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又是嬴慈暴起喝道:「老禾公如此作為,就不怕天下人恥笑,老秦人寒心麼?」
「嬴慈說得有理,咱不能寒了老秦人的心。若是如此,日後還有誰為咱秦國,為咱嬴氏效忠盡力?」當即朝堂上便有人哄然而起,可老嬴禾卻是冷笑道:「哼哼!黃口豎子,懂得何事。眼下對這公子狄,已是賞無可賞,封無可封,難道真要等他作反那天,爾等便才醒悟不成?前車之鑒,尚在眼前。老嬸子,不可不早做謀劃哇!」
+.秦簡公功高震主,當下便取了獻公大位而代之。
老嬴禾說完,當即也有支持他的一派在朝堂中鼓噪起來:「老禾公所言不差,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一時間,整個堂內百十號人亂哄哄吵吵嚷嚷,說道激烈處更是手指亂舞,唾沫橫飛,若不是宮闈之內還講究點禮節,只怕早如街市潑皮一般撕扯追打起來。看著眼前氏族親亂哄哄鬧做一團,國後面色陰冷,眼內卻閃過一絲殺機。
「通!」奇木枴杖往地上一杵,國後站起身來喝道:「住口!」
「國有國法!族有族規!老身受先君顧命密書,代任駟車庶長,決斷王族事務。今日之事,王族共議,老身自有決斷。」當下國後望向堂上在座的十二位嬴氏王族十二宗脈地宿老道:「各位王族宿老,以為如何?」
十二位宿老連著嬴禾在內。都是沉默不語,眾宿老你望我我望你的,都是用眼神在交換著意見。半響之後,嬴禾起身先道:「老嬸子,禾之見,當派公子狄出使魏國!」言畢,一眾族親和氏族宿老當中有超過半數以上的人出聲附和。
所謂出使魏國,實際上就是派吳狄去魏國作人質,讓魏國握有人質在手後能夠休兵謀和。這在戰國時代是一種十分常見的罷黜手段和求和策略。而且一旦將吳狄送去之後,還可以造勢造謠,比如說洩露出害得龐涓和魏國破了大財的計謀就是出自吳狄之手,便能立時陷他於死地。
待眾人喧囂過後。卻是有另外的宿老出來回話:「老國後,我等幾家公議,如此編排有功之臣實在不妥,可防患於未然之事卻也是不得不防。一切還請國後決斷。」此宿老所代表的都是一些兩面派牆頭草,抱著誰也不得罪的態度和稀泥。
待這宿老說完,十二嬴氏宿老已去其九,只剩下三個老頭畏畏縮縮的坐在席上。既不表態,也不贊同,主張善待吳狄地竟是一個沒有。見到如此情勢。原本無權發言的小輩嬴慈卻是搶步上前。行大禮參拜之後開聲道:「老國後、老族奶。論說嬴慈輩分低微,如此共議無權發聲。可慈即便今日冒犯族規。也有一言願冒死諫之!」
國後不動聲色,淡淡說道:「說吧!」
|+恩於我嬴氏。少梁之戰,先救新君性命,又捨身為老君上擋戟。去歲新君割地求和,六元老欺新君弱冠之年,折辱侮羞,公子狄怒而殺之,使得秦國老世族人人側目,不敢造次。新君為平眾怒,將公子狄罷黜岐山之後,戎狄馬盜來襲,公子狄又是率軍追擊千里,繳獲財貨數百車,戰馬千匹。而眼下,赴戰隴西,一戰凱旋,收降戎狄四大部,圓了我老秦人四百餘年來都未全功的偉業,此功只怕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昔日陶朱公范蠡,見勾踐無德遂去,自齊遺大夫種書曰:『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今日六國尚且聯軍進逼,欲滅秦分秦,難道我等便要在此時做這『鳥未盡便弓藏,兔未死而狗烹』之事麼?」
春秋時,越王勾踐臥薪嘗膽,得富可敵國的謀士范蠡幫扶,用二十年地時間厚積薄發一舉滅了吳國。然而,滅了吳國之後勾踐卻是要殺范,范蠡見勢不妙即行逃走,臨逃走時寫了一封信給當時的越國宰相文仲,信上說:「狡兔盡、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勾踐頸項特別長而嘴象鷹嘴,這種人只可共患難不可共享樂,你最好盡快離開他。」文仲看完信後大大地不以為然,不相信世上會有這種冷血動物,但他不久就相信了,但已經遲了。
勾踐親自送一把劍(正是吳國宰質問他說:「你有七個滅人國家的方法,我只用了三個就把吳王國滅掉,還剩下四個方法,你預備用來對付誰?」
這時,文仲除了拿劍『自殺』之外便別無選擇。
「說得好!」聽得嬴慈說完,最後三名未做表態地宿老卻是齊聲讚道,其中為首的宿老更是起身拱手道:「老國後,嬴慈雖是小輩,但其話中卻是字字珠璣。眼下秦國危難,六國聯軍進逼,吾等確實不能做這親者痛,仇者快的憾事。若是聽由禾老狗行那齷齪之事,徒惹天下人恥笑是小,只怕大秦將亡,咱嬴氏一族延續四百餘年的基業,便要毀於一旦哇!」
「嬴喜,你敢辱我……」老嬴禾聽其罵自己是老狗,當下便氣地鬍鬚急抖,卻聽嬴喜接著罵道:「我便罵你是老狗了!靈公崩逝之時,簡公謀位,你這老狗可是明哲保身,藉故老父新喪,奔回秦西封邑十年不敢進雍城?出子繼位,菌改欲迎獻公轉還,你這老狗又藉故家中老妻崩亡,再次遁回封邑,直到遷都陽這才巴巴的趕來討取封賞。眼下秦國大敵當前,你這老狗卻是要斷我大秦柱石棟樑,你究竟居心何在?」
「你……你……」嬴禾氣的渾身顫抖。由於年事已高,只見他捂著胸口說不出話來,很有當場中風地跡象。見到本派領頭人物被駁,支持對吳狄下黑手地一眾族親們也不幹了,當下便有人跳出來喝道:「嬴喜,你這老狗休要血口噴人。老禾公為四朝元老,為秦國柱石,你嬴喜不過是牧女所生地庶出野種,有何資格在此呱噪。」
雙方一旦開了黃腔。互相攻起來便一發不可收拾。很快,原本分為左中右三派的族親們因為旁系宗支不得不團結起來,漸漸地劃分成了左右兩派,這其中。主張陷害吳狄的只佔少數,而持認可態度另一邊人數卻是多了起來。國後任眾人呱噪謾罵,直待堂中的族親們分成涇渭分明對壘的兩大陣營
才用手中的奇木枴杖「咚咚咚」連砸三下地板。喝住口!」
國後威勢,眾人自然還是要給些面子,這便收聲以待,看看國後有些什麼說法。
「各位嬴氏族親、族領、宿老。今日族內共議,老身已有決斷。」言畢老國後放下奇木枴杖,卻是從面前几案上地錦盒中取出了一方令箭。喝道:「國有國法。族有族規!請車庶長刑車令箭!」
「請駟車庶長刑車令箭!」隨著一聲雄壯的呼喝。卻是有一個膀大腰圓的內侍推了一架小木車出來。當即國後便是喝道:「甲士何在!速將禾等一眾國賊拿下!」
「是!」只聽堂外數十聲合為一聲震天而起,直震得堂中木樑上的浮塵紛紛落下。便見數十個身著重甲地雄壯軍士從堂外撲將了進來。禾等人見狀大驚,不少青壯族親見勢不對便欲反抗,只聽國後當即喝道:「若有反抗,功罪不論,當場擊殺!」
甲士洶洶而入,堂內立時亂成一團,支持嬴禾的嬴氏族人至少也有三十餘人,此時都已知道國後藏甲士意欲何為,當即都是拚死反抗。不少佩劍而來的族人更是當場抽出兵刃負隅頑抗,場中立時血花四濺。
「好賊子,竟然帶了凶器……」力挺吳狄的嬴慈本也欲上前幫忙,卻是被人一劍劃傷了手臂。慈當即後退幾步,卻是搬起了堂中几案,猛喝道:「嬴氏地好男兒們,隨我嬴慈擊殺國賊!」
「好!」隨著嬴慈吶喊,嬴喜這派的青壯也是憤然參戰,有搬桌案、有搬燭台的、還有赤手空拳衝上去搏命的。有了他們這些生力軍地支持,眾甲士很快便控制了場面,共生擒三十一人,活活打死了兩個。
待將眾人擒下,三十餘人口中齊叫不服,捂著手臂猶自不忿的嬴慈卻是跳將出來,指著眾人當中當先拔出兵器反抗的一名族領喝問道:「弋,四月中六,那楚國商人到你府上密謀地,便是今日之事吧?」
滿面猙獰,口中還在叫著不服地嬴弋立時啞口,面若死灰。而場中地氏族人都是大嘩,國後更是怒眉猛張,喝問道:「嬴慈,怎地回事?」
「老族奶,嬴慈家在城西,與這狗賊嬴弋相隔不過兩街,上月中六我去酒肆途中,恰好見這狗賊出門相迎一個楚國商賈,之後又見了幾次,卻是不想狗賊嬴弋竟和楚國商賈密謀背族叛國,實在該殺!」.
|弋急道:「你……你……」接著轉向國後,卻是哭述道:「老嬸子,老禾是被這奸賊蒙蔽地哇!」
人說翻臉比翻書還快,此公便是榜樣!
老國後聽聞大驚,竟是氣得一口老牙快要嚼碎:「哼!好好好!原來竟是如此,爾等這班狗賊,竟是受了敵國賄賂,密謀要害我秦國棟樑,斷我兒渠梁的臂膀,老身今日當容不得你等!來人,速速將國君請來,今日不用族規,當用國法,將你等奸賊全部明正典刑!」
不一會,早就在等消息的嬴渠梁便火速到達現場,在聽了國後介紹之後,也是一口鋼牙咬碎,當即命令國府衛士一面通知大臣緊急朝會,一面立即前往這些人的家中起獲贓物。這一次,只怕是嬴渠梁也是要大開殺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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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陽國府政事堂。
堂外廣場,此刻跪滿了居住在陽的嬴氏親族的老老少少,從上至白髮蒼蒼的老者,下至牙牙學語學語的幼童,密密麻麻跪滿了一地。這些人當中有地是來求情的,也有的卻是來求國君將奸賊滿門屠盡的。
午時初刻,政事堂的大門「咿呀」一聲緩慢推開,一身黑色國公朝服,頭戴黑玉懸冠的新君渠梁面色沉重的當先步出。嬴渠梁才一露臉,廣場上的人群中喝罵聲和慟哭聲便如海嘯一般撲面而來。
「君上!國賊不殺,老秦將亡啊!」一眾主殺派如是喝道!
「君上!族中血親,只是一時被奸人蒙蔽,望君上開恩哪!」家中有親人被牽連者,卻是如此悲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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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侍衛接令而去,不一刻便從離政事堂不遠處的一側國府院落裡押出了百十來人,其中有三、四十人是昨日被抓的嬴氏族人和受牽連者,而其餘人等卻是有錦衣華服的商賈,衣衫襤褸的下人和看上去毫不相關的閒雜人等。
待這些人全被押到廣場前跪下,新君卻是喝道:「將賊贓也抬上來!」
不一會,便見軍士抬了大大小小的箱子來到廣場,全都傾倒在廣場一側,只見金銀錢幣、絲帛絹綢、玉器古玩等等卻是應有盡有。一時間廣場中痛罵嚎哭的人群全都傻了眼兒,安靜了下來。
新君緩步來到階前,卻是深吸一口,揚聲道:「六國欲滅我老秦,派出斥候坐探亂我秦國之事,大家都所知甚詳吧?可沒想到,我秦國封鎖國境,大索各個縣城,拿來拿去,這六國的斥候坐探卻是全藏匿在我氏一族的族親、族領家中。即便是如族中宿老的嬴禾,家中也養了二個韓國廚子斥候、一個楚國的食客坐探。」.
=前,可這些吃著秦國,用著秦國,身上流著嬴氏王族血脈的族親們,卻是要幫著敵國斷咱秦國的活路哇!」
「君上!」嬴渠梁說道此處,廣場人群當中卻是悲呼著撲出一人,正是慈。只見他急走幾步撲身跪下,卻是一頭重重的磕在地磚上,抬起頭時卻見他已是血流滿面,只聽他高呼道:「君上!殺吧!不殺,秦國只怕便要亡國滅種了!血戰六國,這血便從咱嬴氏王族流起吧
「殺!殺!殺!」廣場之上的嬴氏親族立時沸騰起來,只聽他們齊聲喝道:「赳赳老秦,共赴國難!血不留干,誓不休戰!」