「嗨哈」一聲向臥室木牆擊去,轟隆一聲便將木牆砸開一個大洞。也在這時吳狄把臥室裡藏著的令箭兵符取了隨身攜帶,更是把天書和一些不便帶走的東西攏成一堆,傾倒燭台燒燬。
隨後。吳狄、龐車攜著吳壯,這便從壁洞殺出。
出得屋來。屋外的戰況更是激烈。雖然吳狄地近身護衛都是飛鷹騎中的精銳,但對方奇襲之下以有心算無心。一時殺得吳狄方面陣腳大亂。並且還有不少神射手在房頂上四下狙擊,阻攔護衛向吳狄居住的屋子靠攏。
吳狄隨著龐車破壁而出後立時就被一名弓手發現,「嗖嗖嗖」連續發來三箭都被躲開之後,吳狄拔出隨身攜帶地唯一一把軍刺奮力投出正中弓手咽喉,當即吳狄抽出青銅寶劍護衛在龐車身旁,向一處廊坊殺去。
三人剛退至廊坊,便碰見了一隊前來救援的護衛,只見這隊大約三十餘人的護衛身上皆盡帶傷,一個小隊長稟道:「主上,四面受敵,我軍人手不濟,如何處之?」
此處宅院只有吳狄的親衛一百餘人,現下四面都是喊殺聲顯然都在接敵,吳狄不假思索立時決斷:「去馬廄人前往安置百里老人祖孫的房間查探。
眾人一路殺向馬廄,沿途接敵不斷,在折損了三個人後,這才奪取了兩付弓箭,有了弓箭狙擊這才壓力大減。可誰知道,馬廄裡的幾十匹戰馬此時早就死了一地,顯然敵人也是精心策劃,殺馬斷了吳狄的出逃之路。
那龐車四下探望,卻是發現了馬廄裡一架卸了馬地車,當即連推帶趔,硬是把吳狄給塞近車裡,跟著龐涓將車轅一提,將拴馬的韁繩往身上一纏,拖起車便走,口中低喝道:「眾護衛,隨龐車一道為主上殺開血路。」
「有我無敵!捨我其誰!」眾人齊齊低喝,扶車便走。車上吳狄大怮,幾次欲下車來與眾人共患難,卻是被扶車急跑的護衛們給幾次推回車中,並把車門扣死。而吳狄身在車中也不知外面情況,不時就能聽見車外聲聲慘叫不時突兀而來。
一路疾奔之下,龐車等人竟是拖著車跑了接近十里這才停下。車剛停穩,吳狄便搶出車來,卻是看見龐車已然脫力躺倒,而車旁的護衛之人赫然只剩下了不到十個。
便在這時,只聽地面一陣抖動,密集的馬蹄聲從大路上急速傳來,遠遠便能看到竟是一隊齊國的騎兵。一名身穿齊國將軍戰甲的青年將領遠遠便在馬上喝道:「前面可是秦國特使?我等奉上將軍之命前來迎接秦國特使!」言畢馬隊迅速分散,遠遠將車團團圍了起來。
吳狄立時大愕之下,跟著勃然大怒,低喝一聲:「好你個孫,此仇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