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邑白府是一片佔地超過三十畝的大宅,在安邑城內可說是除了王宮之外最大的宅院。
因此,夜探白府的龐車等人一開始便行錯了路徑。
就龐車那麼一個肌肉發達的漢子,要他做縝密的思考顯然是在為難他的智商。龐車和鐵衛們的商議結果料定是白氏之人識破了主上公子狄的身份,進而將公子狄囚在了白府之內。而以公子狄昔日在軍中的戰績和陽宮門外的武勇,能囚住他的地方不言而喻,便只能白府的囚牢。
龐車此人雖是跟隨了吳狄有一段時日,但在心智方面卻是忠勇有餘,機敏不足。雖說當日在狄戰西豲時,能夠陣前應變抓了西豲單于,可這也是其自小耳濡目染所受教育而習得地常識。至於如何探尋一座戒備嚴密,佔地寬廣的大宅院,不說是他,便是連吳狄親自訓練的十八鐵衛也是抓瞎。
不過這一點也不能怪吳狄,十八鐵衛的組建初衷並非是作為吳狄貼身禁衛,而是以特種部隊形式進行選拔和訓練,在保護重要人物及城市巷戰、索敵、偵察、諜報、破壞等等方面還沒來得及展開特訓項目。此次吳狄的魏齊之行也是過於托大,不顧大哥二哥的反對強行將十八鐵衛留在了少梁軍前,只帶了幾十名普通衛士隨行而已。
三更時分,龐車帶著十八鐵衛和駐安邑的十名細作和一名嚮導這便闖入,翻牆而入之後便直奔之前探好白府囚室而去。
白圭以一介商人的身份當上魏國丞相,以畢生所賺地家財支持變法強魏。即便在身故之後,為了保護白氏一族不得不盡獻家財,卻還是保留下了白府宅院和洞香春。白府經過數代人的修繕擴建,佔地之廣,亭台樓閣之複雜,自然不可能如此簡單就能被外人一眼看破,因此龐車等人才將入得白府就被白府的巡邏護衛給發現了。
這廂邊,被吳狄一曲《但願人長久》給驚得出神的白雪聽到龐車那如破鑼一般的嚎叫,不由打了一個冷顫驚醒了過來,不悅道:「蘭姑。何人如此喧嘩?」
那蘭姑也是一個妙齡侍女,見狀正欲辯解不知,卻是見一個身著白衣白袍的青年男子突然出現在遠處廊坊頂上。就這樣如燕子抄水一般踏著瓦片急行而來。行至近前見這青年以一個俗稱「鷂子翻身」的前空翻轉體兩周半的姿勢從廊坊頂上飛身而下,跪地稟道:「主上,有賊子來襲,請速速迴避!」
「賊子來襲?」白雪聽的面色大寒,不論是早前數十年,還是她接管了白氏基業之後。這安邑城中白氏的宅院,從未發生過什麼賊子襲擊地事故。當下白雪推琴起身。這便喝道:「蘭姑,且送黑木先生回去休息。荷姑,回房取我劍來!」
「且慢!」本在高歌欲博美展顏的吳狄突然被那一聲大喝打斷,心中也是氣悶,可聽了那狼嚎一般的大吼後卻是對龐車這個名字生起了興趣。當下心中一動,笑道:「白姑娘,雖然黑木已然不能記起前塵往事。但卻依稀記得習過擊劍之術,願為白姑娘效一臂之力。」
「先生舊傷未癒,白雪怎能讓先生涉險!」白雪急忙拒絕,黑木身在白府一事本就是白雪嚴令保密地事情,如今突然有賊人來襲,很有可能就是秦國方面派出的死士,目標正是奔黑木而來,如何可能讓黑木拋頭露面。
那日以風茄散迷倒吳狄,原是因為吳狄變裝之時無意間被轉回的白雪看了個正著,白雪對他這黑木身份大為好奇,這便以家傳的藥投之,那知後面所發生的事情會變得如此不受控制。吳狄突然驚醒發狂之後,後腦被梅姑用香爐砸中,雖然有白伯以高深醫術施救,但在昏迷了五日之後,醒來時雖然未曾變成傻子,卻是失憶了。而白雪便也將錯就錯,謊稱吳狄正是薛國的黑木,且還是白雪家中地門客,並吩咐府內下人,一律統一口徑,嚴守秘密。
自從安邑血案之後,衛鞅身死、黑木失蹤、薛國大商垣下落不明這三件事已然稱為了安邑三大奇案。尤其是這黑木本是剛在安邑出了小小名頭的士子,與龐涓妒殺衛鞅一案想扯不上瓜葛都難,離奇失蹤之事眼下在安邑城中也是眾說紛紜:有說這黑木在衛鞅被殺那日恰好也在墓園,被龐涓一併除了,又有說黑木識破龐涓殺機,在去向衛鞅通風報信地路上給人殺了。
總之,外界傳言越是紛紜,白雪便越是不安,越是不能將黑木放出府去。
更別說,這失憶之後的黑木,不論是詩詞歌賦還是治國之道都是發前人所未知,今人所未見,用他自己的話說,根本就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而在吳狄方面,自從頭部受創之後,除了每日夢魘時在一輛怪車中見到眼前這個叫做白雪的女子之外,卻是對自己的身份來歷都是一無所知。只能聽信白雪所灌輸地信息:自己是薛國士人黑木,是白雪家中的門客。
且吳狄腦中的信息也是相當地混亂旁雜,一旦受到外力引導,腦中便會每每冒出一些奇思妙想來。這種情況尤其是在見到白雪的時候最為嚴重,基本上吳狄對白雪的問題都是知無不答,言無不盡,就比如說一個月前,一日白雪來見吳狄,閒談間突然聊到公輸班和木鳶,吳狄想都未想便說木鳶簡單,信手可作,還說了什麼一八多少年萊特兄弟造出了飛機,飛機能載人上天,最大的飛機空客a380坐好幾百人,把白雪驚的將櫻桃小口張得賊大,足可以塞下一隻哈密瓜。跟著吳狄無意間又發現白雪的牙齒也是微微發黃,當即又大說牙膏牙刷,直羞得白雪掩面淚奔而去。
卻說此時。自以為是黑木的吳狄聽有人自報名號龐車,卻是對這個名字感起了興趣,想要見一見這人是個什麼模樣說不定自己能從他身上回憶點什麼。可白雪卻是心急如焚,害怕來人果然是尋他來地,哪能讓他前去拋頭露面,當即喝道:「先生不必多言,白福且送先生回房休息。」
「是!」那前來報信的青年拱手為禮,這便站起身來到黑木面前伸手引路道:「先生,請!」
木見白雪神情絕然,自然也是不能拂了白雪之意。白福往客房行去。對於白雪,可能是由於失憶醒來後首先見到的便是她,第一印象決定一切。因此黑木很難對白雪產生不信任的感覺。
白福也是盡職,直待黑木熄燈安睡這才離開。
其後只聽白府之內時常響起驚鑼,人行如梭,四更天時更是幾次跑來黑木所住的白府客卿區域巡邏檢視,直至五更天亮這才漸漸安靜下來。
次日一早,黑木起身之後便欲求見白雪探尋昨夜之事。卻是被梅姑給攔在了道半。
「先生可是去見我家主上?」梅姑一身綠色春衣,笑盈盈站在客卿房舍接連主廳的廊坊之內。黑木一看便知這是專門在堵自己。黑木有些疑心,按說自己身為客卿,主家受襲這等大事自然是要參與問詢謀劃,當下問道:「可是白姑娘不方便?」
「卻是如此!」梅姑輕點螓首,眼下這一片客卿居住的雅軒就住了黑木一人。可見白雪對黑木的身份隱秘到了何等地步,怎會讓他輕易拋頭露面,且讓家中其他門客得知黑木在此。
黑木無奈。只得轉還,心思回房也是只有發呆,當下便信步向荷塘行去。
失憶這兩月來,按說白雪待人也是不薄,不但給了錦衣美食,便是侍寢的美侍也是調撥了四人。可黑木卻是不為這些所動,每日裡只想見見白雪和白雪說說話兒,這到不是他對白雪有不良企圖,而是只有在見著白雪的時候腦內雜亂無序地東西才會變得格外清晰。
緩步來到荷塘,還好昨日的敵襲並未將此處園林景色破壞,黑木便坐塘邊發起呆來。也不知過了多久,便聽聞身後突然有連串細碎的腳步聲傳入耳內,且一股敵意猶如寒冰一般刺入肌膚,當即黑木想也未想這便就地一滾,險險避開了身後來人砍向脖頸地一掌。
「何人?」落地之後的黑木當即一個賴驢打滾翻起身當即喝道,而偷襲他那名黑衣人在見了他後竟是如見了鬼一般驚叫一聲,急忙跪地行著軍禮哭叫道:「主上,吳壯可算是尋著主上了!」
黑木聽的大驚,只見這黑衣人身中兩創,左臂上的衣物已然被鮮血滲透,一張面龐卻是用黑色的顏料抹成了條紋狀,一時間腦內突然有了連鎖反應,竟是想起了不少事情來。當下這二人一個半蹲在地苦思,另一人卻是半跪在地痛哭,情形自然是說不出的怪異。黑木思了良久之後這才開口,可一開口卻是讓吳壯傻了眼:「你究竟是誰?我又是誰?你知道我是誰?」
當即吳壯哭道:「主上,主上為何不識壯了?莫不是得了失心症?」
黑木看著吳壯哭得悲切,那神情絕然不像是演戲欺騙,當即問道:「你究竟何人?我又是誰?」
吳壯悲痛得膝行而來,在黑木身前拜道:「主上,我是吳壯啊!是主上地親衛隊長,主上名叫嬴無敵,正是秦國的三公子。」
「我是嬴無敵?秦國三公子?」黑木大愕,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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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王罃最近很心煩,這個世界上有缺吃地、缺住的、缺錢的、有人缺老婆、有人缺二奶、三奶,可這些東西魏王都不缺少,他最近很缺德!
不對,不是「缺德」,而是「失德」!
自從士子起義的安邑血案發生之後,不說魏國,整個天下的士人都在罵他缺德。古人很看重這個德,所謂天下鼎器,有德者居之,一個君主帝王一旦失德,那麻煩也就大了。
因此安邑血案之後,魏國上下地各國士子不但沒走,反倒是多了起來。多起來的原因不是因為他們看到魏王羈押了龐涓之後覺得魏王是可造之君願意輔佐,而是準備來找機會當面唾罵他魏罃,或是效仿那聶政,專諸為天下誅除暴君。便是三月以來,就已經有七批各國士子在宮門前大鬧,要求殺龐涓以謝天下,並要他魏罃罪己退位,給天下士林一個說法。
苦惱啊!
魏罃向來自詡有大智慧,聽的龐涓分析他也能看出其中端倪,知道龐涓確實是被那逃齊地孫給陷害了。可光他一個人相信不行啊,你得要天下人相信才行,所以如何處置關在天牢裡的龐涓,便成了眼下讓他苦惱萬分的事情。
然而,正所謂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昨夜這白圭府上竟是被人襲了,根據宮人內侍報來的消息,率眾襲擊白府的賊人頭目,赫然自報名號叫做龐車!
「完了!」魏罃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就覺得腦子裡哄的一聲炸響,知道這一次事情真的大條了,連忙一把推開賴在自己懷裡溫存的愛妃狐姬,急忙命人備車急趕白府。要知這白氏乃是魏國的柱石,若無白圭輔佐,魏國也定然無今日之國立、百姓也無此富庶。眼下白府遭襲,襲擊的賊人叫做龐車,你叫天下人如何想?
a、龐涓再次被人陷害?
b、龐涓再次賊
天下人可都不是傻子,不是說某畜生掐著十一歲幼女脖子的地方距離廁所還有八米,便可以證明其沒有將幼女拖進廁所猥褻的意圖。不是說某畜生身高一米七九,體重二百餘斤,雙手掐著一個十一歲的幼女脖子還能當幼女掙脫跑開,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宣佈:「如此表明,某畜生當時在小朋友肩膀靠脖頸處施加的力量有限!」
所以,魏罃真切的知道:天下人都不是傻子!
但很可惜,一小撮別有用心的人卻是刻意忽視了這個幾千年來顛撲不破的真理,把天下人都當傻子來哄!
而且在這一小撮別有用心的人口中「天下人」也換了稱謂,改稱為:屁民!
因為某畜生代表他們說出了一句大實話:「你們算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